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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月中霜里斗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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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连忙想要开口挽回,一个少师便够了,学个六艺哪里还需要那么多师父。

    许是父亲看我面色焦急,连忙开口将我的话怼了回去:“妫燎可做你的少师,但毕竟名望不及百里家,因而孤便让百里肆兼做少傅,这样他们二人皆为你左右,不管是教你习六艺,还是为你出谋,孤便都能安心了。”

    我听父亲这话中似是另有用意,垂着头,想明白了些许,才不再开口说话了。

    这百里肆既然这样喜欢做我的师傅,那边由着他就好了,反正我是肯定不会按照他的话来,将自己便成一个像他一样,漂浮在半空中的人。

    我装模作样地沉静了片刻,听着父亲与百里肆两人谋划着,怎样撮合淳于家与李家这场盛大的婚礼最为妥当。

    听着听着,便觉着有些事情虽然说起来十分简单,但是着手做的话,却是万分困难的,但听百里肆与父亲怎样谋划着既安定李老,又让李老心甘情愿地回家养老,不问政事之时,忽然觉着百里肆的心机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

    百里肆建议父亲供给李辰三个官位,用以李老做选,其一便是我的少保,与妫燎和他并为公主三师,不过少保是三师之中官位最低的,而百里肆的为人,李老也十分清楚。若李辰那个不学无术的人若是做了少保,肯定会被百里肆牵制。将来李老百年,这个独苗说不定会被百里肆摆了一道,甚至连命都保不住。

    第二个便是禁军户令,记录禁军以及圣安城护城兵卫的人数变动减少或增加,虽然清闲,但并无实权,每日不过就是提笔写字。

    第三个是淳于司徒的下属,主管妫水河畔,什方,银波,定陶三县公田每年的赋税。这官位虽然油水丰厚,但是却相距圣安十分遥远,若是李辰选择这个官位的话,李家唯一的独苗,便要自行前往什方上任,三年才能回来圣安一次。

    百里肆,这是逼着李老选禁军户令,这个官位坐高了也不过是个军监令,说到底还不如崇光身边的一个亲兵权力大。

    我鼻尖忽然传来了一阵怡人心肺的芬芳,我吸了吸鼻子,缓缓地随着味道寻了过去。

    却见这芬芳是来自于娘亲手上的陶瓮。

    我盯着娘亲,不明所以地朝她眨了眨双眼。

    “还是同小时候一样,生了个狗鼻子。”娘亲抬起手,轻轻地刮了我的鼻翼嗔道。

    “好香,好香,娘亲是什么?”我兴奋地让娘亲快掀开陶瓮盖子,许我看看究竟。

    娘亲笑了笑,将陶瓮的盖子缓缓地打开后,屋内霎也遍布芳香满溢。我趁机多吸附了两口这馥雅的香味,垂眸瞧见陶瓮之中盛装着黛色的茶汤,而茶汤里正盛开着一朵紫朱色的菊花。

    随着娘亲用木勺搅动着茶汤,那朵开在水中的菊花也随水摇曳生姿,柔软又旖旎。

    “这茶汤的名字叫暗香裛露,是用周地的银针和宋国的百香蜜相溶,而后与这陈国秋日的紫山白玉炖煮而成的。”娘亲一边与我解释这茶的名字与由来,一边执木勺为我盛了一碗。

    我瞧见用以喝这茶汤的器具也十分讲究,还是特地从冰鉴里面拿出的玉碗盛放的。

    玉碗冰凉,茶汤温热,极大凝萃了茶汤之中的香甜,入喉清冽,甘甜不腻,又带着丝丝菊香。

    我一饮而尽之后,便又拿着空碗递给了娘亲。

    此时的父亲与百里肆谈完了事,便都被这香味给吸引了过来,父亲先行接下我的碗,放在了茶案上道:“这暗香裛露性凉,姑娘家要少喝。”

    我可怜巴巴地吧唧着嘴看着娘亲,还想要再喝一碗。

    娘亲笑了笑,又从冰鉴之中拿出两只玉碗分别盛汤递给了父亲和百里肆。

    “你父亲说的对,性凉的东西,姑娘家要少喝。”娘亲放下了木勺,笑着对我说道。

    我坐直了身子,撅着嘴,暗自在一旁生着闷气。

    蓦然,眼前出现了一只拿着玉碗的素手,我抬头望去,见到是百里肆将自己的暗香裛露递给了我。

    我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这般纵容我。

    “你若喜欢,便将我的喝了,不过只这最后一次,从今往后,公主便要律己,不得再像今日一般纵容自己了。”百里肆看着道。

    这分明就是给个甜枣再打一棒子。

    我向百里肆谢过,却没有抬手接过他的玉碗。

    我不接过玉碗,他便这样一直端着。

    两人仿佛是在较劲,谁都不肯退让。

    少时,门口有内侍来报,说昶伯的大女妫轸求见福祥公主,现正在正阳门口等着。

    我看了父亲一眼,只见他正心无旁骛地喝着暗香裛露,压根没有注意到我与百里肆二人的僵持不下。

    我又看了一眼娘亲,只见她也嘴角含笑地看着父亲,完全将我与百里肆隔绝在他们二人之外。

    然而百里肆端着玉碗的手,仍旧没有放下。

    我暗自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接下了他手中的玉碗,将暗香裛露一饮而尽,而后站起身,俯身对父亲道:“伯忧阿姐来寻我,我且去看看是何事,等下若要得了闲,再来与父亲和娘亲相聚。”

    父亲与娘亲听闻之后,可算是回了神,见我起身拜别,便点头让我离去。我才要转身,却听百里肆开口说道:“公主若要识礼,便最先从称呼上开始更改吧,国君称作主父,凤姬夫人称作主母。”

    我皱着眉,瞪了一眼百里肆,随后绕到母亲与父亲身边,跪坐下来,紧挨着父亲的肩膀道:“人家自小就从未叫过父亲,这下好不容易有父可叫,便一定要把小时候所欠缺的都叫回来,一声‘主父’虽尊了礼,但却没有父亲这称呼亲近,你说是不是,父亲?”

    我这突然的亲近使父亲显得有些意外又有些拘束,他眼中藏有欣喜,而后更是喜笑颜开地轻拍了我的手背道:“好了,好了,好了,不改就不改吧,她愿意叫父亲便由她吧,无伤大雅的就莫要再要求她了。”

    百里肆暗自里瞥了我一眼,颔首回道父亲“诺”

    见百里肆败下阵来,我心里莫名地开心,一边继续与父亲撒娇,一边故意向着百里肆露出洋洋自得地微笑。

    “你可知昶伯的大女今日找你所谓何事?”父亲开口道。

    我抬起头,眨了眨双眼,认真地想着,莫不是因为昨日在军营之中,对昶伯有所抱怨,昶伯便派伯忧阿姐来与我说道不成?

    “昶伯手中四个郡的兵符,皆是孤前去蔡国之前,为了以防万一而交付于他手中的,自蔡国回来之后,孤便一直都没开口再要,不过得幸是昶伯并未归还兵符,否则卫姬便早拿这四郡的亲兵使陈国大乱了。”父亲忽然开口提及到昶伯手上兵权的事来。

    “所以,楚国,蔡国,息国斗的天翻地覆,却至今未伤陈国分毫,这最主要的,还是卫姬手上并无陈国兵符?”我开口问道。

    父亲点了点头又道:“现在陈国暂时安定了,因而这四郡的兵符便是个烫手山芋,尤其昨日你在军营之中对昶伯说的那一番话,想必让他更有了归还兵符的心思。”

    “所以,父亲的意思?”我瞥了一眼百里肆,深知我在陈国的一举一动,他一定会丝毫不差地对父亲说。而昨日我将妫燎从北郊大营带出来,相信方才也是百里肆一字不差地告诉了父亲。

    “若是执兵符之人存有私心,这兵放在一人手上,便让孤寝食难安,可若是都放在孤的手上,亦会使那些暗中的龌龊如同卫姬一般,妄想跃跃欲试,所以绥绥,你可否有什么法子?”父亲认真地看着我。

    我转了转眼珠,垂着头道:“绥绥不知。”

    我想着就算我说不知,父亲也不会因此而为难我,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百里肆,就算我想不出办法来,百里肆那个老狐狸也会想出法子来。

    父亲长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让我先行退下,去见伯忧阿姐。

    我俯身拜礼,而后退出了殿内。

    出了勤政殿的我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没有再被百里肆那个老狐狸给抓住小辫子,走到勤政殿的高台上,见欒与长信宫的宫娥正站在秋风之中等着我,我连忙加快了脚步走上去。

    “伯忧阿姐在正阳门口,你现在让人去宫门口将伯忧阿姐接到长信宫去,咱们也先行回到长信宫等着她。”我吩咐着欒道。

    欒俯身回应“诺”,随后便安排了两位宫娥前去正阳门口接伯忧阿姐来。

    长信宫的桃夭阁被我改成了与藏书阁,里面被欒布置成了可供书画闲谈的静雅质地。

    我吩咐欒前去膳房拿些好吃的点心来,便坐在藏书阁的二楼临窗画起了画。

    我本想画一幅临水落花的,却没想着画着画着便都画成了小白。

    伯忧阿姐到了藏书阁的时候,我连忙用臂搁压了一张帛纸在画上,亲自跑去了阶梯处去迎她。

    她走的缓慢,每走三两步便要歇一歇。

    我站在顶处,看着她面色苍白,身有病态,忽而觉得她这次进宫见我似是深有用意。

    我暗自告诫自己多心了,伯忧阿姐可是帮助过我的人。

    待她走了上来,朝我缓缓地拜了礼,我上前扶住她,寒暄了几句,便让她安坐在小榻上。

    “每每秋日里,总是难熬,我这身子,不知道还能再熬多久。”她坐了下来,用手顺着胸口,才说了一句话,便轻轻地咳了起来。

    我连忙吩咐侍候在一旁的宫娥看茶,伯忧阿姐却拉住了我道:“不碍事,秋日里,我就是这样,总会觉着胸口犯疼,只有咳一咳才会缓解。”

    “寻太医看过了么,可否用了什么药来缓解?”我开口问道。

    伯忧阿姐摇了摇头道:“无用,这病自小就跟着我,父君求了许多珍贵名药为我续命,也不见得可以根除,我想着能活一天便算一天吧,总不能让父君的心血白费。”

    我挑了挑眉,不禁地想着,难不成这伯忧阿姐是专门来与我哭穷的吗,不就是用了他们家的褚色彩釉的裂纹瓶吗,改天寻父亲再要一个还给他们就好了。

    许是方才,在勤政殿我听了父亲对我说的关于昶伯的那番话,便觉着伯忧阿姐今日拖着病身来看我,就是别有用心。

    “所以,阿姐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吗?”我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问道。

    伯忧阿姐一怔,遂而笑道:“怎么,如我无事,便不能来找你了吗?”

    我垂着头,叹道:“我只是有些不懂,阿姐的身子不好,为何不好好呆在昶伯府上养病,偏偏要跑来我这里。”

    伯忧阿姐摇了摇头:“你不知,日日困在府中的滋味,有多难受,好不容易能有个相识的妹妹可以聊聊天,却怀疑我别有用心。”

    “看来,我还是走吧。”伯忧阿姐缓缓地站起身,便俯身要与我告辞。

    我看着她那毫无血色的脸,与瘦削的面颊,忽而心有不忍,连忙开口叫住了她。

    她回首看我,眼神清澈,由于面带病容,模样更甚楚楚可怜。

    “阿姐莫要与我一般见识,我方才是受了百里肆那只老狐狸的气,这才觉得所有人接近我都是别有用心。”我只能将自己心里的疑虑都推给了百里肆,左右我在他那也没少受气。

    伯忧阿姐莞尔一笑,又缓缓地走到我身边:“我只见过被信北君的风采所着迷的姑娘日夜相思的,可从没见过被信北君气的糊涂了的姑娘。”

    听闻伯忧阿姐的话,使百里肆在我心中更加道貌岸然了起来,果然,百里肆还不止有莘娇阳一个姑娘。

    “谁家姑娘,命这么不好,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个表里不一的男人。”我撇了撇嘴,拉着伯忧阿姐做回到小榻上。

    “就是卫姬夫人的女儿,福金公主妫薇,她还是你的妹妹。”伯忧阿姐道。

    这消息就如平地惊雷,让我震惊不已,我还不知道,百里肆这厮还曾与妫薇有过一段情缘。

    妫薇是谁,那是息国的桃花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