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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划过天空,剪秋步履匆匆地走进景仁宫,也顾不得皇后练字时不喜欢被人打扰的规矩,径自走到她身边说道:“娘娘,小夏子听得真真儿的,皇上称年大将军为恩人。”
皇后笔锋一错,毛笔在纸上划开一道刺眼的痕迹,她踉跄着坐下,脸上浮现出一丝仓皇之色:“剪秋啊,这天怎么就这么冷下来了呢?”
“西北风起了,是有些冷。”剪秋自然明白皇后说的意思。已是深秋时分,年羹尧自西北而来,裹挟着边境的猎猎寒风踏进紫禁城,怎么能不冷呢?但她还是说道,“要不奴婢给您添件衣裳吧。”
皇后一声冷笑:“天冷了,衣裳穿得多又有什么用啊。”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只是这风只眷顾华妃一人,她这个皇后怕是再难占得半分优势了,听剪秋说着近来皇上尤为宠爱华妃,皇后心里更是苍凉,“这景仁宫一直都是冷的,皇上来一回才暖一回,可现在真的变冷了。什么时候皇上想起报恩,把这景仁宫也给华妃了,那这景仁宫才算是真的暖和透了。”
“娘娘,您可千万不能这么想。”剪秋面露惊慌之色,连忙劝道,“您是中宫皇后,与皇上结发十余年,又有太后护着您,华妃再怎么得势也越不过您啊,更何况,您还有夏常在肚子里的孩子呢!”见皇后打起了几分精神,剪秋又说道,“章太医前几天仔细把脉瞧过了,说夏常在这一胎十有八九是个皇子,到时候娘娘记在名下,华妃再得宠又能如何?中宫嫡子,那可不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么!”
皇后眼神里渐渐有了光亮:“是了,本宫还有皇子在手。只要本宫有皇子傍身,华妃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嫔妃,再怎么蹦跶也没有用。”她顿了顿,又冷声说道,“夏氏决不能留。”
“章太医用药谨慎,夏常在近来看着虽是消瘦了许多,但还是比寻常孕妇胖上一圈,胎儿也大不少,奴婢已经找好了稳婆,到时候定能保得皇子平安降生。”剪秋低声说道。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看见桌上那副已经写废了的字帖,烦心地将它揉成一团丢到了一边。
而正被皇后惦记着的华妃此刻却并没有那么轻松,她提心吊胆地离开养心殿,同年羹尧一道走在回翊坤宫的路上,等走得离养心殿远些了,她才将提着的那口气放下来。
“哥哥呀哥哥,这顿饭吃得妹妹我是提心吊胆的。”华妃一口气松下来才开口指责年羹尧方才席间的失仪,“那道炙羊肉,皇上说他喜欢吃,皇上都还没动筷子,你怎么就先动筷子了呢?这倒也罢了,你还让苏培盛给你夹菜,苏培盛是什么人哪?那是皇上用了几十年的老太监了,打小就跟着皇上,你还敢使唤他呢?”
年羹尧听完只是轻蔑地冷声一哼:“我的脾气你不是不晓得,我最讨厌这些阉人的臭气。既是皇宫里的规矩我不得不遵,我当然要找那个最有头脸的阉人来伺候。”华妃欲言又止,年羹尧又继续说道,“说句不中听的话,我从沙场征战回来,立下汗马功劳,还不能让一个阉人伺候?”
此话实在狂妄,但华妃却也没觉得不妥,只是叹了口气道:“他伺候皇上,也伺候我,既然如此,伺候哥哥一次也无妨。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她叮嘱年羹尧,“再怎么,哥哥面上也要与他客气一些,苏培盛在御前也没少帮着我。”
年羹尧却是嗤之以鼻,半点不把华妃的话放在心上:“李白那点臭墨子文采还让高力士拖靴呢,他苏培盛能伺候我是他的福气。”
“还有呢,有些话皇上说得,哥哥你就说不得了。”华妃又说起皇上,“皇上说一家人那是客套,哥哥说一家人就是僭越了。”说到这个,华妃这会儿还有些后怕,不免埋怨,“哥哥你又还没喝酒,怎么就先醉了呢?”
年羹尧朗声大笑,觉得华妃实在是小题大做了一些:“我说妹妹你啊,是不是在宫里待久啊,这心眼也小起来。我不过是顺着皇上顺口说一句,何况皇上和咱们是一家子,你是皇上的爱妃,我是皇上的大舅子,可不是至亲骨肉吗?”他自持功高,又有从龙之功,只觉得如今大清的千里江山有一半都是靠着他得来的,皇上捧他都来不及,怎么会和他计较这些。
华妃见年羹尧如此自信满满,在后宫里养出来的那么点谨小慎微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阿弥陀佛,还好皇上没有怪罪。还让你送我回宫再回去面圣,想来是没有生气吧。”
没有生气才是见了鬼了。
“夏公公说,皇上气得脸都青了。”翠音将安陵容交代的东西递出去,又从外面得了消息,回来同安陵容说道,“年将军席间无礼失仪,处处冒犯皇上天威,为人臣子的尊敬是半分也没有。既不遵从宫中礼数,还自持身份,妄称自己与皇上是一家人,连夹菜都要使唤苏公公。”
“苏公公可是御前的人,这不是明着打皇上的脸吗?”莳萝皱了皱眉,“奴婢以为华妃娘娘已经够张狂了,却没想到年将军行事作风更胜一筹,就这般,皇上都没怪罪吗?”见翠音点头,她不免又是一阵担忧,“小主,当真要现在就去见皇上吗?”
安陵容点点头:“这会儿皇上怕是正艰难,我得抓住这个机会。”
“小主思虑周全。”翠音点头说道,“年羹尧替皇上安定西北,威震西陲,实在是劳苦功高,这八个月来捷报连连,足以证明他领军的实力不俗。这样一个能人,皇上再怎么样都不会多加苛责的,只是这忍耐之下必定会有隐怒,天子之威被一个臣子踩在脚下,皇上怕是心里也不痛快。”她看向安陵容,“小主此刻去宽慰皇上,皇上必定会感怀小主思君之心。”
安陵容对着翠音点了点头。
自从翠音到身边后,确实诸事得力许多。豆蔻年纪尚小,跑腿打探消息是她最擅长的,其他都不算上手,而莳萝虽是年长一些,但到底阅历浅,很多事情虽然能够想得明白,但却没有翠音这般见解深刻,也不能像翠音这样时常给安陵容提些意见。
“还有件事挺奇怪。”翠音又说起一事来,“小主这个月被禁足,华妃好像认定了小主失宠了一般。她同年将军抱怨自己在后宫受气,只点了莞贵人,并未提到小主,按理说,有曹贵人提醒,她不应该想不到这一层。”
安陵容轻轻眨了眨眼:“你都说了,得曹贵人提醒她才能想得到。”
翠音愣神的功夫,莳萝反应过来,笑着说道:“看来圆明园那次的木薯粉事件,曹贵人心里还是记着小主的恩情的。”而后又将事情来龙去脉和翠音说了一遍。
“曹贵人倒是一个可以拉拢的人。”翠音一眼看穿了曹贵人的厉害之处,“华妃若是离了她,怕是在这宫里要步履维艰了。”
“会有机会的。”安陵容不着前不着后地说了一句。
小夏子立在养心殿内伺候,听着皇上和年羹尧的对话,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皇上让年羹尧退下后,才小心地打量着皇上的神色,将袖口的东西取出来放在了皇上的手边。
“什么东西?”皇上这会儿正满腔怒火,看见小夏子没规矩地递上来,顿时冷冷喝了一声,却在瞥见那个物件后声音一顿,伸手拿起芙蓉玉佩,声音和缓不少,“她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朕的?”
小夏子又将一封信拿出来递给皇上:“容贵人只让人给了奴才这枚玉佩和这封信,什么都说。”
皇上捏着信,挥手让小夏子退下,而后打开信细细看起来。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皇上不禁会意一笑,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将信细细折回收好,转而看了眼桌上摞成一堆的折子,想了想,让苏培盛进来,悄声吩咐了几句。
苏培盛心下诧异,但还是憋住了没有多嘴,领命下去。
安陵容一直等到漏液子时,也没听到传旨的消息,不觉有些失望,想着今日年羹尧刚入宫觐见,皇上怕是要顾及华妃的面子。她叹了口气,睡下的时候还在想,要见皇上一面恐怕还得再想想其他办法才行。
夜半静悄悄,一人穿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夜行衣,悄无声息地走进启祥宫梓椿阁。守夜的小印子和翠音看到来人皆是吓了一跳,被那人示意噤声后退了下去。
一路走到安陵容床前,见她睡容恬静,不觉柔软了眉眼,伸手慢慢靠近。
“谁?!”安陵容睡得浅,察觉到有人站在床前,猛地惊醒翻身坐起,手已经摸到了枕头下面握住了一支磨得极为锋利的发簪,正汗毛倒立,忽的鼻尖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龙涎香,她有些不可思议地试探着开口轻唤,“皇上?”掀开帷幔,安陵容看见了穿着一身黑的皇上,不自觉地露出惊喜的笑容,“皇上!”
皇上落手在她脸上,从她含笑的眉眼划过:“见到朕这么高兴?”
“臣妾还以为皇上不愿见臣妾呢。”安陵容起身正欲下床,却被皇上欺身而上,压了回去。
“朕哪里舍得。”皇上看着安陵容寝衣之下露出的一角肚兜,眼眸渐深,将她压在床上伸手探了进去,还是一如既往的凝脂触感,顿时勾起了他的神思,“朕也想你想得紧。”
安陵容羞怯地喊了一声,顺从地伸手回抱住皇上,身体不由自主地贴了上去。
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喜欢与安陵容行事,细细算来,也有两个多月没有碰她了,也不知怎么养的,越发娇嫩起来,皇上咬着她后颈的软肉,头皮一阵发麻。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皇上待安陵容更不似从前,他将她放在了心上,动作间比以往温柔了许多,到后半段,安陵容情不自禁地紧紧抱住了皇上,恍惚间,她看到了他眼底深处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