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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宁宁的话落,整个屋内死一样的寂静。
断绝书的纸怼在了顾老头的脸上,就差一厘米。顾老头知道,那是宁宁给他留下的最后面子。
若是他在推三阻四下去,连最后一丝的面子情也会没有的。
但是哪怕是知道最后一丝面子会没有了,顾老头也想去尝试下。
因为如果真签了这张断绝书,顾家会彻底没落下去。
顾家三房就算是被赵桂花按在泥地多年,终归还是站了起来,将来还会有光明的前途。
而顾家另外几个孩子,他不提也罢。
顾老头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那就是遗传问题,真的很重要。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
还不知道宁宁的爷爷奶奶,是何种厉害的人物?!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舍不得放手。
这么优秀的孩子,是在顾家长大的啊!
顾老头起了贪念,“宁宁,真的非签不可吗?”
宁宁斩钉截铁,“非签不可。”顿了顿,见顾老头沉默,她讥诮,“还是说,您觉得顾家和三房之间的恩情大于仇恨?”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尖锐。
问的顾老头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他咬牙,“签、我签——”
这是个桂花欠三房的!
这是因果报应!
随着顾老头的话落。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手
看着苍老年迈的顾老头,握着笔,手里不止的发颤,带着血泪,滴在了纸张上,晕染开了字迹。
晕染开的刚好是“顾”这个字,仿佛是天注定一样,注定和宁宁他们会割裂关系。
每写一个字,顾老头的内心都在滴血,心如刀绞,明知道、明知道三房才是顾家的未来,但是却生生的把他们给割裂开来,生生的看着顾家走向没落。
这是任何一个当家人都接受不了的事情。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签完,顾老头仿佛整个人都从水里面捞起来的一样,悔恨后悔不舍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宁宁不太想和顾老头说话,她怕自己心软。
她直接从他手里抢过了断绝书,拿到顾家其他人面前,冷着一张脸,“还有你们,签字画押。”
她要顾家有一个算一个。
全部算上。
这一下子惹了众怒,“宁宁,你非要做这么绝吗?”
问这话的是顾向圆,他其实还抱着小心思,老爷子签的是老爷子的事,他们和宁宁之间还存着一层的兄妹关系。
但是当宁宁把断绝书也怼到他们面前的时候,顾向圆就知道。
他这个妹妹心思缜密,对待敌人不会漏下任何弱点。
“绝?”宁宁抬眸看他,一把断绝书怼在他的脸上,“你以为赵桂花对我做的不绝吗?刘春花对我做的不绝吗?顾家人对待三房做的不绝吗?不要说你没做过,你是没做过,但是顾向圆,你扪心自问,你是不是既得利益的享受者?”
最后一个问题,问的顾向圆哑口无言。
他知道宁宁说的是对的,他能去高中读书,全靠三叔三婶在外面挣工资拿回来上交的。
他是!
他什么都没做,却享受了家里最好的待遇。
顾向圆突然不敢去看宁宁那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仿佛在那一双眸子下面,所有的小心思都全部暴露出来,所有的藏污纳垢都无法躲藏。
他羞恼起来,“签就签!”接过断绝书,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
随着他一动手,顾向方自然是照作的,轮到马铁兰的时候,她不愿意但是在儿子的威胁下,还是签下来了,她都签了,顾建卫也是少不了的。
最后,还剩两个。
一个是顾盼文,一个是顾瑶。
顾盼文咽了咽口水,“我也要签吗?”
宁宁冷笑,“你以为呢?”
屈服于宁宁的血腥暴力手段,顾盼文不用人催促,麻溜儿的接过断绝书,立马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个,是顾瑶。
看着递在面前的这一张薄薄的纸,顾瑶比谁都清楚,签下这张纸,她和顾家三房是真的没关系了。这是比分家还恐怖的事情。
顾瑶不愿意,她咬着唇,哭的梨花带雨,“爸爸妈妈,你们真不要我了吗?”
这是她第一次,真诚的主动的问顾建设和刘淑珍喊爸妈,但是哪怕是这次主动喊,她也是抱着目的的。
这一声爸爸妈妈,喊的顾建设和刘淑珍沉默下去,两人神色明灭不定,挣扎许久,最终化为一抹坚定,“从你过继到大房后,就和我们没关系了。”
两个女儿,他们只能选一个。
那么——
选宁宁!
随着他们话落,顾瑶脸色瞬间狰狞起来,大吼大叫,撕心裂肺,“你们永远是这样,永远只会放弃我,选择顾宁?凭什么?凭什么?都是做父母的,你们凭什么这么偏心???”
顾瑶忘记了,当初被过继到大房,是她主动算计过去的。有一种人,永远都是这样,错误在别人身上。
“凭什么?你心里没数吗?”宁宁冷笑,上前就甩在她脸上一记耳光,压着她的脖子,朝着断绝书按下去,干净利落,“签!”
只有一个字。
却让顾瑶瞬间冷静下来,她颤颤巍巍的接过笔,屈辱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下,断绝书算是完整了。
宁宁接过断绝书,吹了吹,“好了,断绝关系以后,不要来烦我们了。”顿了顿,看了看西屋,她把分到的七十六块钱递给了顾老头,“西屋是我们暂时居住的地方,这是房租。”
这是给他的养老钱,至于他怎么处置,那是顾老头自己的事情。
她这话一落。
顾老头看着那钱,倏然就明白宁宁的含义,铁血手段,却有柔情。
他顿时老泪纵横,他不想收,但是情况却不允许,“这钱我替自己,替盼文谢谢你。”
宁宁没说话,她并不指望顾老头来谢谢她,她只求问心无愧。
……
进屋了西屋,关上门,把分到的东西安置好了以后。
宁宁这才对着顾建设和刘淑珍说道,“爸妈,我没跟你们商量,就把分到的钱给爷爷了。”
要是他们不高兴的话,她再去卖一回东西,很快就能把钱给挣回来了。
顾建设搓搓手,“你就是不给,我也打算私底下给老爷子的。”
老爷子人不坏,要不是老爷子护着他,他连小学四年级都不可能读。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怕宁宁生气,他才没提的。
父女两人相视一笑,“能分家能拿到断绝书,已经很好了,这钱本来就是身外之物。”
接着,一大两小,齐齐的看着刘淑珍,许是分了家,头顶上没了大山。
刘淑珍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她还开玩笑道,“怎么?在你们爷三眼里,我就如此不讲理?”顿了顿,“等有条件吧,有条件了,咱们多看顾下爹,但是不管其他人。”
四人相视一笑,没有任何人反驳,西屋内尽显温馨。
……
深夜,送走了来看热闹的社员们。
拿着分到的钱,顾老头把顾盼文和顾瑶喊到了耳房,把钱全部拿了出来,耳提命面,“宁宁是个好孩子,你们别恨宁宁,她也是有自己的难处。”
但即使在有难处,她行事颇有章法,端的是光明正大,走的是阳关道。
顾瑶嗤了一声,懒得听这些话,掉头“砰”的一声关上门,进了东屋,她没兴趣听老头子,让他们去对顾宁感恩戴德的话。
倒是顾盼文,盯着那钱,眼神有些奇异。
只听见顾老头继续说,“这是宁宁给我的养老钱,但是我一个老头子死活都不打紧了,你读书重要,我算了下,这里面一共一百五,够你去县城读一学期高中了,你在利用平时休息暑假这些时间,去地里面帮你二叔种地,他多少也会管下你的。”
对于顾老头的苦口婆心,顾盼文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目光盯着顾老头藏钱的地方,随口嗯了一声,“爷爷,今晚上我来照顾你起夜吧。”
瘫痪的人离不得人照顾。
这段时间,都是顾建卫过来照看的。
顾老头有些欣喜,这孩子经历事情以后,终于长大了。
他低声,“你来换你二叔也好,这样他也能休息一下。”
顾建卫很快就过来了,细细的跟顾盼文叮嘱,“你爷爷夜里会喝一次水,还有一次上厕所,你若是醒了,记得及时给他翻身,检查下,有没有蜈蚣虫子什么的咬他。”
顾盼文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随口应承下来,拿了一卷席子就铺在地上,目送着顾建卫离开后。
他也没睡着,他在计划未来,顾家他是待不下去了,自己种地再去读书,他是没想过的。
万万也不可能的。
只有——
他仔细的倾听,发现顾老头的呼吸绵长了下去。
他蹑手蹑脚的跳上炕,打开炕柜,悄咪咪的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布包,在打开的那一刻,他眼睛瞬间亮了。
但是下一秒——
他的手腕被人捉住了,“你在干什么?”
黑暗中,顾老头倏然睁开了眼睛,一双犀利的眸子盯着他手里的东西。
这让钱刚到手,感到喜悦的顾盼文,顿时浑身冰凉,他一个字的都说不出来。
不行!
不能让老爷子叫出来。
慌乱中,顾盼文抄起炕上的枕头,按在顾老头的脸上。
无法呼吸的痛楚,让顾老头目眦尽裂,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拼命护着的孙子,竟然要杀他!
顾老头拼命的挣扎起来,挥舞着双手。
却到底是瘫痪多年,行将就木的老人,根本不是年轻人的对手。
更何况,顾盼文还下了死力气的,他双手死死的按着枕头,用尽全身力气。
直到,枕头下的老人挣扎力度渐弱,胳膊也放了下去,没了动静。
顾盼文猛地松开了枕头,借着月色,他抬手在顾老头的鼻子下面,接着,他被吓的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炕上,满头大汗地喃喃,“杀人了!”
“不怪我、不怪我、谁让你发现我?”
他原本只想偷了钱就走的。
谁知道——
谁知道,老爷子竟然醒了。
不是他要杀人的!
是顾老头自己找死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盼文像是想到了什么,慌慌张张的站了起来,去胡乱的收拾了几件衣服,准备离开的。
只是他刚出门,就撞上了早起准备去地里面干活的顾建卫。
顾盼文浑身冰冷,完了,他完了!
顾建卫有些意外,顾盼文会这么早醒来,他打了个哈欠问道,“你爷爷昨天夜里起夜了吗?照顾的怎么样?”
“嗯嗯,起夜了。”顾盼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随口应付,顿了顿,补充,“老爷子夜里没睡着,打算白天多睡一会,你们不要去打扰他了。”
顾建卫有些奇怪,但是也没多想。
他没看到的位置,顾盼文双手捏的发白,整个人都在颤抖。
……
上午九点!
顾建卫从地里面干了一阵活回来了,他看到耳房紧紧关着的门,不由得纳闷,问向自家婆娘,“上午,盼文给爹端饭进去了吗?”
马铁兰剁鸡草的手一顿,“一上午都没看到盼文。”她起身,“我去耳房看看爹。”
接着,房内传出马铁兰一阵尖叫声。
老爷子浑身僵硬,眼睛瞪的老大的躺在炕上,没有任何知觉。
随着这一声尖叫,一下子把顾家所有人都吸引了过去。
顾建卫一下子冲了进去,看到这一幕,他大喊一声,“爹!”
宁宁察觉到不对,她心中不安的厉害,一把甩掉手里的木盆,第一件事冲到耳房去,看到老爷子的时候。
她顿时目眦尽裂。
“爷爷!”这是人最着急的时候,最真切的反应。
宁宁冲上去,一把拽开了马铁兰的胳膊,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放在顾老爷子鼻子下面,还有特别细微的呼吸声。
她双手颤抖,死死的掐在顾老头的人中上,一次又一次。
不知道过了多久。
顾老头呼吸急促了几分,人渐渐有了呼吸,他吃力的抬手指着炕柜。
顾建卫看到,立马打开炕柜,看到里面被翻成一团的东西时候,分家分的钱不知所终的时候。
他脑子灵光一闪,“是顾盼文?是顾盼文下手的对不对?”
他就说早上那个狗东西,怎么会起这么早,还拿着包袱出门,怪他都怪他。
顾老头嗬嗬的叫了出来,却发不出声。
一看到老父亲这样,老实憨厚的顾建卫怒火攻心,“我去杀了顾盼文,我去杀了他!”
顾老头吃力的拽着顾建卫的手,气若游丝,“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