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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次把真一拉到了前殿和后堂之间的庭院之中,真一挣脱了拉扯,语气不耐地问道:
“你把我拽过来想要说什么?”
平次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反问道:
“怎么,你还不明白吗?”
“你的意思是…”真一逐渐明悟。
“你的推论确实精彩,但却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之上。”
“不是内部人士作案?”
“正解。如果是寺里的僧人监守自盗,那么他完全可以将两把钥匙神不知鬼不觉地提前复刻。第一个疑点门锁完好就可以解释得通了。其次,作为寺僧,了解佛像所在和寺里地形再正常不过了,你那套‘熟人理论’也可以得到解释。但如此一来,有一个致命的弊端他却无法解决。”
平次开始分析案情,就像是演员站上了舞台,他语气中的兴奋感完全遮掩不住。
“无法运输,对吧。”真一也配合对方说出自己的想法。
“佛像如此之重,单凭一位僧人的力量不足以将其运到寺外,除非是多名寺僧合谋。但寺里严谨的轮流值夜制度实际上起到了互相监视的作用,所以多名寺僧作案的可能几乎被排除。如此一来,作案者不但个人的力量不足,就连能避开值夜的时间也不足。”
真一嘴角微微含笑,似乎也逐渐兴奋起来:
“所以你是想说,如果是内部人士作案,佛像还很有可能仍藏在寺里是吧?”
平次表示赞同:“你最开始问寺僧有没有发现奇怪的人或事,不也存了怀疑家贼作案的心理吗?”
真一却在此时给他泼了一盆冷水:“那你就没有想过里应外合吗?寺僧与寺外的同伙配合,作案后将佛像交给同伙运走,这样就解决了所有后顾之忧。”
“这也有可能。不过寺僧监守自盗是一种可能,盗窃集团源氏萤再度出山也是一种可能。作为一名侦探,就是要调查所有的可能性,最后剩下的一种,那就是真相。”
平次依旧兴致勃勃,就像是学霸坐在了考场,准备大干一场。
“那你拉我过来做什么?”真一似乎很不解。
“咱们来比试一场吧,就比谁能先找到佛像。就像是五条大桥上义经和弁庆之间的对决。”平次发出挑战。
传说弁庆曾在京都五条大桥进行“刀狩”,只要看上往来武士身上的太刀便要求比武,在遇到源义经之前他已经收集了九百九十九把太刀。熟料义经武艺高强、身轻如燕,让弁庆输得心服口服。从此弁庆便跟随在义经左右,成为义经最亲密忠诚的家臣。
真一摸了摸下巴,轻声说道:“决定谁是义经,谁是弁庆吗?”
“怎么样,有兴趣吗?”平次摩拳擦掌。
“没兴趣。”真一果断拒绝。
平次大跌眼镜,已经迈出的右腿踉跄一步,险些摔倒,转过身来发出疑问:“为什么?”
真一脚步不停,语气平缓地说道:“我和你就算两个人一起,搜查效率也太低了,还不如报警,让警方来排查。”
平次上前拽住真一胳膊,迈腿向西厢而去,边走边说道:“别这么说嘛,就当是探险好了。”
两人来到西厢的仓库门口,向内望去。其中到处都是杂物,灰尘密布,仿佛已经好久无人打扫。阳光透过南边的格子窗洒进室内,光线中似乎也布满了颗粒、粉尘。
“这里是寺里储藏杂物的地方,平常不会有人清扫,倒是一个藏赃物的好所在。”
平次毫不犹豫地踏入其中,开始翻箱倒柜,丝毫不介意整洁的衣物染上污浊。
真一却倚靠在门框上旁观,平次扬起的层层粉尘几度如烟雾般袭来,激得真一阵阵咳嗽。摆脱了“烟雾弹攻击”后,真一问道:
“如果是寺僧作案,你怀疑谁?”
“我比较怀疑主持。他不让报警实在是太可疑了,什么有缘再会的莫名其妙理由也很胡扯。照他所说,大家丢了东西都不用再找了,那要侦探还有警察干什么?”
平次一边认真搜寻,一边闻声答道。周遭肮脏的环境丝毫没有影响他办案的热情。
真一躲避到了门外,听到平次的分析后缓缓摇头:
“不是主持,他应该别有苦衷。他身为主持,整个寺庙都归属于他,为什么要偷自己的东西呢?其次他年老体衰,根本无法搬动佛像。”
“那他为什么不同意报警呢?”平次仍有疑问。
“不知道,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又或许人家是真的境界高深,不在乎些许身外之物。”
真一嗤笑了一下,似乎自己也不相信。
“和叶那家伙怎么还不过来,明明告诉她下午到山能寺汇合,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她来了我也不用这么辛苦了。”平次擦了擦汗水,抱怨着说道。
“和叶是哪位?”真一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她是我老爸同事的小孩,和我一起长大,就像我的小弟一样。这次她也跟着我到了京都,昨晚却去了什么亲戚家,今天一天都不见踪影。”
“哦?”真一应和一声,心想:果然主角都有一位青梅竹马啊。
“你快过来和我一起找啊,在那边站着旁观干什么。”
平次突然发现真一出工不出力,就像是打游戏时发现队友正在挂机,他有些气愤,拿起一旁的扫帚,开始往门外泼洒灰尘。
“喂喂,够了够了。”真一连连躲避。
见平次依旧不依不饶,他也拿起门边的拖把,愤而反抗。
“哟,手段不错嘛,有两把刷子。但我从小练习剑道,可不会怕了你。”
两人开始了“击剑行为”。而玩闹之心一起,平次便把什么佛像什么案件通通抛到了脑后。
由于武器长度不如对手,平次被压制得节节败退。他灵机一动,跳到了窗边的破旧桌子上,居高临下地发起攻击,果然真一抵挡不住,不得不向后撤退。
“哈哈哈。”平次放声大笑,畅快无比。
就在此时,他脚下踩住的桌子边缘倏忽断裂。还没等笑声结束,他就已经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摔向了格子窗。他的后脑勺撞到了窗上的木格,只听咔斥一声,他的躯体又反弹回来,额头重重地砸到了地面上,顿时昏迷不醒。
真一着慌起来,连声呼喊,摇晃起平次的身体也不见他醒转。真一伸手摸了摸,发现对方鼻息正常、脉搏也平稳有力,看来只是晕过去罢了。
真一松了口气,将平次扶起靠在窗边。看着他额头红肿,后脑勺也隆起呈包子状的惨状,真一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他起身后又发现窗上约有两指粗的木格也被平次撞断了一根,不由对着不省人事的大阪黑鸡吐槽道:
“你这家伙脑袋可真够铁的啊,简直可以去砸核桃了。不过晕了也好,这个世界总算是清静了。”
真一伸了个懒腰,望着窗外簌簌飘落的樱花,闻着春日暖风送来的阵阵幽香,心中似乎感受到了活着的意义。
……
约莫半个小时后,平次悠悠醒转,揉了揉疼痛的额头。目光扫过四周不见真一人影,他小声嘀咕:“那家伙跑到哪去了…”
此时窗外传来一阵空灵美妙的歌声,“…过了八条就是东寺道,最后便是九条大道。”
平次站起身,透过格子窗向外望去。
庭院内,一棵合抱粗的樱树下,淡粉色的花瓣不断从空中飘洒。
一个身着红色绣着樱花花瓣和服的小女孩站在那花浪起舞处,她妆容精致,相貌绝美,又隐隐有些恍惚看不清楚。微风轻轻拂过,花瓣飘落在她的肩上和脚边,将此刻她的朦胧婉约之美点缀得更深。
只见她一边低头拍球,一边用轻灵如鸟啼幽谷般的嗓音唱道:
“丸竹夷二,押御池;新娘六角,蛸锦;四绫佛,高松,万五条;雪鞋,叮叮当当,鱼架;六条、七条走过后…”
风渐渐起伏,旋着周遭片片花瓣环绕在她身旁,就像是在她和北边的窗户之间起了一层云雾。
平次早就呆住了,在花瓣织成的云雾之中,他感觉自己仿佛身处天宫,遇到了正在展示歌喉的仙女。
风势渐渐变大,转向北边吹去,樱花花瓣随风飘荡,一时之间如雨水般细细密密地向格子窗扫去。平次抬手略微遮挡,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窗外的仙女已经杳杳无踪,树下空余花瓣飘落。
平次揉了揉眼,不敢置信,连忙跑出仓库来到庭院树下。花落如初雪,伊人却已化蝶飞远。
找不到人的平次简直怀疑自己刚才身处梦境。若非庄生迷梦,又怎能见到如此神仙中人,听到如此?
就像是一场梦,醒来之后还是…怅然若失,平次虽然平时自诩为侦探,此时也已无处追寻、无计可施。
忽然间,他看到地上樱花瓣中埋着一颗水晶珠,捡起后放到眼前仔细端详。心中渐渐涌起一股半是激动半是欣喜的情绪,平次确信,这颗水晶石一定就是她遗落下来的。
平次刚想转身跑出山能寺西门寻觅伊人芳踪,却突然瞥见在仓库西邻禅房探出脑袋的真一,于是他大声问道:“刚才你也看到了?”
真一点点头,右手食指指向了东边,告诉平次那位女孩并未走出西门,而是往寺中深处而去。
平次握紧水晶石,如视珍宝般地将它放入了口袋,嘴角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低声自语道:
“太好了,这不是一场梦。”
而此情此景完全被潜伏在西门外的一个黑影收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