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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风微凉,吹动人心。
日租界,樱花会馆。
会馆茶室里茶桌旁坐垫上端坐着一个穿着宽松灰格子和服的中年男人。一旁是穿着红色圆领旗袍的女子在煮茶,纤纤素手搅着茶汤。白瓷盏里茶香四溢,宛如山间四月的风。
“今天的茶不错,这是什么茶?”中年男人抿了一口身旁侍茶女阿茶递过来的茶,形状似针,色如白银的茶叶在杯中浮浮沉沉。
“秋山先生,今天准备的茶是产自福鼎的白毫银针。”阿茶抬手将煮好的茶倒进茶盏里,秋山按住她的手,她心下一紧,脸上是不动声色的浅笑:“秋山先生,可是茶有问题?”
“阿茶,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我讨厌有人侍茶是戴首饰。”秋山在中国生活了近十年,中文说得十分流利,他松开阿茶的手,阿茶掩下心中慌乱,一边从容地准备褪下戒指“不过是街头淘的小玩意,秋山先生若是不喜欢……”秋山摇摇头“你先出去吧!”
“是,秋山先生,”阿茶心下一松,轻手轻脚地离开,刚出门,迎面便撞见一个戴着半边狐狸面具的女人。露出的半张脸肤如雪脂,红唇不点而朱,秀眉直挑,露出的一双桃花眼中是万种风情。阿茶显些摔倒,那女人伸手扶了他一把:“阿茶姑娘,没事吧?”声音雌雄莫辨,这女人是秋山先生身边的谋士伊藤奈央,她曾多次见到,对这声音也见怪不怪了。
“没事”自己站起,在伊藤奈央进去后,小心偷听,他们是用日语交流的,阿茶在秋山身边呆了五年,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字词,他们声音小,阿茶只听到在说“任务失败,血”什么的。
天色渐暗,新月渐露。张家安与赵居安从医院离开没有回张家,而是去了德兴馆。酒菜上桌,赵二爷仍在埋怨:“到底是哪个天杀的,把李师傅请走了,老子最爱的糟钵头都吃不上了”说完闷了一口酒。相比之下,张家安淡定的多,从容的咽下嘴里的食物,指了指自己:“喏!你要找的天杀的。”赵二爷闻言抡起拳头吓唬他,张家安也不怕,继续说道:“若不是为了讨我大姐欢心,我才不舍得花这个钱呢,我还得存钱娶媳妇儿呢”一脸忧心。赵居安抓住重点,“所以,李大厨在你家做晚饭呢!那吃啥呀,去你家蹭饭去啊!正好我也许久没有见过家宁姐了。”
“蹭劳什子饭,我今天在巡捕房干的事我大姐肯定知道了,今天晚上回去铁定吃不上饭,还要跪三天祠堂不让吃饭!”赵居安吃的想到小时候张家安被家宁姐罚的事,又往他碗里夹了些菜,“三天不让吃饭,怪可怜的,你多吃点……”“吃不吃饭倒是不要紧,主要是三天不让我见我媳妇儿……”张家安说完,赵居安白了他一眼,把夹给他的菜送到自己嘴里,嘟囔道:“我看你别吃了。”……
张公馆
饭菜上桌,张家宁坐在主位,左手边是上午就来了的张家静,两姐妹许久不见,相见时,平时大大咧咧的张家静也抹了把眼泪。白笙,宋雪儿,江飞白是下午结伴来的。
“笙儿多吃点,你呀,还是这么瘦。”张家宁笑着给白笙夹了些菜,白笙浅笑这夹了一筷子红烧蛔鱼给张家宁“家宁姐姐多吃些才是,你这么久才回南江一次,对德兴馆的红烧蛔鱼该是想念的紧吧!”
“对啊,家宁姐,你快尝尝,太好吃了”江飞白原本埋头吃着菜,称着空闲抬头说道。“你慢点!”张家静见状吩咐下人给他倒了一杯茶。
张家宁掩帕失笑:“也就你这臭小子,只顾吃!”
江飞白嘿嘿一笑,将茶一饮而尽。
饭桌上其乐融融。
见张家宁碗中空了,白笙准备给她夹一些她喜欢吃的,宋雪儿抢先一步,夹了一块色香味泽的红烧排骨给张家宁,白笙伸出的手略显尴尬,转去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张家宁碗里。
张家宁脸上尽是淡漠疏离的笑,“谢谢雪儿了,不过,这会子吃得有些油腻,还是青菜爽口些。”宋雪儿尴尬一笑,又说道:“说起来,家安哥哥怎么不在啊,今儿个我和笙儿去德兴馆本来是要去请那厨子了,没想到竟是家安哥哥抢了先。”张家宁微微变了脸色:“这臭小子今天在警署的所作所为确实上不得台面,我在此替他向宋叔叔道歉了。”
“这跟家安哥哥没关系的,都是那个叫什么叶繁的不检点!”宋雪儿话音刚落,众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张家安刚踏进来便听到宋雪儿这句话,悠哉地走到她身后,“原来宋叔叔是这样教女儿的,当着我的面要打人,现在背地里说人家坏话。”
宋雪儿转头见是张家安,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意盈盈站起身,“家安哥哥,你快坐。”张家安不理她,站着未动,张家宁轻咳了两声,宋雪儿方知失态,立马坐下。
“三天?”张家安朝主位上的张家宁问。
张家宁没理他低头吃着菜。张家安会意,转身便走,众人都要求情,张家宁重重把碗放下,轻喝:“吃饭!”
张家安出门便碰见了上厕所归来的罗月笙,赵居安向他投以幸灾乐祸的眼神。张家安邪魅一笑,把赵居安拉至一旁,耳语道:“小白在里面!”果然,赵居安听罢,只道了声帮派里还有事便走了。
张家安踱步至祠堂,刚走进去,守在外面的两个下人便关上了门,还有上锁的声音。“唉,又是这招”张家安叹了口气,把正中央的垫子放在一起,就势躺了下来。
“各位太爷爷太奶奶,又是我,这么多年了,家门不幸啊,出了我这么个不孝子孙……”张家安一个人絮絮叨叨
“咳咳咳。”一道声音打断了他,张家安闻声,一个鲤鱼打挺,轻笑着走到窗边,推开窗,窗台上是一个三层食盒,长廊尽头是张家宁的背影,张家安朝那背影挥了挥手道了声谢。
虽然在德兴馆吃饱了,但这味道太馋人了,张家安拿了个鸡腿啃。啃到一半,门外传来他二姐与下人争执的声音。张家安叼这鸡腿,打开窗户,探出身子招呼张家静过来。
张家静看见他那副吊二郎当的样子,担忧全无,一巴掌呼到张家安手臂上:“我还给你求情!你在这过得挺舒服的啊,哈?”
“二姐,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受苦,大姐送来的吃的太好吃了,你要不,来点?”
“来个屁!”
“二姐,屁就不来了,我过两天可能要你帮个小忙。”
“什么忙?”张家静来了兴致。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就这样安然度过了三日,张家安先舒舒服服地泡了个造,正穿着衣服,一直在他身边随侍候的阿东急急过来,张家安一边扣着扣子,想着三天没有见他的小丫头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这些天,他一直吩咐着阿东配合查案子,有了些意外的收获,他正要去医院见白铮,白铮便让人来传话要见他。
“对了,之前查到的孟小蝶看紧点,那个让叶小姐送花的男人让赵二爷好好“照顾””
“是,少爷。”
“我大姐呢?”
“大小姐一早便出门了。”
张家安到医院时,白铮正在悠闲地喝着小米粥,抬眼看看张家安:“你还没吃吧,要不要来点?”“你找我什么事?”张家安在他床边坐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张家安端过白铮手上的粥便喝了起来。白铮轻笑,复而正色道:“让你的人收手吧!”
“二哥,你这么直接切入主题,我倒不知该怎么回你了。”张家安不紧不慢地喝着粥,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
“我知道你已经查到了,对,雇杀手的是宋叔叔,是我找他合作的,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希望你不要问。”张家安重重地放下碗“好,我不问,我只问你,为什么要把叶小姐牵扯进来。”
“这是我预料这外的,我怀疑宋叔叔还有另外的合作者,他们的目标,正是叶繁!至于是谁,我还在调查中。”张家安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急忙道:“那叶子岂不是……”这还没说完就要往外走,白铮叫住他,“她不在巡捕房,两天前我就让送叔叔放人了”张家安闻言心下一松,原来回家了,那就好。
章府前院
园中有一个被花藤爬满的简易小凉亭。章怀民和父亲章学川正在对弈,章怀民执黑子先行,章学川一开始落于下风,却在最后一刻扳回一局,章怀民一脸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输?”
“怀民,你过于急功近利了,对弈确实要城府深些但感情不一样的,外伤可以愈合,心伤却不可。”章学川一拾棋子,一边语重心长。章怀民看见手上还未痊愈的淤青,想起了三日前:昏暗的牢房里,张家安很快发现了叶繁身上的红疹,拦腰抱起叶繁就要走,章怀民见叶繁挣脱不开,自己也不想让张家安把她带走,捂住之前受伤的地方,假装难受,叶繁便乘张家安怔愣之际跳出他怀里,扶住章怀民,“表哥,你没事吧?”
“张家安,你到底想干嘛!”
“送你去医院!”张家安说着就要来拉叶繁的手,章怀民先他一步拉住叶繁的手把她护在身后,“她不会跟你走的。”张家安紧盯着他们相握的手,眯了眯眼,下巴扬起,对着章怀民的脸就是一拳,章怀民不甘示弱回了手,张家安嘴角开裂破了点皮,有血迹渗出,他毫不在意地抹掉,脱下西装外套,和章怀民打作一团。章怀民计上心来,故意不还手,身上多处挂彩。叶繁劝架无果,所幸有两个狱警闻讯赶来。
狱警过来的时候,他们停了手,章怀民坐在地上,嘴角一道血痕,脸上多处淤青。而张家安站在一旁,除了嘴角快要愈合的伤口,生龙活虎的,他们自然明了,碍于身份,他们赔着笑脸要把张家安请出去,张家安阴沉着脸低喝一声“滚!”两人慌忙闪开。张家安快步走到叶繁面前弯下腰,长臂一伸,把她直接扛在肩上。叶繁惊叫挣扎,张家安不动声色,呵退甚至打伤了几个出手拦他的警察。最后惊动了宋局长和张家安的二姐夫,把中心医院的医生护士都搬来警察局才做罢。
“感情讲究纯粹,怀民,你懂吗?”
“我明白。”章怀民抿唇,脸上仍挂着他一贯的笑容。余容端来两份银耳莲子羹,章学川喝着还想着叶繁:“容儿的手艺好是这么好,让阿繁也尝尝。”
“娘,表妹喜欢吃甜的,多放些糖。”
余容假装生气:“我算明白了,你们这爷俩儿就知道心疼阿繁,放心,阿繁那份我备下了,刚熬好药给她送去,晚会儿喝。”
……
叶繁撑着下巴坐在床上,裸露的手腕上,红点湿疹已经淡化了。
“阿薏,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出去啊,在牢里呆了那么久,回了家,花店也不让我去。”
“小姐,你的病还没好呢,先乖乖把药喝了吧。”阿薏把药放在桌子上,叶繁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胃里一阵翻涌,转过去看到旁边的两颗蜜饯,咽了咽口水。阿薏挡住她的目光,警告道:“小姐,蜜饯要喝了药才能吃,少爷吩咐了,要是您贪嘴了,喝了药就没得吃了。”叶繁无奈收回目光,干脆脱了鞋躺会床上:“知道了,药太烫了,我等会儿喝。你先忙去吧。”阿薏收拾了一会儿房间便退了出去。
“张家安,你又发什么疯,快放我下来。”
“别动,我送你去医院。”……叶繁脑子里闪过张家安的身影。为什么总想到他啊!她烦躁地坐起来。正对上在床边小矮凳上坐着的张家安的笑脸,“啊,你从哪冒出来的!”叶繁吓了一大跳,抱紧了身前的被子。
“都怪你家表哥死命拦着我,你舅父舅母也在,我只好爬树了,不过,你绣楼旁那棵树长得甚合我意。”张家安指了指窗户那边。叶繁转头去看,窗户大开,窗外满眼青翠,窗台上还有一些树叶。这棵树在她13年前来的时候就有了,长势一直很好。
“你刚刚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不会,是在想我吧”张家安一脸坏笑。叶繁想起刚才,兀自红了脸,“想你个头啊!”,把身后枕头仍了过去,张家安轻轻松松地接住,俯身把枕头放归原处,他们之间的距离十分近,叶繁闻着身上好闻的清香,脑子里又在胡思乱想,脱口而出:“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叶繁刚说完,就后悔了,怎么一遇到他,就容易失控啊!
“我今天用桔梗花瓣泡了澡,应该是桔梗花的味道。”
“你……用桔梗花花瓣泡澡!”叶繁气得不行,张家安乘机把桌上的药端到她面前,舀起满满一勺递到她嘴边。叶繁慌忙接过碗,闭着眼睛,捏着鼻子,把药一股脑全喝了下去。苦,满腔的苦味,胃里翻涌,叶繁眉头紧皱捂住嘴巴,起身走到桌边要找蜜饯,却只发现一个空碟子。张家安嘴里咀嚼着什么,嘟囔不清的问道“你在找什么?”
叶繁瞪大眼睛“你吃了我的蜜饯!你赔我!”
“吃都吃了,我说你表哥怎么这么小气呢,就准备两颗,原来是给你解苦的!过来,我赔你。”
叶繁半信半疑地走了过去,张家安长臂一伸把叶繁往怀里带,叶繁一个趔趄跌入张家安的怀里,张家安勾起唇角,俯身吻了下去,“张……”叶繁本想出声制止他,张家安找准机会,长舌直入,嘴里满是蜜饯的甜蜜,压制了口腔里的苦味,叶繁忘了挣扎。张家安更加大胆地攻城掠地,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胃里不再难受时,叶繁才回过神,自己在做什么?!连忙推开他,张家安放在她腰间的手又收紧了些,这下竟是动弹不得。
等张家安终于放过她时,叶繁羞愤难忍,一巴掌就要打到张家安的脸上,张家安捂住脸,“又打?好吧,你打。”说着把脸往前送了送,一记响亮的耳光稳稳的落在张家安的脸上。张家安眉头都没皱一下,一脸傻笑,“亲都亲了,这一巴掌也值了。”
“你!”叶繁气极,但还是按耐住想再打他一巴掌的冲动。“哎,你放心,咱俩亲都亲了,抱也抱了,本少爷一定会负责的!”张家安信誓旦旦,仿佛若是叶繁不相信,自己随时都可以发毒誓。
“谁……谁要你负责!”叶繁眼眸微闪。
“行!”张家安说着把叶繁凌空抱起,轻柔地放到床上,俯身向她靠近,在她耳边轻语:“你负责也行!”叶繁惊恐,闭着眼睛,把头偏向一边,“你……你想干嘛?”张家安拉过一旁乱糟糟的薄被替她盖好,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笑的奸诈:“给你盖被子呀!”
叶繁轻呼一口气,张家安正准备走,看见自家小丫头这副表情,玩心大起,“你这么失望做什么,难不成你想让我干什么?”
“才没有!”叶繁脸上发烫,张家安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看了她好几眼才不舍地离开。
看着三米高的围墙,张家安在心里又把章怀民骂了一遍,要不是他拦着,自己也不用爬这劳什子围墙。
“张少爷,可否过来与老朽喝杯茶,聊聊天?”张家安正准备爬,身后有人叫住了他,他转过身,是章学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