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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宁看到两人的反应,忍不住轻叹一声,真的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状态。
孙主任在欢喜,马上就要把他的顶头上司,张科长给拽下来了。
而张明华愁的是,怎么自己人也跟过来了,还有财务科,以及货车司机。
这些人,他真的能全部都堵口吗?
孙主任不确定。
但是,徐厂长可不给二人伤春思秋的机会。
在看到黎主任过来的时候,他便单刀直入问道,“都查清楚了?”
这话一问。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尤其是张明华和孙主任两人,恨不得把心都给提到嗓子眼去。
仿佛都在等待一个审判,一个判决的结果一样。
黎主任跟没有看到大家的目光一样,他只是朝着徐厂长点了点头,说道,“都查清楚了。”
“为了避免嫌疑,我就不说了,让当事人说吧。”
这一刻,顾宁看着黎主任的目光深了几分,人家都说,黎主任是个大老粗,是个直性子。
是一把刀,好用得很。
甚至,在此之前,顾宁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她才会找到黎主任,让对方带自己去找仓库找孙主任。
但是,看到黎主任这样处事风格后,顾宁在反思。
对方真的是一个大老粗,是一个憨傻子吗?
不,绝对不是。
如果对方真的是众人口中的憨傻子,一根筋,那么黎主任独身一人,在不站队的情况下,还能让领导信任他。
就这一点,他都不知道比多少人聪明。
这是大智若愚?
这还是粗中藏细?
顾宁不知道,但是她却知道,从现在开始,她不能再以以前的目光来看待黎主任了。
这个人,绝对是个聪明人。
果然,正当顾宁陷入分析的时候,徐厂长便开口了,“黎主任做得很好,就按照他说的来吧。”
“你们谁先说?”
听到这话,顾宁忍不住轻叹一声,人家黎主任是不巴结人,但是瞧瞧这处理方式,处处都透着妥帖,处处都让领导能够满意。
就这一点,不管是孙主任还是张明华,他们可都赶不上的。
孙主任是想巴结,但是却有贼心没贼胆。
张明华的巴结,是放在明面上的,讨好的话,谄媚的方式。
这些固然可以巴结到领导,但是同时太过直白的方式,也让自己落入了下风,很多人也看不起他。
甚至,被他巴结的领导,也知道张明华是个什么人。
可以用,但是却不可以信任。
而到了黎主任这里,却是完全相反,可以用,也可以信任。
能够让领导达到这一步,这黎主任真的是个傻人吗?
想来是未必吧?
随着,徐厂长的发话,销售科的记单员和财务科的小会计,两人面面相觑,因为不想得罪人的原因。
都没有开口。
反倒是,那个货车司机,这位性子才是最直的。
他还没弄清楚情况,便大喇喇道,“张科长,你怎么回事啊?货物都装了,你怎么还不让我走?你大舅哥那边,还在催我呢?”
这话一落。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张明华特意找了个性子憨直的人来,就想着这人笨点,好掌握。
但是,万万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
竟然找了这么一个没脑子的人来,简直是要把他给害死了。
张明华当即就矢口否认,“熊师傅,你可别胡乱攀扯,我是让你拉货,但是可不是给我什么大舅哥的。”
这要是再查下去,他怕是科长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熊师傅一听,眉毛一竖,眼睛一瞪,“我怎么胡扯了?你大舅哥刚还在门口找我咧,说我办事不牢靠,本来一个小时就能送出去,如今这都拖了两个小时了。”
“张科长,你快去和你大舅哥解释解释,我可没误工啊,是仓库这边货压着没送出来,我能怎么办?”
听到这话,现场顿时一片安静。
这熊师傅三两句,就差把所有的事情都抖落出来了。
顾宁更是差点没笑出声,不知道张明华在哪里找来这么一个妙人。
差点就让他翻盘了,结果这个妙人一来,一下子把张明华彻底钉死了。
这下好了,就是长一万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果然,张明华气得浑身发抖,抬手指着熊师傅,愤怒地咆哮,“闭嘴,你给我闭嘴。”
“你个瓜娃子,你就是来故意害我的对不对?”
这真的是,刚开始查,这人就窝里反了。
“够了!”
徐厂长发话了,他声音明明不高不低,却威严十足,让周围还在吵闹的人,下意识地跟着安静了下去。
“张明华,让熊师傅继续说。”
徐厂长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一开口,张明华动了动唇,却到底是不再敢说话了。
他只能用眼神去威胁熊师傅,不要在乱说话了。
可惜,熊师傅这人才是真正的一根筋,他根本不懂这些弯弯绕,相反,他还有几分委屈。
“张科长,您瞪我做什么?我又没说假话,确实是您大舅哥在催我啊,一个小时都催了我四遍了。”
“您去跟您大舅哥解释解释,这件事真不怪我啊,这是厂内的货没发出来,我也没办法啊!”
这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黑。
张明华都想吐血了,恨不得拿一根针,去把对方的嘴巴给缝上才好。
但是,徐厂长却像是没看到一样,他继续问道,“熊师傅,这货是谁让你拉的?”
熊师傅一愣,不明白大领导怎么会问这种白痴的问题。
他下意识地说道,“张科长啊。”
“拉给谁的?”
“张科长的大舅子啊。”
“他大舅子现在在哪?”
“应该还在门口,刚还在催我呢。”
徐厂长听完,朝着黎主任使了一个眼神,“让保卫科的人,把张明华的大舅子给带进来。”
听到这话,张明华的双腿一软,差点没跪在地上。
“领导——”
他语气艰涩地开口。
这真要是把大舅子一带进来,全部都完了。
徐厂长没看他,语气冷淡,“这会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张明华嗫嚅了下唇,巧舌如簧的他,在这一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徐厂长还没放过他,他又看向销售科的记单员,“张明华,从你这里拿销售单,出货了?”
记单员飞快地看了一眼张明华,可惜,张明华这会心神大乱。
顾不上他。
眼见着求助没得到回应。
记单员只能低着头,闷闷地答了一句,“是。”
“单子呢?拿来我看下?”
徐厂长这话一问,张明华像是一下子回神一样,他死死地瞪着记单员,大有对方敢把单子拿出来。
他就杀了对方的意思。
记单员被吓了一跳,正犹豫的时候。
徐厂长冷喝一声,“单子呢?要让我重复第二遍吗?”
这一声冷喝,仿佛是从人的灵魂,一下子注入到了天灵盖一样。
让人冷不丁的一下子抖擞了下。
记单员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把从销售科拿出来的销售本,给递了过去。
“在这。”
几乎是条件反射,没有任何迟疑。
完了。
这一刻,张明华很想上去,把销售单给夺过来,但是不行,单子已经到了徐厂长手里。
他屏气凝神。
徐厂长已经打开了单子,看完了上面的记录,“毁损被单,两万三千条?”
“成本是一块?”
“金额一共是两万三?”
这——
随着,他每报价一次,张明华的脸色就难看了一分。
最为隐秘的消息,也被暴露了。
张明华是销售科科长的原因,所以利用了职务之便,把这批毁损被单的价格压到了最低。
一块一条。
只是,这件事他以为永远不会暴露出来的。
但是,在这一刻,却被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看到张明华难看的脸色,徐厂长还有什么不明白,他扯了下记录单,问,“之前卖给顾同志那一批货,成本价是多少?”
这——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去。
没人回答。
黎主任知道,他却没出声。
孙主任也知道,但是这一刻,不该他出声。
记单员更知道,但是却不敢去触碰老虎的胡须了。
唯独,顾宁这个局外人,甚至还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三块。”
“之前给我的毁损被单,一条三块,而且对方还表示,这是给我的最低价,三块钱被单厂都保不住本。”
那么一块钱呢?
被单厂是不是在亏本处理?
这下,徐厂长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三块?一块?”
“好啊,好你个张明华,到了自己这里,就把公家的货物,给压到最低价?一块钱,一块钱,别人不知道,我们被单厂制造一条被单的成本,难道你也不知道吗?”
“如果我记错的话,从国外购买的洋机器,你也是有参与的吧?”
“洋机器一台多少钱?”
张明华不出声。
“多少钱?!”
徐厂长愤怒了,他声音拔高了几分,“说!”
“十四万。”
“开一次机器,多少钱?”
“上千块。”
“一条绸缎面双面牡丹花被单,不算人力成本,只算机器费用,成本多少钱?”
“六块五。”
“你拿货多少钱?”
张明华在也回答不出来了。
他怎么也张不开口,说一块钱。
他绞尽脑汁的辩解,“领导,这一批被单是毁损的,原本是要拿去销毁的,如果销毁的话,咱们被单厂就是全部损失,一块钱都得不到。”
“所以,我还要替被单厂谢谢你,张明华?为了被单厂吃亏受罪?”
这——
张明华实在是不敢说,自己为了被单厂吃亏。
他沉默下去。
明眼人都知道,毁损被单对外卖给顾宁是三块一条,而卖给他却是一块。
这中间差了三倍的价格。
着实是不低。
“被单一块一条,张明华付款了吗?”
徐厂长捏着记录单,冷着脸,问旁边的小会计。
小会计快被吓哭了,她是去年才中专毕业,分配到被单厂的,这会也知道惹了大麻烦了。
到底是年轻,禁不住压力的恐吓。
当即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全部倒豆子一样说出来了。
“没,张科长说这笔账是三个月回款,所以我按照应收账款记录的。”
好了。
这下全部真相大白了。
张明华不止是以权谋私,压低价格,中饱私囊,他甚至连货款都没付。
就打算纯粹一白嫖,钻了厂子的漏洞,空手套白狼。
一进一出,怕就是好几万了。
徐厂长真的是快被气笑了。
“张明华啊张明华,老厂子退休的时候,说你圆滑会来事,在销售科科长这个位置,能够利用规则外的漏洞,替咱们被单厂牟利。”
“我看老厂子是没说错,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你不仅利用规则外的漏洞替厂内牟利,你同样也利用厂内的规则漏洞,替自己牟利。”
“这还是查出来的,我倒是想知道,还有多少没查出来的事情?”
“你到底利用厂内的规则漏洞,替自己牟利多少?”
徐厂长把账单和应收账款,砸在了张明华的脸上,怒喝一声,“说!”
轻飘飘的纸张,明明是没有重量的,但是砸在张明华的脸上。
对于他来说,在这一刻,这纸张仿佛有千万斤重一样。
砸的他脸疼不说,连带着头都抬不起来。
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完了。
全完了。
他张明华大祸临头了。
面对徐厂长的愤怒的质问,张明华心里苦涩极了,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不说?”
“还是说,你想让我去找保卫科和审计的人来审你?”
一旦保卫科和审计的人出手了。
对于张明华来说,这件事就彻底无法善了了。
张明华的脸色已经是雪白了,或者说,不能用雪白来形容了。
他浑身一抖,整个人都跟着一颤,像是寒风里面落败的大公鸡一样。
语气带着几分颓败,“说,我全部说。”
在这一刻,除了交代,他似乎没有别的路了。
张明华不明白,这种事情明明是很小的,他以前做过无数次,甚至比这还大的事情,他也做过。
但是,为什么这一次,就栽跟头了。
还栽这么大的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