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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落,整个院子内都跟着安静了下来。
连带着先前还在挑选被单的婶子们,也跟着看了过来,带着几分惊讶。
五千条?
这么多?
大家下意识地竖起耳朵,想要好好听一下,五千条的话,顾老板能把价格给到多少?
这才是大家关心的事情。
大家下意识地去看向顾宁,毕竟,顾宁才是这里的老板。
顾宁其实,也被对方说的五千条给惊了下,但是她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们做的是零售的买卖。”
先保持住态度,不能对方一提,就上赶着出售,那才是给了对方机会,让对方狠狠地压价。
“我知道。”
对方语气笃定,“所以,我要的是五千条,而不是五万条。”
听听这大手笔,五万条。
饶是顾宁都恨不得吓一跳,她停顿了下,语气玩味道,“老板,你说笑了。”
能开口一下子要这么多的,不是老板是什么?
“不,我没有说笑。”
年轻女人取下脖子上的丝巾,对方似乎不太喜欢羊城这种一大早就闷热的天气,露出微微带汗意的脖颈,她的容貌没有特别漂亮,但是那脖子却格外出色,白皙笔直纤细,跟天鹅颈一样。
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了。
她拿着丝巾,不动声色地打着风,“羊城真热,顾老板,我真心诚意上门,也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她是从外地来的,无意间知道了,这边有卖绸缎被单儿的人。
这才打听了一路,打听到了老板所在的位置。
这一路,实在是不容易。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顾宁自然也不会把生意拒之门外了,她思忖片刻,“那进屋详谈。”
接着,又朝着厨房喊道,“二妹,出来下,帮我招呼下外面的客人。”
这话一喊,宁二妹就急匆匆寄个围裙出来了,她有些忐忑。
顾宁已经朝着她吩咐了,“看到这些被单没,八块一条,十五两条,你负责给这些婶婶们挑选,接着就是收钱,有不懂的,可以喊我,我就在屋内。”
宁二妹没接触过这个,但是想到大姐也没接触过,便可以直接出去摆摊了。
她牙一咬,“成,顾姐姐,我来看看,你进屋忙活。”
顾宁笑了笑,“加油啊,二妹。”
她也是实在是没人用了,吴秀灵和宁阿梅出去了,她要来招待这个大客户。
这院子这一摊自然也要有人接手。
好在院子这边已经过了大客流量,二妹也不用在手忙脚乱。
安排好了外面后,那些大婶们还想去听个墙角,却被宁二妹给拦住了。
她还有几分紧张,“婶啊,这些被单被挑选得差不多了,大家再不选,好的可就被别人选走了。”
这话一说,原先还想听墙角的大妈们,顿时转移了注意力,看向蹲在箱子处,挑选被单的邻居。
“好啊,你个老不死的,竟然背着我们先开始挑选了。”
这可不行,好货可不能被别人抢了去。
眼见着大家再次加入热火朝天的选货当中,宁二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而顾宁还不知道的是,宁二妹一句话,就改变了大妈们听墙角的思路。
屋内。
顾宁招呼年轻女人坐下后,便去拿着茶壶,给对方倒了一杯凉茶,这是她来羊城后的入乡随俗。
这边天热,凉茶成了最好的解暑圣品。
看着玻璃杯里面那黑色的茶水,年轻女人率先皱眉,“会很苦吗?”
她来羊城的这三天,尝过一次,实在是接受不了。
顾宁想了下,“我们自己熬的,加了冰糖,还行?不算苦,反正我这个外地人也能喝习惯。”
这是,宁寡妇做的凉茶,根据她和吴秀灵的口味,改良版本的。
这话一说,年轻女人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入口微苦,但是细品下去,却带着一股甘甜。
比起之前喝的那种,苦茶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这个不错。”
年轻女人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在这种天气下,喝一杯这种凉茶,舒服得很。
她的容貌并不是十分漂亮,甚至鼻翼两侧还有几分小雀斑,正儿八经的丹凤眼,但是皮肤却极白,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灵气。
顾宁笑着点头,“喜欢的话,走的时候,我给你装一瓶。”
很奇怪,进屋后两人都没谈生意,就这样像是一个久不见面的熟人一样,在唠嗑。
对方怔了一下,突然做了自我介绍,“我叫方灵鹃。”
顾宁意外了下,朝着她伸手,“顾宁。”
“我知道你,我来之前,打听过你。”
顾宁挑眉,“打听出什么了?”
方灵鹃不复之前的矜持,反而像是老友一样,笑嘻嘻道,“你很厉害。”
“其实,我更想打听的是,你的货源是从哪里来的。”
她看上了顾宁手里的这一批货,绸缎儿重影被单儿,对于别人来说是次品,但是对于方灵鹃来说,却是宝贝。
老北京人最稀罕的什么?
就是讲究啊。
这绸缎面儿的被单,就是老北京人往前头儿数三五十年的讲究。只是,如今不少家庭都没落了,所以很多讲究都没办法在体面起来。
但是,有些东西,骨子里面带着的是改变不了。
对生活用品的挑剔,纯棉土布被单,哪里有绸缎面的舒服?
那几乎是老北京人,大多数人的念想了。
只是,如今时代变了,家家户户都紧巴巴地过日子,别说绸缎面儿了,就是那纯棉土布的被单儿,上都有几个洞洞。
如今,有了这种次品的绸缎面儿被单,可不就适合,老北京那边如今的底层人?
他们讲究体面,却有太多的钱消费,所以啊,这次品绸缎面被单儿,对于那批人来说,就是心坎里面的东西了。
只是,这些话,方灵鹃肯定是不会告诉顾宁的。
一同,顾宁不会把货源信息,告诉她一样。
就比方说,这批货在她方灵鹃手里,她能卖出更好的价格。
可惜,打听了一圈,没有打听到。
顾宁听到这话,越发意外了。
只是,她更意外的是,对方竟然这般坦诚,直接把打听货源的消息给捣鼓出来了。
要知道这种消息,一般人压死在心里也不会说出来的。
只能说,遇到方灵鹃这样的对手,顾宁现在很庆幸。
当初在被单厂拿货的时候,只有少数人知道,或者说,在外人眼里,她是去被单厂卖干货的。
却唯独不知道,她卖完货出来,还从被单厂同时拖了一批货。
这也就一下子掩盖了对外的视线。
这年头儿,拿货的货源消息,几乎是各个商行老板的底线,或者说是秘密。
更是很多人的看家本领,自然不会让别人知道了去。
顾宁挑眉,“看来你是真想要批发这批被单。”
接着,她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好奇,“不过,你要这批次品做什么?”
她瞧着方灵鹃穿着打扮,一看都是好条件的家的姑娘。
顾宁不认为,对方会看得上这种次品的重影被单,这种条件出生的姑娘,他们用的被单,那都是真正的绸缎面被单,不带任何瑕疵的。
这才是品味。
“你猜。”
方灵鹃笑嘻嘻道。
顾宁,“我猜不出来。”
“真没意思。”
方灵鹃吊着一双丹凤眼,嘟囔了一句,“我买这么多,肯定不是自己用,当然是卖啊。”
只是,她当的是二手货源,而顾宁是一手?哦不,或许她也是二手货源。
只是,可惜,她没能拿到最基本的消息。
顾宁眯了眯眼睛,带着几分审视和打量,“真要?”
“当然。”
“你开个价吧。”方灵鹃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我是下午一点的车子,没太多时间在这里纠缠了,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最低价是多少?”
“能一批给我多少货?”
对方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有一种北京大妞的直爽。
顾宁没直接回答,而是试探道,“首都人?”
方灵鹃笑了笑,倒是没回答。
顾宁这下心里有数了,“五千条,我给你按照六块五的价格。”
这话一说,方灵鹃的笑容收敛了几分,“顾老板,你不实在哦?”
“外面单条单价,是八块,两条是七块五。”
“我一下子拿五千条,你给我六块五的价格,这价格实在是不地道。”
“你没有把我当成大货商来看待。”
顾宁面不改色,“我卖这一批货,本来就是亏本甩卖,我不赚钱的。”
“这个价格,已经是我能给的最低价格了。”
方灵鹃的丹凤眼一下子就眯了起来,不笑的时候,倒是有几分犀利。
“咱们都是做生意的,不该这般说客套话。”
“你赚钱没赚钱,我心里肯定是有数的。”
只是,她拿不准的是,顾宁的成本价到底是多少。
按照,她往日的习惯来看,卖货的价格,最少是进货价的两倍,也就是说翻一番。
按照八块来算,顾宁的成本底价,大概是四块左右。
当然,她的进货价可能比这个高,也可能比这个低。
这些都不好说。
但是,方灵鹃敢确定,对方报价六块五这个价格,绝对是有很大的水分的。
听完对方的分析,顾宁有些苦笑,“生意人?”
“嗯,我家世代经商,我是第四代,之前出了点事,也是这两年才开始重出江湖。”
方灵鹃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淡化了家族当时遇到的苦难,他们家富贵的时候,不说是半城,起码也是号人物。
后面遭遇大劫难后,方家便慢慢不行了。
也就是这两年政策稍微好一点,方家的后人才敢悄咪咪的行动。
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同为方家后人的方灵鹃,在第一次做买卖的时候,家里给她分了三条大黄鱼。
这几年,她正是利用这三条大黄鱼,一点点积攒资本。
这才有了,如今能够一口气要五千条货物的手笔。
顾宁听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得承认一个事实,同样是做生意,她比方灵鹃差一大截,起码,这种估量和猜算,她是没有的。
只能说,这是天赋和家庭的环境问题所造成的。
顾宁思索了片刻,“你能给的价格是多少?”她反问对方。
对方实在是太精明了,她甚至还没报价,对方就能够把她的底价给猜的八九不离十。
这是一种商业直觉。
顾宁得承认,她没有,但是却不影响,她很欣赏方灵鹃这种人。
方灵鹃打量她片刻,突然笑了下,“顾老板,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聪明啊?”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都跟着灵动起来,连带着鼻翼两侧的雀斑,都成了点缀,让人惊艳。
顾宁,“别,我要是聪明,这会不是我问你价格,而是你问我价格了。”
倒是坦诚。
方灵鹃放下杯子,把玩着手里的丝巾,丝巾是蓝底透白点,有点像是大海的颜色,很是清新。
她思索了片刻,最后给出了底价。
“四块五。”
按照,她猜测顾宁的底价四块来算,她给高出五毛的价格,就看顾宁同意不同意了了。
当然,不同意的话,他们在继续谈价。
一听这个价格,顾宁就下意识的摇头,“不行,这个价格太低了。”
“我本都保不住。”
她现在大概明白了,对方是猜测的她的底价是四块,而她实际底价是三块,当然,这个实际底价,顾宁是不会告诉对方的。
方灵鹃不意外顾宁会拒绝。
她思索了片刻,“那你在出个价格。”
她们现在双方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线。
她是。
顾宁也是。
“五块五。”
“不行太高了。”
这下,轮到方灵鹃拒绝了。
两人一下子僵持下去。
“我们同时报个价,如果是一样的,那就按照对方的价格。”
顾宁提出建议。
方灵鹃不反对。
顾宁拿来纸和笔,递给对方,同时,自己也写了下底价,没过一会。
双方交换,打开纸条。
两人同时露出了笑容。
“五块?”
方灵鹃率先问道。
“五块。”
顾宁回答,“这是我的底线。”
“彼此,五块也是我能接受的最高上限。”
方灵鹃站了起来,忍不住失笑道,“顾老板,既然价格谈妥了。”
“不知道数量——”
其实,她嫌五千条太少来着。
她的理想目标是一万条。
毕竟,偌大个首都,这点货还是吃得下的。
顾宁挑眉看过去,似笑非笑,“你想要多少的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