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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李慕白。一大早被鸿飞冥训斥一顿,心里窝火,遂出了府衙大门,到街上溜达,不知不觉走到“翠龙阁”地方。
想起当初与三宝郎初次在外喝酒,那时候兄弟之间朝夕相处,嘻哈笑闹,无话不谈。而今一朝分离,生死未卜,心中甚是挂牵。就想再到故地,寻找那时快乐的影子。却蓦然听见这位又丑又瘸的花子,嘴里都囊着三宝郎的名字。心下一动,即便他不是三宝郎弟弟,或许也是三宝郎相识之人。乍见店小二仗势欺人,心中陡然升起无名火,于是起身向这边走来。
“喂!小二。这位兄弟的饭钱有价吗?”
店小二抬头望见小公子眉拂天仓,气吞斗牛;星芒如电,英气逼人。声气顿时矮了十分,张口结舌回道:“饭,饭钱,四,四两三钱银子。”
李慕白从袖中摸出一张金票,掷在桌上,道:“这位兄弟的酒饭我请了,麻烦你把我的钱找开去!”
店小二捡起金票看时,赫然是万两面额!万两黄金,等于八万白银,就是十个“翠龙阁”也值不了这一张金票钱。
店小二知道惹了硬茬子,吓的双膝一跪,连称:“大爷饶命。”
李慕白朗眉一扬,斜眼看了一下店小二,骂道:“天生一副狗眼!好好的生意,都被你这种狗东西给搅和坏了。”
“翠龙阁”掌柜听到一番吵闹,赶紧过来把店小二又是一顿拾掇,向着李慕白连声道歉,赔尽好话。小公子这才作罢。
三宝郎早就认出白袍公子就是李慕白,想到自己一朝落魄如斯,更加羞惭难当,哪里还敢再提三宝郎三个字?
小公子伸手扯过三宝郎,朗声大笑:“相逢何必曾相识,来来来,今日我李慕白倒要与你一醉方休。”
三宝郎狰狞丑陋的五官一阵抽搐,惭然而道:“在下何德何能,敢与公子小哥同席对酌?”
李慕白面色一凛:“怎么,殊不知英雄不怕出身低。一杯薄酒而已,谈何敢不敢?”
二人遂相对而坐,三杯“祁山冰白”下肚。
“兄弟,李慕白尚未请教兄弟尊姓大名呢。”
三宝郎沉思良久,道:“还是称我雪无情吧。”
小公子听罢,又是一阵朗笑:“雪无情?怎么又出了一个雪无情?倒让我想起一个红颜知己来。”
三宝郎颤声问道:“谁?你想起哪个?”
“不说也罢。哎!谁道雪无情,惊飞蓝冰花。金陵多情子,倾慕榴树下。”
三宝郎一听,常蟒仙金叟的话得到了确切证实,看来,李慕白与蓝冰菲两个人真的已经,已经?三宝郎内心一阵酸楚,想起自己今番这副模样,与妩媚温柔的蓝冰菲实在是难以登对。当下一双粘合的眼睑险险涌出一汪酸泪。如今竟至沦落到这般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结局,也难怪他们平时叫我凌判官,莫非真的是定数难违?我今除了祝福他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李慕白一声轻叹,似有千头万绪,自言自语道:"要是三宝郎弟弟在就好了,凭他的易技,什么事情还不一卦搞定?"
三宝郎心中暗想,我若明言南宫玉狮与白高国诸狼主行径,李慕白肯定会揪住不放,倒不如我以卦寓意,暗藏警示。将人事与天机一处,由他悟去。
想罢,扬脖儿喝下一杯“冰白”,道:“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鄙人行走江湖,略通卦数,趁着酒兴,为公子卜一下命卦,可好?”
李慕白心中还生着大哥鸿飞冥的闷气呢,正是去留不决。眼前这位花子既然如此说了,且让他卜一回,权当是酒后开心,有何不可?遂朗声答应了。
三宝郎右手叠着三枚铜钱,心中百感交集,道:“小公子,你听好喽。第一卦《水天需》,水运西北极天,兰心萌意,慧质飘蓬,可惜运气不符天时。奈何,奈何。”
李慕白似懂非懂,疑惑问道:“兄弟,什么意思?是指姻缘吗?”
三宝郎并不解释,接道:“你且记住。第二卦,先后天震兑互换。卦象言,南雁思归,宫马扬威。谋名武就,逆震流兑。”
小公子沉思不语,心中暗暗忖度,这卦倒有些意思。这不正应了当今天子武科开考,招募天下勇士吗。南雁思归,正合我意。
李慕白连声道好:“雪无情兄弟,以在下看来,你的路数倒像我的弟弟三宝郎做派。你可认得他不?”
三宝郎叹了一口气:“小公子真是贵人胸襟,难得您还记得曾经的兄弟。似我这等又丑又残的花子,怎么可能认识得到富贵场中,那些天骄之人?”
李慕白听他如此消沉落寞,不知何故,心中竟隐隐作痛,一时无语。
“公子,承蒙您的盛情,雪无情酒足饭饱,我该告辞了。”
李慕白内心一阵酸楚,挥手道:“雪无情兄弟,你我一见如故,但不知日后能否后会有期。”
二人别后,小公子并未立即回去,而是一人独自把盏,一直喝到傍晚时候,方才大醉而归。心中反复念叨南雁思归一句,一个计划在脑海里渐渐形成,我要回去,不稀罕你的副总都统之职。我要参加武科考试,夺取武状元!
心中去意己决。睡到半夜之后,就悄悄爬起来,将大哥赠予的黄金甲披了又卸,卸了又披,一连好几番。这黄金甲,小公子是真心喜欢。可是,这毕竟是当今圣上御赐大哥的宝贝。他有心带走,又觉不妥。最终将心一横,留下黄金甲,带走"乾坤弓",还要仗着它参加武科,等着日后建功立业,出人头地呢。到那时,我再将"乾坤弓"交还大哥便是。
一切准备就绪,他腰挎弓袋,手执银龙枪,去马厩牵了"玉飞云",悄悄出了府街大院。左拐直行二里就出了金城东大门,一路扬鞭奋蹄,好似出离繁笼的百灵鸟,心中好不自由兴奋。
及至天明,己驰骋四百里地。忽然想起尚未与蓝冰菲作个告别,就这样不声不响,是不是太过份?他有心返回,又愁着到府衙去见大哥鸿飞冥。既是夜里偷走,我还回去干嘛?待日后见了蓝冰菲再作解释吧。
大嫂的病好了,金城保卫战胜券在握。还有常蟒仙金叟,红须战魂兰盾,他们都各有所归。世界这么大,唯独多了我一个三宝郎?胡雪儿,亏我还那么爱你,对你朝思暮想,魂牵梦索。幽月洞里,竟将我烧成这幅不人不鬼的尊容。还有蓝冰菲,祁山冰谷下,你是救我一命,可是我的紫凤也救过你呀。你的"紫飞云"小红马,没有我抢救早就死于大漠风雪,这祥算来,你还欠我一命呢!你这个没心没肺,没情没意的女人,竟然一朝随了別人。
哎,金城。三宝郎突然觉得,平常的大街小巷,各色摊肆,还有来往的人流,哪哪都是不顺心,哪哪都是惹人烦恼。
娘,我的娘亲。宝儿想您啦。
回家的路,可就不是来时那样简单。来时一路贵人帮忙,而今再走,怕是要一步一步量回去了。此时正是三伏酷暑季节,太阳金精正炽,三宝郎一瘸一拐,坚难地跋涉在炎热干燥的西北戈壁滩上。
一日,行至一片沙漠。三宝郎实在走不动了,脚下的布鞋早已穿烂了,沙粒热得象铁锅炒熟的铁豆,烫得脚心火辣辣地疼,嗓子干得都能冒烟了。四周远望,连一丛绿地也没有。
他又累又乏,又渴又饿。太阳落山之前,必须找到落脚的地方。否则,待在沙漠一夜,不被狼吃掉,也被沙漠风干了。正绝望间,忽然看到前面有一间土屋。
三宝郎大喜过望,寻思这里既然能有一间房子,肯定就有人烟。及至近时,发现竟然是一间土地庙。正当庙门前,一柱香火尚未燃灭,地上摆着一壶酒,还有几片甜点。
看看夕阳欲坠,惨红如血。无垠的沙漠里,雾霭迷漫。三宝郎不想再走了,决定靠着这庙墙遮挡,在此过夜。
看着地上几片甜点,酥黄油润,隐隐一缕油炸香勾惹得他馋虫难耐。心中暗暗祈祷,各路大神,德比南山,恩披东海。我三宝郎今时落魄潦倒,饥饿难当,能否赏我一片甜点充饥,待我日后发达,定当虔诚还奉,三牲祭品,整猪整羊,名香名酒,珠宝金锭,一应具齐。
祷告完毕,不由分说,抓起甜点就往口里塞,意犹未尽,又把旁边那壶酒拾起来,嘴儿对着嘴儿一饮而尽。好歹觉得肚中安稳了,就倚着东墙,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哪知睡到半夜,下腹突然剧痛难忍,大有急急欲泄之势。三宝郎一骨碌爬起来,一边跑着,一边解着裤子,那感觉也实在太急了!
一阵突突之后,他感觉整个爽了许多。正待返回小庙,却发现己找不到来时的路了。他心中大急,又惊又怕,茫茫沙漠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一去白天三伏热浪,霎时阴寒冰冷,一个激凌,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阴风飒飒,烟雾缭绕,继而漫天遍野翻滚着球形的雾团。雾团里,此起彼伏,传出一阵阵鬼哭之声。或是激扬愤怒,或是婉转悲伤,或是高亢尖利,或是喁喁泣泣。
三宝郎慌忙伏在地上,运目细看,滚滚的烟雾深处,蓦然闪亮着一盏幽蓝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