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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天色阴沉了下来,风里更添了一份冷冽。寺前有一棵老槐树,足有三人合抱粗细,只是叶子早已掉光,剩下光秃秃的枝丫。槐树的下边,摆着石桌、石凳,石皮斑驳,也不知是啥时候留下的。
于飞正在狼吐虎咽,种诂夫妇微微含笑,看着于飞。小丫头种花花,却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眼睛定定的瞧着于飞。
她无法想象,于飞怎么那么能吃。桌上的糕点,种诂夫妇没有吃,小丫头只是吃了半块,剩下的,全进了于飞的肚子。
种花花有件郁闷事。每次逛街市,看着满街的美食,她都想吃个遍。可是吃不了两三样,就撑的再吃不下,只能看着满街的美食流口水。奈何,她没有吃遍天的本事。
“吃饱了么?”尹家二姐儿柔声问道。
“没。”于飞回道。
“你有多久没吃饭了?”种花花很惊奇。
“不知道。”于飞闷闷的说道。
种诂略略皱眉,他已经察觉出来,这个孩子不知来历,也不知遭遇了什么。此前的种种,已经完全不记得。他转头看向妻子,却发现妻子一脸的怜惜,对于飞甚是心疼。
“要变天了,我们下山吧,回去再好好吃。”种诂说着,站起身想要抱起女儿。谁知,种花花却对于飞有了兴趣,扭着身子,偏不让抱,她要和于飞一起走。
“你可知自己叫什么?”种花花问道。
“我?”于飞怔住,我叫什么呢?于飞皱眉苦思,奈何一片混沌。忽然灵光一闪,他脑子里突兀的,闪现出一个画面。
他仿佛看见,一个个鸡蛋围成一个圆圈儿。每个鸡蛋上,都画着不同的小动物。其中一个最是显眼,是一头憨态可掬的牛。
“牛?”于飞下意识的念叨。虽然看见了鸡蛋,看见了十二生肖,但他却不知道,那生肖代表了何意。那些画面不完整,一闪而过,再不见踪影。
“你姓牛?”种花花很兴奋。
于飞闷闷的摇头,他也不知道。但小丫头兴致高昂,却是不肯放弃,扯着于飞的手臂追问。“那你是名字叫牛?”
于飞还是摇头。忽然,他止住脚步,莫名其妙的觉到危险,下意识向着一侧山岩看去。他能感觉的到,山岩的后面藏着人。
“怎么了?”种花花问道。
“有人。”于飞一指山岩。
种诂一愣,顿时戒备了起来。这里荒山野岭,山岩后藏着人,怎么可能是善类?转念又诧异起来,自己常年练武,耳力眼力自比一般人强的多。他都没有发现有人,这孩子是怎么发现的?
种诂心里转着念头,脚下可没停。噌噌跨前几步,挡在几人身前,冲着山岩的方向,高声喝道,“什么人在那里,出来。”
山岩后没有动静,也没人搭话。种诂刚想近前查看,山岩后猛地跳起两人,手里举着弓弩,只听“嘣嘣”两声,箭矢的寒光一闪,已经到了眼前。
种诂大吃一惊,距离太近了,根本躲避不及。仓促间只是一回身,他想用背部挡住箭矢,不让箭矢伤到妻儿。
箭矢在于飞的眼里,却是清晰可见,猛地一步前窜,双手一伸,已将两只箭矢抓在手里,反手又抛了回去。寒光一闪,比刚才更加强劲,带着锐啸,没入两名贼人的咽喉,从颈后穿出。
两名贼人射出箭矢,势在必得。哪想到转眼间,箭矢又飞了回来?连一声哼都没发出,捂着咽喉倒了下去。哗啦啦的带起一片乱石,滚落到山沟里。
正在这时,山道两侧又跑出来四人,两人拿着砍刀,一人拿着一根铁棍,还有一人空着手。四人虽说冲了出来,但脸上却是惊疑不定,一时竟不敢上前。
变化实在太快,他们四人,是看见同伴射出箭矢,才冲出来的。只是他们还没冲到跟前,射箭的人却已经死了。他们都没看清楚,那两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种诂心头砰砰直跳,背上没有中箭,他以为贼人射偏了。直到两名贼人滚落山崖,他才后知后觉,那两人死了。只是这怎么可能呢?谁杀了他们?贼人射出的箭矢呢?
猛然又有贼人冲出来,种诂不及细想,纵身向贼人扑去。他常自诩高手,不想今日差点栽在这里,还要连累妻女受惊吓。顿时一肚子的火气,全冲着贼人爆发了。
种诂武艺高强,这些山贼土匪,哪里是他的对手?何况,此时种诂含怒出手,招招重手,如同疾风暴雨。只片刻,四人全趴在了地上,抱着胳膊腿,惨叫一片。
种花花却没有看他爹爹,而是一直仰头看着于飞,小脸儿上满满都是崇拜。箭矢飞来的时候,她可没有闭眼,也没有感到害怕。眼睁睁的看着于飞,伸手接住了箭矢,又甩了出去,正中贼人咽喉。
“阿牛哥哥,你好厉害啊。”小丫头夸张的赞道。
于飞早已愣住,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能置信。箭矢射来,他下意识的出手抓住,反手甩出射杀贼人。动作一气呵成,精准无比。只是他自己却惊住了,不知自己的本事何来?
对种花花的夸赞,只是茫然的摇着头,不知说什么。种花花背着手,绕着于飞看了一圈儿,点点头,突然叹了口气,“唉,还是一头傻牛。”
尹家二姐儿惊魂未定,正紧张的看着种诂。她哪里经历过这样的惊险,此刻,身子瑟瑟发抖,俏脸儿吓得苍白。冷不丁听到女儿说话,转回身,一把抱起种花花,训斥道,“不可胡说。”
种诂已在审问贼人,贼人早吓破了胆儿,种诂略一施手段,立刻竹筒倒豆子,说了个明明白白。原来却是有人花钱,雇请他们劫了尹家二姐儿。种诂勃然大怒,他娘的,竟有人惦记他的娘子。
这几人都是黑虎寨的人。河东一伙强人,占据了一处险要山头,开山立寨,叫号黑虎寨。寨里有七位当家,都是武艺高强。手下二三百人,专门劫掠过路的商贩。官府缴过几次,都吃了败仗,只能听之任之。
再问是何人雇请,这几人却是不知。他们只是喽啰,出力玩儿命的,雇主是谁,哪里是他们能知道。
见问不出什么,种诂喝令几人,伤势轻的,背着伤势重的,往山下而去。至于死了的,等报了官,自有官府派人来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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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赵祯一声惊叫,猛地一下翻身坐起。心头砰砰直跳,满头满脸的汗水。恍惚了片刻,才明白过来,自己又做了噩梦。听到帐子外,何正小声的叫着自己,皇帝疲惫的说道,“朕无事。”
几乎每夜,他都被同样的噩梦惊醒。梦里,那枚霹雳弹炸了,自己变的肢体破碎、血肉模糊。偏偏意识十分清醒,那么清晰的感觉到痛楚,看着肢体被分割成一块块儿。
殿外重兵把守,里三层外三层,皇帝犹自不敢放心。
若是没有最兴来那一脚,自己就是那个下场吧?有史以来,第一位被炸死的帝王。定会被写进史书,让人世世嘲笑。
于飞从天而降,一脚踢飞霹雳弹。皇帝没看见,那个时候,他已经晕了过去。他是后来听何正描述,才知道了整件事的经过。但是更加让他惊疑不定,儿子何时竟有了武功?而且很高明?
他当然不会相信,于飞能无师自通,自己学会了盖世武功。一定是有人偷偷的教导,那人是谁?为何要偷偷的传授?皇帝赵祯不愿意怀疑陈景元,但是除了他,还能有谁?
赵祯没了睡意,静静的坐在黑暗里,独自想着心事。他不敢回后宫,已经在垂拱殿住了十日。苗妃惊闻于飞被掳走,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直挺挺的倒了下去。醒来之后,哭的昏天黑地,几度昏厥。
皇后却是没有哭,当夜就穿戴整齐,顶着皇后的冠冕,一直坐到了天亮。然后,她就出现在朝堂之上,郑重其事的请求皇帝,发下海捕公文,行文北方各州县,追捕圆融国师。朝堂一片大哗。
皇帝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但他却鬼使神差,竟没有答应。他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但从那日,他不敢去后宫居住,皇帝不知该如何面对皇后,还有苗妃。
但皇帝终究,还是派遣了皇城司,秘密追踪圆融国师,营救二皇子。只是十多天过去,一点消息也没有。甚至陈景元,虽说当夜就追了出去,但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
赵允让很干脆的死了,死有余辜。汝南王府已经被查抄,偏偏少了两人,赵宗咏和赵宗实不见了。皇城司翻遍了东京城,也没有找到任何的痕迹。这兄弟俩,想必早已逃出了东京。
这件谋逆案,皇帝赵祯期待了很久。他知道赵允让的野心,只等着赵允让图穷匕见。只是没想到,开始的这么暴烈。依然没想到,结束的这么干脆。
真正让他头疼的,却是辽国使者。辽国使者已经进京,但皇帝一直拒绝和他们见面。政事堂想尽办法,拖延着递交国书的日子。只是再拖延,终要面对,要答应他们的要求吗?
想到此,皇帝赵祯头疼欲裂。西北,西北,所有人都在等着西北的消息。只要有好消息传来,面对辽国使者,朝堂就能硬气一点。偏偏这么多天过去,除了坏消息,其他没有一点消息。
丰州丢了,野利荣旺卷土重来。麟州、府州之间的寨堡,被他一一拔除,麟、府隔绝,各自都成了孤城。方圆数百里地域,任由西夏军马践踏。
渭州更惨,从定川寨直至渭州城下,六百里山河变色,百姓遭受荼毒。定川寨一战死伤两万多人,吓坏了大宋守军。
如今沿路各个寨堡,只敢据堡以守,不敢出堡应战。眼睁睁看着元昊大军,烧杀抢掠,长驱直进,无人敢挡。
“什么时辰了?”皇帝问道。
“回官家,寅时刚过,可要起了?”何正轻声回道。
“嗯。”皇帝发出了一个声音。何正开始招呼人,立时就有等候的宫人,托着洗漱的用具过来。这个点就要起床了,等下就要上朝。
“皇城司有何消息?”皇帝一边洗漱,一边问道。
“昨夜丑时,陈道长回来了。见官家睡下了,就没有打扰。”何正躬身说道。
“还有何事?”皇帝又问道。
何正眼皮跳了跳,皇帝有些反常啊。往常听到陈景元的消息,可不是这个反应,总要问几声的。今天怎么就跳过了呢?
皇帝问话,他可不敢耽搁。心念只是一转,赶紧说道,“昨日,国舅曹佾又派了一拨儿人,往北面去了,这已是第五拨儿了。”
“都五拨儿了,倒是肯下功夫。”皇帝呵呵一笑。他当然知道,曹佾派人,自然是去寻找皇子。不管能不能找到,这个事儿做的,倒是让皇帝满意。
“可有最兴来的消息?”皇帝问道。
“已经派出了大队人马,向西向北严密查找。现下,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何正的腰弯的更低,头都快碰地上了。皇子被掳走,皇城司毫无作为。皇帝要怪罪的话,他第一个吃罪。
“把那些江湖高手,都派出去。无论如何,不能让大宋皇子,落在辽国的手里。”皇帝拍了一下桌案,沉声说道。
“小的遵旨。”何正低头应道。
忽的,一阵冷风从门口刮过来,何正打了一个冷颤。慌忙跑过去,把门又关住。天空已经放亮,几点碎粒的雪花,从天空飘落。地上已经薄薄的落了一层,泛着青幽幽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