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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落了一夜,在清晨堪堪停下。
向挽清推门出去的时候,地上已经铺了一层不薄不厚的雪层,日光高洁,映在其上,反射出点点细碎光亮。
寒意如潮,她下意识的拢了拢身上的白狐裘。
大雪覆压之后,仿佛空气都带着些凛冽的清新,向挽清想了想,觉得与叶纪棠身上的味道有些相似。
她就勾了勾唇角,觉得心情颇为不错。
只不过这笑意并未维持太久。
之前从燕山回来的时候,向挽清带了些那里的小菜,今日得空,就想给向洛凡与鸾无双送去,谁知还没出门,就有一个家仆行色匆匆而来,若非归舟手疾眼快,险些就撞到向挽清身上。
那人是邵巧贞身边伺候的,司琴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给他,皱眉呵斥:“不好好走路想什么呢,万一撞到小姐怎么办。”
家仆仿佛现在才看到面前突然出现了这么一帮人,见状忙跪在地上:“是奴才走路不长眼,冲撞了小姐,还请小姐恕罪。”
向挽清看了眼他原本往前的方向:“如此行色匆匆去找祖母,是发生了什么事?”
家仆身子猛的一抖:“没……没什么。”
“既然没什么事,你抖得这么厉害做什么?”
“奴……奴才……”
“我听说前几日府上丢了东西,你这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难不成……”
家仆大惊,一拜到底:“小姐,您就是再借奴才一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觊觎主子的东西啊。”
向挽清今日穿的素净,她眉眼收敛的时候,莫名有一种超然脱俗的感觉:“那就好好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否则我就让京兆府尹把你带走好好审问,看看你究竟有没有那个胆子,据说京兆府尹的八十一道酷刑,便是铁打的汉子都受不住。”
那人狠狠一颤:“回小姐,奴才昨日得老夫人恩准,回家探亲一日,谁知今日早晨回来的路上,却看到许多人围在城外一片无名湖边,奴……奴才好奇,凑近一看……”
“竟然是张嬷嬷的尸首!”
向挽清杏眼微睁,显然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张嬷嬷?”
家仆点头:“张嬷嬷的尸首是清晨的时候被路过的小贩发现的,死相可怖,奴才胆小,所以才……才害怕。”
向挽清:“死相可怖?”
家仆颔首,似乎是回忆起那张脸,脸上惧意更浓,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音:“口中塞糠,目上覆巾,额头……额头被人刻了半圆。”
“天呐!”司琴忍不住低呼出声。
向挽清亦是忍不住蹙眉。
口中塞糠,目上覆巾,就是让死者来生口不能言,目不能视。
可额头半圆……南朝信奉佛道,认为前世来生,乃是一个无穷无尽的圆。额头又是人一身精华所在,在额头上刻一个半圆,就是诅咒其轮回不全,只有前世而无来生,再不能投胎,永远都只能做一只孤魂野鬼。
“这是让张嬷嬷死后变成野鬼,到了阎王殿前都不能认出杀她之人,亦不能口吐冤情啊。”司琴心有余悸,“这个凶手和张嬷嬷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佛家讲究因果报应,认为此法阴毒,若在他人身上使用,自己必定也遭受恶果,所以不是恨到极致,一般不会有人选择这个办法。
向挽宁蹙眉:“张嬷嬷的尸首如今在哪?”
“有人报了官,京兆府来了不少人,奴才就赶紧回来了,如今……如今尸首应该已经被带回京兆府了吧。”
“他们知道张嬷嬷的身份吗?”
那家仆摇了摇头:“张嬷嬷脸上都是血,若非我与她一起伺候老夫人那么多年,只怕也认不出来。”
“那你没有告诉京兆府尹她的身份?”
家仆面有菜色:“奴才之前和张嬷嬷关系并不太好,怕京兆府尹怀疑奴才,所以……”
这倒是好理解,一个关系不好的熟人出现在发现尸首的偏僻地方,确实会惹得京兆府尹怀疑,他这样做虽然不厚道但也是人之常情。
前世的时候,她记得张嬷嬷也是投湖而亡,只不过那时候大家都以为她是失足或者自尽,可如今的死法,足以见得凶手对她怨恨之深。
可是今生她明明已经出手干扰了事情的发展,张嬷嬷儿子的赌债已经还清,她偷卖东西未被发现,自然也没有被赶出府,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是死了,而且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
向挽清来不及细想,示意司琴将荷包递给自己,从中摸出一颗金花生:“张嬷嬷服侍祖母多年,感情深厚,我怕祖母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此事你先不要声张,我会亲自去和祖母说,明白了吗?”
家仆眼前一亮,显然没有想到竟然还会有这等赏赐,跪着的身子微微伏低,双手高高举起:“奴才明白,奴才一定不说,谁都不说。”
向挽清这才松手,金花生从她手中坠落,砸到那家仆手中:“下去吧,就当今早什么都没发生过。”
等那家仆千恩万谢的告退,向挽清的脸色才猛的一沉:“归舟,换一辆没有府印的马车,从小门走,不要惊动旁人,去京兆府。”
归舟听出她声音中的凝重,不敢疏忽,抱拳称是。
马车晃悠悠前行,身处闹市,向挽清心中却有些发冷。
张嬷嬷是她重生之后,第一个按照与前世几乎一样的情况死去的人,所带给向挽清的是难言的窒息。
因为她不清楚张嬷嬷的死只是巧合还是所谓历史的必然性。
若是巧合,那自然是最好。
可如果是必然,若是即便她费尽心力,依旧不能阻止事情朝着前世的结局发展,依旧不能阻止身边之人一个个的离去,那她重生的意义又在于哪里?
马车内的气氛极为沉重,连司琴一时间都不敢说话,她能感觉到自己小姐身上,那从未有过的几乎浓郁成实形的骇人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