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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生年不满百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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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萧子隆与萧昭业在别苑的茶室落座。

    “杨珉之的敕封诏书定于三日后昭示。”萧子隆将空茶杯退到一旁,说道。

    “这么快?”

    “昭文说,是萧鸾递折子要求的。”

    “看来杨兄那边进展顺利,萧鸾决定出手了。”萧昭业点点头,“既如此,我们就要抢在他的前头。蛇打七寸,此时正是他最为松懈的时候,更兼有他意图造反的证据在手,便是十朝重臣也死罪难逃!”

    “现在的确是最好的时机。槊雀军那里,我已派心腹拿着虎符去过了。枕戈以待,随时可用。”萧子隆犹豫道,“只是,还缺一名领兵的统帅……”

    萧昭业的眉头蹙起——父王临终之时只是传下了虎符,并言明兵力五千,不到最后关头不得调用。槊雀军有兵无将是萧昭业所未料及的。

    他细细分析着:“昭胄远调,且被萧鸾的爪牙严密监视着。这些日子以来,忠于皇室的将领都被萧鸾杀的杀,关的关,恐怕……”

    “那我呢?”

    “你?萧鸾此次造反,不就是冲你而来?等等,你指的是?”

    萧子隆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来统帅槊雀军。”

    “开甚么玩笑?”萧昭业连连摇头,“你是文臣!”

    “射御之术,我没修习明白?兵法阵法,我没研读通透?”萧子隆挑挑眉,接连的反问将对方噎得不轻,“既如此,又非让我上阵杀敌,不过统兵一时,有甚为难之处?”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不知根知底的将领自然不能轻信。难道你宁愿让五千槊雀军群龙无首,或是随便擢升一名小兵?我好说歹说也是个当王爷的料,不比那些日日习武的粗人好得多?”

    “我说不过你。”

    “说不过就对了!你方才也说了,萧鸾是冲我来的,我这是自保,和你半点关系没有。更何况,现今虎符在我手中,你能奈我何?”萧子隆满意地扫了扫衣袍,站起身来,“就这么说定了!”

    “可是万一有失……”萧昭业叫住了他,“王歆和孩子……”

    “歆儿不是还有十来天嘛……”萧子隆避重就轻地淡笑着摆摆手,忽而一顿,沉声道,“虽然,她有些累赘——还是帮我照顾好她和孩子——你可不许嫌麻烦!”

    “你当真想清楚了?”

    “你看不起我不成?”萧子隆笑着,径直朝屋外走去。

    萧昭业跟在萧子隆的身后,刚要迈入膳堂,便听萧子隆叫道,“歆儿?你怎么来了?”

    “你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了?”王歆偏头问道,面上隐隐还带着些昨日的不快,语气中却是含着笑意,“你们方才又商量些甚么去了?”

    “倒也没甚么……”萧子隆掀袍在王歆身旁坐下,端起茶盏,温声道,“这两日我要离府一趟,你在府中好生养胎,别操心旁的事,知道吗?”

    “你要离府?”王歆瞪大了眼睛。

    “可……”何婧英方欲出言,却被王歆投来的目光生生止住了。王歆的眸子澄澈,隐隐带着些哀求之意。坐在一旁的御瑟手捧一卷杂书,似看得入神。

    王歆勾了勾嘴角,淡淡问道:“离府几日?”

    萧子隆大口大口地将盏中的茶汤喝了个精光,方放下茶碗,回道:“渴死我了!嗯,约莫两三日罢……”

    “好!”王歆付之一笑,“万事小心,等你回来。”

    萧昭业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他朝何婧英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后者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

    “王歆动了胎气?”萧昭业闻言一惊。

    何婧英怅然地点点头,“御姐姐说,她两三日之内就要临盆。随郡王离府是?”

    “子隆要亲自带兵征讨萧鸾……”

    “亲自?”女子睁大了眼睛,“可是随王不是不会武吗?”

    “他的确不会武功,但射御之术却也不曾落下。现如今槊雀军统帅一位空缺,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子隆便……没想到王歆临盆之期将至……”萧昭业起身,“不行,我要知会他此事。”

    “等等!”何婧英一把抓住他的衣袂,“随王知道此事之后又当如何?关心则乱……”

    萧昭业回身道:“子隆本就不是最佳的人选,趁此机会好叫他打消这个念头!”

    “那最佳的人选又是谁?”她沉声问道,“难道这并非你们商议之下,最后的选择吗?”

    “不过都是纸上谈兵的文臣,我去,同他去,又有何异?”

    紧攥袖袍的手缓缓滑下,女子蓦然垂眸,凄然一笑,“原来是这样。”

    “阿奴……”他反身握住女子的纤指,柔声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此次发兵,势在必得!”

    “也好。”她仰起头,眼角却是含着泪光,“我与你同去。”

    明白她在担心些甚么,萧昭业一笑,打趣道:“上阵打仗是男人的事,你难不成要女扮男装?话可说在前头,盔甲重得很,你穿上了,只怕举步维艰……哈哈哈,好了。莫要多想,在此处等着捷报便是。”

    “我不管!”何婧英直直地盯着男子的眼睛,目色坚定,“你昏迷的那段时间,我是发过毒誓的!若你醒来了,我就要把你看牢,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萧昭业不禁哑然失笑——她几时又用上了这无赖的法子。

    “好好好……此事容后再议!子隆已在打点行装了,须将此事尽快告知于他……”

    “不必再议!我这便收拾一番,未时即可启程。”何婧英站起身来,神情之中带着股子坚毅,她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里屋。

    萧昭业绕过园子,避开耳目,闪进了主屋的后院。中堂,王歆正倚在美人榻上指点着两个丫鬟收拾行囊,萧子隆背靠窗台,不知在想些甚么。木格窗传来两声几不可闻的轻响,萧子隆警惕地偏头看去,却见萧昭业站在窗外。

    “我看收拾得也差不多了。”萧子隆朗声吩咐道,“我同王妃还有话说,你们先下去。”

    “是。”丫鬟遵命,一前一后退下。

    王歆疑惑地望向男子,不知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却见他打开窗扇,一道人影敏捷地翻了进来。

    萧昭业堪堪站定,朝坐在一旁的王歆颔首致意,继而一笑道:“御神医托我来传个信,她说这两日天寒得快,弟妹的产期或提前十日。”

    “十日?那岂非就在这两天?”萧子隆闻言大惊,转头直直地望向身后的女子。

    王歆单手撑着坐垫,轻笑道:“哪有这么快?我自己的身子,我还不清楚?”

    “想来,御神医行医多年,她说的话还是很有几分道理的。莫要大意为妙。”萧昭业并不拆穿,接着说道,“既如此,子隆,你还是留在府中照应罢?”

    “可是……”萧子隆皱眉沉吟道,“这差事也耽搁不得。”

    “哎,你安心留在家中,我代你去便是。”

    “那怎么行?”萧子隆态度坚决,却不忍叫王歆知道实情,言辞闪烁,“你剑伤尚未痊愈!怎可……怎可舟车劳顿?”

    “无妨。我的伤已大好,乘你随王府的华辇出行,还有甚么可劳顿的?”萧昭业摆摆手,满不在意的样子。

    萧子隆肃了脸色,凑上前去低声道:“那你的左手呢?如何拉弓射箭、舞刀弄枪?”

    萧昭业一怔,他没料到萧子隆早已洞悉他左臂已废之事。但他随即淡然笑道:“再说了,这差事轻巧得很,不过动动脑子,有何为难?你就放心罢,我保准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如此一来,你的身份再藏不住!你不是一直处处小心,避人耳目的吗?死而复生的前皇帝,我倒想知道,你如何全身而退?”

    “索性大大方方地让位便是,不过得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风流美名,倒也是桩妙事!”萧昭业拍拍对方的肩膀,笑得云淡风轻,“别再问这问那的了,不过小事一桩,何必客气?阿奴打算与我同去,衡兰与御神医就留在你府上暂住几日。”

    “哎,别别别!还是我去办差罢,那位御神医拗起来要找儿子,我可应付不来!”

    萧昭业笑着摇摇头:“其实我觉着,她心如明镜,难得糊涂罢了。”

    见萧子隆仍是一脸犹疑,萧昭业补充道:“总之你放宽心便是!”

    王歆的脸色有些泛白,她皱眉问道:“嫤奴姐姐也要同去?”

    闻言,萧昭业面露无奈,眼神中却隐隐带着宠溺:“阿奴近来有些孩子心性。我想着,带她同去也是好的,免得她在府中东猜西疑,过不安生。她还在屋中打点行装,我回去看看,少时便借你随王府的车马一用了!告辞!”

    以前的他总想着,若生了什么变故,能保全一人也是好的。可是,当他重伤迷迷糊糊地听见耳畔女子的自白之时,便已明白——相思鸟,比翼生。相思断,两心休。

    既如此,那便不要分开了。

    萧子隆站在原处举棋不定之时,萧昭业已然转身翻出了窗外。

    “萧子隆?”王歆撑着腰,坐直了些。

    “没事。”他转身面向她,笑得很有些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