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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完最后一道菜色,剪秋走进来在皇后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皇后合上手里的折子,挥手让绘春退下,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果然是送给了富察贵人,也好,她月份小些,也容易些。”转而又听剪秋说起夏家递了牌子进来想拜见她,顿时冷下了脸色,“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他们打得什么主意,你去告诉他们,若是他们安分,乌拉那拉氏自会记得提拔他们,若他们敢妄想些旁的东西,本宫就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六阿哥的名字在玉碟上已经记在了皇后名下,那这个孩子就实打实的是她乌拉那拉宜修的孩子,跟夏家没有半分关系了,夏家还如此没有眼色,硬要凑上来沾亲带故地恶心皇后,皇后当然容不下他们。
“是。”剪秋冷肃着一张脸,俯身退下。
皇后起身走到里间,抱起正拿着拨浪鼓伊伊啊啊的六阿哥,温声细语地哄着,眼中是泛滥的母爱。
“那晚好大的的阵仗,皇后娘娘还请了喇嘛法师来给六阿哥祈福呢。”莳萝坐在廊下剥豆子,说起六阿哥的百日宴,“六阿哥被皇后娘娘抱在怀里,裹着蜀锦做成的襁褓,跟白嫩嫩的面团子一样,可爱极了,还会对着人笑呢,皇上的嘴角一整晚就没下来过。”
“皇后娘娘得了这个皇子,可得意着。”翠音也说道,“如今她大半的心神都在六阿哥身上,惠嫔娘娘身子好全了之后,还是让她协理六宫事务,这手里的权力说撂开手就撂开手了,当真看重六阿哥。”
安陵容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皇后对权力的掌控欲望可是相当强的,哪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云淡风轻。以前华妃掌权,是因为无能为力,如今沈眉庄掌权,是因为不足为惧。
相比之下,皇后更愿意让沈眉庄协理六宫,等到六阿哥长大一些,不需要那么精心照顾了,这权力想拿回来就能立刻拿回来,她根本不需要费多少心力。华妃就不同了,若让她长久掌权,这皇后的位置还能不能坐稳都难说了。
“剥好的豆子先浸泡在水里,等晚些时候……”安陵容的话还没说完,忽见豆蔻从外面跑进来。
不带多喘一口气,豆蔻就急忙忙地说道:“小主,莞贵人的父亲被贬为从五品都察院御史了。”
“什么?!”
安陵容立刻让人备轿,匆匆赶往碎玉轩。
她都快要忘记这一茬了。
前世,甄嬛的父亲骤然被贬,她还曾幸灾乐祸地觉得甄嬛在她面前终于不是高高在上的模样了,她不知缘由,只觉得能够借此拉进彼此的距离,却从未考虑过甄嬛真正的心情。
这一世,安陵容站的角度不一样,所体会的心境更不一样,她只觉得心疼。
“容贵人,我家小主吩咐了,今日谁也不见。”竹青将安陵容拦住碎玉轩门口,面露不善。
安陵容看着竹青的脸,眼眸微微冷下来。
倒是把你给忘了。
“容儿?”甄嬛听见了动静,推开门轻唤来一声,而后对竹青吩咐道,“我的所有规矩里,容贵人是例外的那一个,以后记住了。”又对安陵容说道,“太阳下站久了眼晕,快进来。”
安陵容冷冷扫了一眼竹青,扶着豆蔻的手走进去:“姐姐,你还好吗?我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她伸手拉住甄嬛的手,轻声问道,“甄伯父好好的怎么会被贬,是……华妃?”
甄嬛虽神思倦怠,神色却未见半分惊慌:“如你先前所料,华妃刚翻身过来,年羹尧便对我父亲发难了。赵之垣是工部通政史,却干涉礼部之事,弹劾我父亲不敬功臣,违背圣意,只因为去年年羹尧回朝时,我父亲没有如旁人一般跪迎年大将军。”她轻声冷笑,“皇上看重年羹尧,是因为他为国有功,可是他也不想想,功劳再大,官员跪迎之礼只能上对天子、下对亲王,断无跪迎人臣之理。”
在权力面前,情爱又算得了什么?前有皇上借甄玉隐敲打甄嬛,后有皇上怀疑她指使刘畚污蔑华妃,一次又一次地在她心上捅刀子,她如何还能看不清?
所以,这一次,甄嬛即便知道是有人故意为难她父亲,她也没有在皇上面前出言相劝,因为她知道,为了安抚年羹尧,皇上还是会顺着他的意思处罚她父亲,多说也无益。
甄嬛拍拍安陵容的手,示意她放心:“妹妹别担心,我一切安好。年羹尧这般居功自傲,藐视百官,是在自掘坟墓,处处为他歌功颂德的赵之垣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安陵容还是担心:“这宫里的人惯会拜高踩低,这会儿指不定有多少人再等着看姐姐笑话呢。”她视线往下,落在甄嬛肚子上,“若是姐姐此时能有个孩子……”
“子嗣哪能说有就有呢?”甄嬛垂眸一声叹息,“没有的时候盼着有,有了又怕与人恶斗纠缠,这么一想,倒不如没有的好。更何况,如今华妃春风得意,横亘在我与皇上之间,便是有孩子也改变不了什么,这有无之间还是听天由命吧。”她露出一抹苦笑,强打起精神说道,“不用管旁人怎么笑话,我只推脱身子懒怠不愿见人就好了。”
安陵容看着甄嬛有些憔悴的面容,良久才点头:“既如此,那姐姐好好照顾自己。”又说了两句闲话,她起身告辞,“姐姐,皇上心里有你。因为年羹尧,皇上不得不贬了甄伯父的官,但姐姐与皇上之间终究有情分在,他不会放任姐姐不管的。”
自从华妃因为时疫一事被降位后,安陵容就感觉到甄嬛对皇上心存芥蒂,平日里谈起皇上也少了几分热切,近来更是有些排斥皇上。她不希望甄嬛太过沉溺于情爱之中,却也不希望她全无恩宠,这宫里,没有恩宠等于死路一条,她就怕甄嬛像前世一样倔着脾气把自己逼入死路。
今日安陵容带豆蔻过来,本来是想看看甄嬛有没有像前世那样在这个时候怀孕,但听着甄嬛说起孩子时淡漠的语气,似乎并不怎么期待孩子的到来,若她挑明了,会不会适得其反呢?
关乎到甄嬛和她的孩子,安陵容不愿冒险半分。
顺其自然吧。
不过眨眼之间,安陵容就改变了自己的主意,缓步离开。临近出门,她又停住了脚步,回头同甄嬛小声说了一句:“姐姐近日多留心竹青,看着不是个安分的。”
“我知道。”甄嬛眼神若有若无地在竹青身上扫了扫,“先前我没发觉,后来仔细想想,我种种争强好胜,很多时候都是她在我耳边念叨的缘故,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跳出这个怪圈后再去看,她的心思再清楚不过了。”她对着安陵容浅浅笑道,“还是你眼睛毒,一眼就看出她不对劲。今日便是你不说,我也正准备寻个由头打发了她,到底是皇后送来的人,不能轻易就丢出去,万一伤到皇后的脸面就不好了。”
见甄嬛早就察觉到了竹青的异常,安陵容也松了口气:“还是姐姐厉害,御下有方。”不像她,上辈子一直被蒙在鼓里,还傻傻地把宝娟当成自己的心腹。
入夜,皇上在皇后宫里用了晚膳,说起如今宫里的开支。
“惠嫔手腕了得,比起去年,今年她为人处事都圆滑了不少,同样是裁剪份例,今年便能做得面面俱到,还能让底下的人心服口服,臣妾如今也清闲了许多。”皇后还是那副端庄贤惠的笑容,掩盖住她话语间的冷冽刀锋。
“你前阵子是因为忙着弘曕的百日宴,所以将六宫之事尽数委于惠嫔了。”皇上说道。
皇后笑着回道:“臣妾还没发落,六宫中人已落叶知秋,事事向惠嫔禀报了,臣妾不用操半点心。到底是惠嫔年轻又能干,做事利落,为人也和善,便是太后也很喜欢她。”她看向皇上,缓声道,“难得六宫归心,便是当年华妃协理六宫时也没像现在这样井然有序过,臣妾倒也不好不叫惠嫔管着。”
皇上眉头一蹙,有些不大同意:“终究,惠嫔只在嫔位,再怎么得心应手,六宫的事务也不能全然不让皇后经手,如此大包大揽实属不妥。”
皇后故意作出没有听懂皇上意思的样子来,试探着说道:“虽说惠嫔进宫时日尚短,但她的品性也担得起一个妃位,皇上不如……”
“她还年轻,封妃还太早了。”经历了小产和时疫两件事情,皇上对沈眉庄也不似一开始那般全然相信了,听见皇后如此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见目的达成,皇后嘴角的笑容越发深了起来,转而说起甄嬛:“有件事情,臣妾想为莞贵人求句情……”
皇后话未说完,皇上就打断了她:“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他抬头看了一眼皇后,“莞贵人的父亲有错,朕已经责罚他了,这不干莞贵人的事。”
“皇上公私分明,可六宫中人却不是这样想。莞贵人一直是皇上喜爱的,可她的父亲让她落得人家的笑柄,皇上要是有心,今天晚上就去看看她吧。”皇后温声说道。
“不是你跟朕说,淳常在思念朕吗?”皇上微微蹙眉,虽是被皇后说得心里意动,但面上还是犹豫了一下,“朕今夜已经翻了淳常在的牌子了。”
皇后轻笑道:“皇上您一直理政务的事,六宫嫔妃哪有一个不想皇上?淳常在和莞贵人向来交好,又同住碎玉轩,这安抚莞贵人的事情,她也定能够体谅皇上。再加上,淳常在到底年纪还小,不大懂这方面的事情,皇上让苏培盛去解释一句也就好了。”
“这样也好,朕也不希望莞贵人因为她父亲的事郁郁寡欢。”皇上被皇后劝着下定主意,喊来苏培盛,“传旨,召莞贵人入养心殿侍寝。”顿了顿,又说道,“再去春禧殿说一声,朕明早过去用早膳。”
“嗻。”苏培盛领旨退下。
一路行至碎玉轩,凤鸾春恩车在门口停住,苏培盛缓步走进去,先去东配殿告知淳常在今晚不必前去侍寝的消息,后脚又去主殿,让甄嬛立刻打点准备一下,即刻前往养心殿侍寝。
看着甄嬛被扶着坐上凤鸾春恩车离开,淳常在站在廊下,一时间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淳常在想起那日自己问安陵容,她会不会因为皇上去找甄嬛而难过,她只说“做皇上的女人势必要学会看着旁人得宠”“不能因为皇上去找了旁人而忽略自己就心生怨恨或嫉妒”,可是,淳常在这会儿却觉得胸口闷闷的。
“皇上今晚明明翻的是小主的牌子,小主都打扮好了,还准备了前几日新学的戏法要给皇上看呢,怎么突然传了莞贵人去养心殿?”素云说出了淳常在想问的话。
淳常在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就为甄嬛解释:“可能是因为莞姐姐的父亲刚被贬官,皇上怕她伤心,特意传召的吧。”说完,她又努力地露出笑容,“没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洗洗睡吧。”
“小主,正是因为莞贵人的父亲贬官,才更应该让着你才是啊。”素云想起今天下午和竹青的闲聊,更加愤愤不平,“莞贵人的父亲如今只有从五品了,老大人可是从四品,比他高出一大截呢,莞贵人怎么的也要迁就小主一二才对吧!”
淳常在垂眸,不愿去想这些东西:“莞姐姐待我很好,你别这样说她。”
见自家小主油盐不进,素云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