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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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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岑?想啥呢?下课了。”

    “嗯……嗯?”

    少年从手臂上抬起脑袋,迷糊地四下张望。

    “下,下课了?”

    三千人的阶梯教室里空旷得见不着一个人影。

    耳边却满是回荡的凳板撞响,还有悉悉索索的书页翻动声,书包拉链的回声,有笔掉到了地上……

    黑板上写着三重积分的算式。

    窗楹明亮,迷蒙得像场梦。

    “快点啊陈岑,晚了就打不到锅包肉了。”

    那个声音又响起了。陈岑回头看去,却见不到人影。

    “好,好……我来了。”

    收拾讲义,把书包甩在肩上,看了眼手环的时间,便匆匆出了门。

    干净的走廊,盘旋的楼梯,光滑的大理石地面。

    树梢隔了玻璃轻轻摇曳。

    少年拐过墙角。

    “滴滴。”

    红色的自动售货机里,一声轻响。

    人影弯腰,从取货口抓出瓶茶饮,扔给陈岑。

    “你来啦,怎么这么慢。”

    他笑道。

    阳光隔了走廊,无声地落在他的脸上,温柔至极。

    陈岑怔怔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回答:“嗯,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那走啊。校园卡没带,借你的?”

    他的语气熟稔,仿佛是自己十几年的老朋友。但是陈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他的名字,想不起他是谁,只是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陈岑听见自己嘴里毫不在意地说道:

    “随你用呗。”

    “想好选题了么?下周要上报了。”

    “没灵感。”

    “我倒有个主意……”

    有一搭没一搭地,两人说着话,在楼道走廊间并肩而行。

    他们说着学习,说着更新的番剧,说着天气说着新出的一款手机……但是陈岑心中的疑惑却渐渐增加。

    你是谁?

    我们以前认识吗?

    为什么我会觉得你如此熟悉?

    头为什么有点痛,为什么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随着话题的不断进行下去,陈岑的疑惑越来越多,终于忍不住开口:“呃,那个,你叫什么来着?我好像突然忘了。你看我这记性……”

    他听见这话,停下了脚步,眉毛一挑,看向自己。

    奇怪的是,陈岑似乎并没有在那张脸上看到太多的惊讶。

    “这个问题嘛……”他抬起一只手摩挲着下巴,“我觉得应该要问你自己。”

    “我……?”

    陈岑刚想发问,却见对面走廊远处,忽然探出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一阵腥风,吹得陈岑眯了眼睛。

    什,什么东西?

    他看清了眼前那造物,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长突的嘴吻顶上了天花板。

    尖牙蜡黄,利如匕首。

    鼻息一响,能塞进拳头的鼻孔里喷出两道热辣的白气。

    浓密的颈毛随着它的脑袋拐过墙角,瞬间塞满了整个走廊,挤走了阳光。

    琥珀色的瞳孔瞄准了陈岑,有些烦躁地眨动着。陈岑几乎能看清自己全身在它眼中的倒影,以及它眼角的那一大坨黄色眼屎。

    一只狰狞的巨型黑狗脑袋,正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

    陈岑呆住了。

    这,这么大的狗,怎么被它钻进来的???

    “嘘,嘘。”

    那人伸手抚摸着巨犬的脖颈,安抚它喉咙里那连绵不断的低吼。

    他看向陈岑,面带笑意:“怎么样?想起来了吗?”

    一切都变得昏暗起来,连带着眼前的人影都开始变得忽明忽暗。陈岑看着那凶煞的狗脸,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那人见状,叹息一声,拍拍巨犬的下巴:“二黑,给我咬他!”

    吼吼吼呜汪!!

    巨犬眼中精光爆现,瞬间张开血盆大口。一条鲜红长舌闪电般弹射而出,有如巨浪般拍向陈岑的脸!

    那人似笑非笑,看着陈岑猝不及防被一击抽飞,打穿玻璃,砸进教室。

    尘土,碎砖……光与暗混合在空气中,扭曲,而泾渭分明。

    有趣的是,背后的课桌非但没有被撞为齑粉,反而坚固得就像游戏中不可破坏的模型,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全都堆积了起来,形成了一座小山,将陈岑压在了下面。

    巨犬发出一声咆哮,像是欢呼,又像是挑衅。

    “靠……好恶心……”

    少年推开压在身上的凳子,使劲抹了把脸。他看看挂在手臂上的一长串黏稠的液体,登时胃里就像是有一群龙虾在蹦迪,几欲干呕。

    “什么玩意儿……嘶!”陈岑试图起身,腰部传来一阵剧痛,让他一个摇晃差点跪倒在地。

    “喂!想起来了吗?”

    教室废墟外,那个人大声地问了一句,抬手拦住了欲欲跃试的巨犬。

    “呵,拜你所赐,确实……想起来了那么一点。”

    陈岑垂着脑袋喘气,一手撑腰,一手扶着旁边的课桌。

    他的声音明明低得像耳语,外面那人却依旧听了个一清二楚:“既然这样,我亲爱的朋友,你不妨快点解释一下,我到底是谁?”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可没有想起来你是谁。”

    那人听着,似乎没有生气,笑意却愈发浓郁。

    陈岑看着那挂满垂涎、喘着粗气的嘴吻,轻声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家的狗子,可没这倒霉玩意儿这么可爱啊!”

    “嗯?你不是很喜欢狗的吗?”那人抚摸着巨犬,“我以为你是喜欢如此,才不做那些你明明会更喜欢的事情……看来你是还不明白啊,像它这样的力量,”他用指关节敲了下巨犬那可怖的门牙,“你,其实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

    “呸!”陈岑吐出嘴里带血的唾沫,“老子是人!不是这种畜生一样的怪物!”

    那人思考了一下,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那就……证明给我看。”

    他微微一笑,放下了手臂。

    巨犬兴奋地咆哮一声,小汽车般的爪子砸出了满地的裂缝。它伸颈一撞,整面墙壁泡沫般轰然炸裂,迅猛的破坏力就像是哥斯拉再世。

    陈岑看着它随爪一挥掸清了那些课桌,张开的巨口中,利齿垂直而下,直奔自己脑门而来。若是不做闪躲,自己的脑袋定会像个糖葫芦一样被钉挂在这巨犬的上颚,巨犬一仰脖,自己的身子便晃来晃去……

    “虽然我好像有点明白这只是个梦了,但是一想到要被这么恶心的东西咬进嘴里,那我只想说……”

    陈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起身抬头,举起拳头,无视了扑面而来的尖牙,而是对准了狗脸,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肺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挤光了氧气,只为爆发出的最后一句话——

    “莫!挨!老!子!”

    拳头挥出,神奇地穿过了林立森寒的尖牙,就像是穿过了一片虚影,毫无阻碍!

    然后是舌头、唾液……穿过牙龈,穿过上颚,从狗脸一侧探出,直到打入太阳穴才终于停下,有了击中实物的触感!

    巨犬没有哀嚎,也没有愤怒,只是陷入了沉默,眼珠不再转动,失去了神采,就像是木偶走光了发条,在喧嚣的表演中戛然而止。片刻后,它碎了,从头到尾的碎裂,每一丝毛发,每一寸眼神,像被风化的塑料一样开始褪色、破散。碎裂的波纹扩散开来,蔓延到了每一寸空气里,然后是走廊,是光线,是窗户,是窗外的树木,是拐角红色的自动售货机……以及那始终微笑着的、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影。

    连陈岑也在消散。少年的身形化作碎片,以他为中心,这个世界开始崩解……

    人影看着那碎裂的中心,嘴角依旧残留了一丝笑意。

    “啧,才多久就把自己又搞死了一次,”人影低声道,“也就看你还值得,所以拉一把罢了……倒也没让我太失望。”

    “但总归……还是太慢了啊……”似有似无的叹息。

    脸庞渐渐破碎,连带着最后的话语一起,弥散在无尽的虚空之中。

    .

    .

    明明已经断气的死狗忽然咬住了自己的手腕,这是负责屠宰的厨子绝对没能料到的。

    一开始厨子以为是吴文化那做事莽撞的糙汉送来的鲜狗没死透,所以下意识地猛甩胳膊,怎知这黑狗狗嘴依旧咬得死死的,断掉的腰椎倒成了关节,让后半条狗身像破布一样搭在了自己肩上,形成了一个诡异的90°直角。厨子一愣,正好对上了那黑狗翻起的眼珠。金黄的瞳孔里,自己的脸上满是血丝。

    厨子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鬼啊啊啊啊啊——”

    后厨里其他的伙计全被吓了一大跳,却见发出惨叫的厨子像是在跳着什么怪异的舞蹈,右手臂上还绑着条破黑布……

    “快!快帮我弄下来!诈尸了!闹鬼啊!”

    “什么东西?黑狗也能诈尸?!”

    “老胡你别动,先稳住!”

    “给我松开,松开!”

    “啊啊啊啊……他娘的疼死老子了啊啊啊——”

    “手,手怎么变枯了?!”

    “拿刀砍啊!”

    “不行太硬了!菜刀砍不动!”

    “撬它嘴,砸它脑袋!”

    “快去叫人,叫长老……”

    “啊啊啊我的手啊啊啊——”

    “不行来不及了!”

    “手!手啊啊啊!啊啊——”

    “老胡你闭嘴!忍着点!”

    一名大汉架过厨子,把他那枯萎之色已经蔓延到肩膀的胳膊放上砧板,然后抄起剁大骨的重刀……

    一下!两下!三下!

    鲜血溅到了厨子嚎叫的嘴巴里。

    剁下的胳膊连带着挂在上面的黑狗,一起被丢到了角落里。一帮人一拥而上,扫帚火钳竹竿一起招呼,其余人手忙脚乱给厨子草木灰止血,然后扛着他出了门去寻郎中。

    大家不知道这狗到底是什么情况,只好先打了再说。一团黑肉很快被打得不成样子,血淋淋混着尘土。大家喘着粗气,稍稍停手,然后所有人脸上都流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摇晃,摇晃。黑狗直起了身,眼珠通红。

    嘭!

    一记火钳砸了过去,黑狗像块石头一样飞了出去,砸在厨案下,打翻了装鸡血的坛子,红色的血淌得到处都是。黑狗在血泊里躺了片刻,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缓缓起身。

    它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巴上沾的血,然后又舔了舔,眼睛忽地一亮。黑狗开始舔爪子,接着是舔地面,越舔越疯狂,恨不得将整个砖地都削平一层的架势……最后似乎是不满意,扒过鸡血坛子,直接把整个脑袋塞了进去……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怪异的声音在寂静的后厨回响。

    终于。

    它抬起头。

    黑狗成了红狗。

    红到发亮的双眼,就那样盯住了在场的几位。

    .

    .

    “嗯?”

    前院里,浓眉少年停下了手里的刨子。

    “前辈?”他忽然低声说了句,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一旁的一位青年好奇地看了过来:“怎么了小鱼儿?”

    “没什么。”

    沈江歌笑了笑,重新推起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