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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怜越想越不对劲,他抬头恶狠狠地盯住面前这暗中作祟之人,此番着实是他掉以轻心了,把她当成是只温顺的羔羊,还真是小瞧她了,能越过广袤的雪海,到得这沧澜山巅,又岂会是普通凡人那么简单?
如若细究一丝血能用来做些什么,那还真是不可胜数。
世间万物之众,自当也有修炼血术的族群,只因这类术法曾因其过于罪孽、邪恶,修炼之人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风险太大,弊处尽显,于是自古以来便被列为了禁忌,遭到封印。可即便如此,近千年来的人间界却忽然开始盛行凭借此等血术来和兽类缔结契约,加之现如今人间界盛行修仙门派,自诩光明磊落、黜邪崇正,可却不知自己使用的这层术法便是个邪术,何其荒谬可笑!
思及此,慕怜恶狠狠地盯着绽云,问她道:“你做了什么?”
绽云伸出一只手,放于慕怜的胸口,只因两人相距太近,慕怜一时躲避不及,反倒是吓得打了个寒颤,他条件反射,一把捉住了那只手,紧紧攥住。
被一个男人使劲儿攥住了手,竟不见她出声喊“疼”的,便是眉头也未曾皱一丝一毫,都让人有些怀疑这只手到底是不是她的。慕怜有些惊奇,她与一般女子竟如此不同。
慕怜一低头,暮然发现自绽云掌心中平缓地流出了一束束和暖的红光,不加抗拒地缓缓灌输进了他的体内,身体里似乎有一阵雪原上冰凉的微风拂过,与体内的那股灼烧之感作着抗衡,看到她的动作,慕怜不自觉将手松了一松。
绽云本是好心想要为他调息,却不想他竟这般大动作,但想来她方才那般待他,他许是受了些折磨,眼下方才杯弓蛇影了。感受到他不再抗拒她的帮助,她才回他话道:“缔结契约。”
慕怜听了此话,大跌眼镜,他便是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女人自打一睁开眼,便打起了这样的算盘,他也着实是没想到,这个女人竟会如此胆大妄为,做出这般旷古绝今的行为,话说,哪里会有人不知死活地来和一只妖签订契约?他不可置信,再番确定:“缔结契约?便是凡人常来的那一套?”
绽云不知他口中所说的“凡人常来的那一套”是哪一套,她并不答他,只淡淡地向他解释道:“定下此契,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兽了。你与我,互不背弃,此生相付。”
慕怜现下身子比方才舒坦了许多,他提起几分精神,反手揉了揉攥在手里的那只光滑细嫩的小手,胸中方才升起的火气顿时消减了大半。
于他而言,温香软玉在怀,他便此生无憾了,何必同美人儿生那般闲气,反正他本就打算要和她在一处的,只是,陡然之间,他由原本的主动变为现今的被动,心理上总归是会有些落差,况且,她如今采用了这种术法,在某种程度上,甚至会限制他以后的行动自由。
他“唔”了一声,半思忖道:“我倒是愿意和美人儿你共付此生,可你却未与我事先商量,便对我大打出手,使用此等卑劣手段,强留我在你身边,即便我性子再好,也是不会乐意的,这正是应了那句俗话:你留得住我的身,却留不住我的心!”
绽云一挑眉头,将手从慕怜手中抽了出来,颇有玩味地问道:“你不乐意又能怎样?”
慕怜回味着手上残留的一丝余温和细腻触感,嘴角勾起了一抹邪魅的弧度,回道:“若是我不乐意,恐你我之间的缘分不能长久,莫不如,你现在便帮我解了这术法?”
慕怜兀自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如若她解了这契,那他便既往不咎,就当是偿还了他今日对她的救命之恩,如若事后她还是想要找头兽签下契约,那他便有合适的借口将她拐带回妖界,到时候就说妖界之内大有修为精深,相貌又好的妖兽,随她挑选便是了。
一头妖兽便能换回一位美人儿,这真是个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就这样打算好,他心里不可谓不得意。
可绽云说出的话却再次让他大吃一惊,只听绽云淡淡回道:“我不会。”
慕怜见了鬼似的:“你你你、你说什么?”
绽云又回了一句:“我不会解。”
绽云脸上浮现片刻迷茫,她说的这些可都是真话,从前,君泽虽教过她这个术法该怎么结,却从未教过该如何解。
慕怜怎么也没想到,能走上这片人妖交界地域的她,竟是个名副其实的半吊子。
可看她也不像是会骗人的样子,慕怜轻叹了口气,一侧身靠在了绽云身旁的树干上,想了想今日遇到的这种种奇事,竟如梦境一般,让他的生活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微眯着眼睛,全身放轻松地靠着,好似看开了,认命地叹道:“唉……正所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其实,有一点让我想不明白的是,虽说现下在林间游蹿的这些个妖兽修为尚浅,可若日后能得一番机遇,也是有机会修成人形的,到时便是成了妖了。妖与妖兽这两个词虽只有一字之差,可不论是在修为上,还是在灵智上却实为天壤之别,你如何有自信能将我这般厉害的大妖驯服,纳入你的麾下?”
绽云回道:“我并无自信,不过穷极一时,无路可走,孤注一掷罢了。另则,不论你们如何变化多端,妖的本体始终是这世间的花草树木、鸟兽虫鱼,而你,无非是我今日意外所获罢了,在我看来,与这些未通灵智的妖兽并无甚区别。”
慕怜侧眸看了她一眼,这番话论倒是他从未听过的,可正所谓话糙理不糙,他只能故作心痛地揉了揉心口,道:“唉,你说这话我倒不知该怎么接了,只是美人儿你如此平等待妖,令我心中颇不舒爽。”
绽云望着旁边点着的一堆篝火,火势已然小了许多,通红的炭火在她脸上映出了一片柔和的光泽。她开口问道:“你我血液已然相融,我已施咒,契约还未生效吗?”
慕怜答道:“生效了。”
“那便好。”绽云想起之前那些灵兽,妖兽的下场,眼下好不容易遇见了这样一个开了灵智的妖怪,还能陪她说几句话,说不定法力修为也要比过往那些兽高上许多,就这样死了,着实可惜,也是她对他不起,她略略一想,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好像就只有一件事,她问道:“人生在世一场,你可有何遗憾?”
慕怜侧眸看着她柔美的侧颜,心中颇为怪异,这句话怎的会有一种要他交代遗言的感觉,他问:“此话怎讲?”
绽云回道:“之前被我施加过咒印的兽,无一例外,皆不出三日,血脉倒流,爆体而亡。”
“哦?”慕怜听了这话,也觉得稀奇,顺势便问出了他之前心中猜想:“若你说的是真的,莫非是因为你不是人的缘故?”
绽云听了这话,莫名有些着急,她神色坚定回道:“我是人。”
慕怜道:“你若是人,又怎会有这样一双血色的瞳眸?据我所知,这六界之中唯有魔界王族拥有血瞳而已。”
慕怜初次看到她的眼睛时,就觉得十分奇怪,他刚走上山时,明明闻到的是一股人类身上才有的气息,可她竟然有着一双红色的眼睛,这是拥有魔界王族血统的证明,这不由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怀疑她会是个魔。
如今六界当中,魔界自千年前与神仙界的一次大战,大败而归,魔界凋敝,早已藏匿行踪,现如今世间根本无人知晓魔界所归何处,即便是神仙界恐怕也无人知晓,妖界也曾几经派人前去寻找,却都探寻无果而归,似乎一界便这样从世间消失了,但其他各界都清楚地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如今的世间五界已近千年无战争,似乎平静得有些可怕,他有时甚至会想:恐怕魔界复出之时,便是世间纷乱兴起之日,如此韬光养晦几千年,对于嗜血好战的魔界来说,当真是不容易。
“魔界?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只魔吗?”绽云有些激动,听了他说的话,虽是有理有据,但她并不相信,她从小在人界长大,又怎会是魔?
“你别生气啊!我就是随口说说,你若不信,便当我是在胡言乱语好了!”慕怜看她面色纠结,神色微愠,不禁手忙脚乱,一时竟想不起该怎样出言安慰她,虽说他是个花丛老手,可向来都是女孩子们温言软语、眉开眼笑地待他的,他何曾遇到过这般麻烦。
他回想方才说过的话,或许说一个人是魔是件十分有损人格的事情,就好比指着鹿把它说成是马,指着乌龟非要将它识成甲鱼。他自知说错了话,于是伸出手如同抚顺炸毛的猫儿一般揉了揉绽云的脑袋,一边柔声哄着她:“美人儿,你别生气,若你实在气不过,狠狠打我两下出出气也好。”
绽云心里感觉颇为怪异,这只妖着实不老实,总是对她动手动脚的,于是她暗自使了一道禁锢术法,她心念一动,唯见一簇红光在慕怜身旁凭空产生,化作了细细的光晕线条,圈圈绕绕将这只妖连手带脚紧紧实实地捆作了一团。
慕怜突遇袭击,身子不稳,坐在原地晃了两晃,才算安定下来,正当他想问她这是做什么时,只见她面上袭上了一阵落寞,眼底迷茫,她说:“我没有生气,其实,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
她想到了,就在不久前村口遇到的那个大伯,当他看清楚她的面目时,那种落荒而逃的神情……
从前在皇宫和府中时,她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这种言论,有人说她是个怪物,人人看她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恐惧、嫌弃、厌恶……貌似她真的就是个十恶不赦、丑陋无匹的怪物。
可是,她真的是吗?她明明,明明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伤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慕怜看着她空洞无神的眼睛、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身子,他竟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觉得她便是这世上最可怜、最无助,也是最卑微的那个人,以致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动作,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只见他拈了个术法,身上捆着的光绳霎时便散落一地,残余的淡淡红光如雾般消散不见。
他起身将她轻轻揽在了怀里。
绽云惊奇出声:“你怎么……”
慕怜轻抚着她如瀑般的秀丽长发,出声阻止:“嘘……”他轻声道:“既然你不知道,那我便陪你一起,去寻找你自己的身世。”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承诺给她这些话,似乎这一切都是由心而发,而怀里的这个人,便是此刻牵动他心的人……
绽云起先还有些微挣扎,但听了他说的话,他说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如滴雨般打落在她的心上。
即便是君泽,也从未对她说过像这样的话:要陪她去找寻自己的身世。
她想,她想知道……这好像是她突发萌生的渴望,但又像是被埋藏封存在心底很久、很久的愿望,在这一刻陡然开始发芽酝酿。
她声音微颤,道:“好。”
暗无边际的山林里,唯见一星篝火,篝火旁相互依偎的两人。
是夜,人妖两界,阻隔其间的那片雪原,千百年来第一次停了雪,笼罩在沧澜山周的沉沉黑云,也终于散去了些,隐约可见空中缀了些微星光,清辉流泻,也显得愈发皎洁。
命运的齿轮从未停止过它的运转,如今不过是起初互不相联的开始相互咬合,而这一切的不期而遇,似乎又是冥冥之中的必然交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