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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耀眼的光渐渐黯淡下去，最后融入无边的夜空里，再也寻不到踪迹。
辛逸低下头，才意识到刚刚暖和起来的手脚又变的僵硬，紧挨着顾许浧的半边身子却还是热的。
转头去看他，正对上他晶亮的眼眸。
他自然的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河面，轻笑道，“这个跨年估计是终身难忘了。”
辛逸往嘴里塞着面包，含糊道，“我们俩是不是八字犯冲，怎么每次遇到你都没好事？”
顾许浧嗤笑一声，道，“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每次都是我救了你。”
辛逸撇撇嘴，拖长声音道，“是是是，我都记着呢，不会忘记报恩的。”
“嗯，你记得就好。”顾许浧说完，见辛逸吃完了手里的肉干，便从地上站了身，把手递给她。
辛逸疑惑的看着他，问，“干什么？”
顾许浧伸着手，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干等着，要是邱明锋的人路上出了什么意外，等他们找到我们的时候，我们已经变成两具尸体了。”
辛逸没有把手递给顾许浧，自己撑着从地上站起来，道，“你还是顾好自己吧，这一身的伤，我担心你不被累死，也要被疼死。”
顾许浧收回手，一瘸一拐的往江边走去，道，“我不知道会不会疼死，但是早晚会被你气死。”
辛逸跟上他，伸手要去扶他的胳膊，被他躲开了，他道，“我还没那么脆弱，你把力气留给自己吧，别再拖累我就行。”
辛逸收回手，轻哼了一声，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识好人心！”
顾许浧瞥了她一眼，道，“难道你听不出我是为了你好？”
辛逸不想理他，自顾自往前走，顾许浧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后，又问道，“要是我刚才没打过他们，你打算怎么办？”
辛逸理所当然的道，“当然是等他们把你带走了，再自己逃跑啊。”
顾许浧道，“那你刚刚就可以和郑央一起走了，为什么要跟着我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辛逸走到河边，回过头看向他，道，“你这不是打过了么，我还顺势救了你一命，正好还了你上次的救命之恩，怎么算都是赚了的。诶？不对，你刚才好像说是你救了我，你说错了吧？”
顾许浧走到她面前站定，语调轻扬，道，“账是这么算的？”
辛逸点点头，“嗯，就应该这么算。”
顾许浧气笑了，他向前凑近了一些，抬手捏了下辛逸的脸，很快又缩了回去，道，“没想到你的脸皮这么厚。”
辛逸抬手搓了搓背他捏疼的脸，不悦的道，“说话就说话，干嘛动手动脚的？”
顾许浧越过他，抬脚走上河面，幽幽道，“也不知道刚才是谁把我全身都摸遍了。”
想起刚才自己为了检查顾许浧的伤势，又不能脱了他的衣服，只能隔着衣服去摸，没想到会被他这个时候拿出来说。辛逸嘴硬道，“摸就摸了，怎么着？你还想让我对你负责啊？”
顾许浧反问道，“你难道不应该对我负责？”
辛逸语塞，过了半晌，又道，“我刚刚没穿衣服的时候也被你看到了，我们俩扯平了。”
顾许浧回头催了一句，“快点，我要被冻死了。”又接着道，“我没想看，是你逼着我看的，而且天这么黑，我只隐约看到一根竹竿，怎么算都是我吃亏。”
辛逸跟上他，冰面很滑，两人都走的小心翼翼，她道，“没想到堂堂一个大学教授，居然会是个无赖。”
走到光滑处，顾许浧没站稳，辛逸眼疾手快拉了他一下，却不想顾许浧整个身子压过来，辛逸支撑不住，两人双双倒地。
顾许浧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痛得龇牙咧嘴的辛逸，道，“都说了让你顾好自己，怎么还是要去操心别人？”
辛逸脑后压着他的手，看着他脸上得逞的笑，咬牙切齿的道，“你是故意的！”
顾许浧从地上站起来，伸出手要去拉她，被她一把拍开。他也不恼，道，“你都说我是无赖了，我当然不能白白背了这么个罪名。”
辛逸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个笑的肆无忌惮的男人，道，“顾教授今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顾许浧弯腰捏着她的胳膊，强行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道，“要是你感兴趣，我还有很多事可以让你开开眼界。”
辛逸径自往对岸走去，愤愤道，“不必了，承受不起。”
顾许浧跟上她，道，“你知道路么，别乱跑。”
辛逸停下来等他，问，“你又知道？”
“过了河，再往北走20公里，就能到北极村了。”
“你怎么知道的？”
顾许浧道，“我之前看过地图。”
等他走近了，辛逸又转身继续往前走，问，“你们怎么看出来那个司机不对劲的？”
顾许浧道，“他说的那件事，我之前听说过，但作案的人行事没有那么缜密，不可能让两边的车辆都没法通过，也没有人清醒着就不动手的说法，更不会把生病的人送去医院。他不断强调我们没有生命危险，就是想让我们放松警惕，和他一起在那里等，但也是因为这样，让他露了破绽。”
“邱明锋说那些人是冲着他来的，你觉得呢？”
“除了路阳，我对你们都不了解，反正应该不是冲着我来的，我从小遵纪守法，待人宽和有礼，不会有人这么对我的。”
辛逸翻了个白眼，道，“好好说话你会死么？”
顾许浧低低笑起来，道，“我是在好好说话。”顿了顿，见辛逸没有再出声的意思，又接着道，“不管是冲着谁来的，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先保住自己的命，剩下的事情，等出去后再说。”
说完这话，两人都沉默下去，虽然他们还有心情互相讽刺，但他们心里都清楚，要从这一望无际的雪地里走出去，并不容易。
不说全身是伤的顾许浧，辛逸刚才在河里泡了那么久，风寒已经浸入了骨髓，过不了多久就要生病甚至发烧。顾许浧之所以要走，是想让辛逸动起来，身体热一些，发病时间会晚一点。
而且他们刚才吃的东西，根本不足以填饱肚子。从中午到现在，那几片肉干和面包是他们唯一吃下去的东西。可是不久前那一番奔逃，消耗了非常多的体力，加上天气寒冷，需要的热量更是与平时不能相提并论。
一旦辛逸发起烧来，凭着四肢都不便利的顾许浧，是根本走不出去的。那样的话，他们唯一的希望，都在邱明锋身上。可是他们身上没有通讯工具，根本联系不到邱明锋，即使大致知道他们逃跑的方向，要在这茫茫雪地里找到他们，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拖延了时间，辛逸病情加重，又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是真的会丢了命。
顾许浧不敢再往下想，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辛逸，她的行动看起来一如往常，可能是因为鞋子不合脚的原因，走起路来有些吃力，但她依然努力的想要加快速度，发现身后的人落后得远了，她停下来，回头看他，问，“你怎么样？还能走吗？”
顾许浧几步追上她，道，“我没事。”
辛逸瞥了一眼他的左腿，道，“你别硬撑，不行我们就歇一会儿，要是腿断了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顾许浧拍了拍她的脑袋，道，“放心，就算是真的断了腿，也不会要你负责的。”
辛逸伸出双手架着他的胳膊，道，“我还是扶着你吧，要是你的腿真断了，就没人给我带路了。”
顾许浧这次没有躲开，任由她扶着自己，跟着她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预想的事来的很快，辛逸一开始还能让顾许浧靠在自己身上，走了四五公里路以后，身上渐渐没了力气。顾许浧抽回了自己的胳膊，改为拉着她的手。
再走了一段，辛逸的双腿慢慢变得沉重，一步一步走得越来越艰难，顾许浧从后面搂着她，勉强支撑着身子还能往前移动。
再然后，她整个人都靠在顾许浧怀里，彻底停了下来，眼睛缓缓闭上，最后没有知觉。
顾许浧抱着她，小腿肿胀，双手酸软，呼吸也越来越重，寒风从耳边掠过，带来一身的冷意。
他捡起刚刚被辛逸掉落在地上的手电筒，往四周照了照，在不远处的山丘脚下找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
他弯腰想要把辛逸抱起来，一用力，两只胳膊上便是钻心的疼痛，辛逸软绵绵的从双臂间又滑了下去。
他一只手扶着辛逸站好，转了身子，将她移到自己背后，微微蹲下身，双手向后搂着她的腿弯，慢慢站起，将她背到了背上。
全身都疼，抬脚往前走，脚尖踢上积雪，簌簌作响。
一步一歇，雪地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痕迹，不像脚印，倒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拖出来的痕迹。
终于到了山脚下，将辛逸放到地上，扶着她慢慢坐下，他才扶着石头转过身，屁股一点点下滑，挨到地上，再往一边挪了挪，稍稍挡住肆虐的寒风，后背靠过去，又将辛逸拉到自己怀里，紧紧搂着，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
长长舒了一口气，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也用完了，想闭上眼睛歇一会儿，又怕这一闭上就再也没有机会睁开。
强撑着去看天空的星辰，却只有模糊一片，不久前才看到的银河繁星极光，不知道藏去了哪里。
狠狠眨了眨眼睛，眼前似乎清晰了一些，过不了多久，又变得混沌。
如此反复，连撑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耳边的风声似乎也小了一些，脑袋里也是混沌一片，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最后风停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身上暖洋洋的，眼前的餐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耳边充满欢笑，身边是熟识的好友。
突然有奇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搅乱了这幅温馨的画面，睁开眼睛，眼前又变成了黑暗，原来做了个梦。脑子回复了一丝清明，寒风再次侵蚀身体，声音越来越近，似是在头顶，像螺旋桨转动的声音。
抬头去看，不远处的天空上打下一片明亮的光，在雪地里慢慢移动。
伸手摸进衣服口袋，抖着手将手电筒的开关推开，举着往天空胡乱挥了几下，最后手臂垂下，手电筒掉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