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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学生都一起对说话的人怒目而视,什么骗自己,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呢?
说话的人当然是沐长离,他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在此之前他没学过存思法,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也没关心过。他也不是御灵科的人,也没受过什么熏陶,听到秋方这么一解释,立刻茅塞顿开,魏叔的话立刻也就想得通了。
魏叔为什么不给自己透露具体事宜,沐长离大概也明白:多半是不太清楚现在术校的套路,害怕随便指点带歪了自己,还有少半的可能性是纪律问题。那天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沐长离回去想了半天,很有可能是正在边疆跟什么人斗法。虽然不清楚魏叔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但是很明显自己当做没听到就是了。
而所谓全看自己,再结合秋方和牛泽语说的话,沐长离大概能归纳出三个字:信则灵。神佛有高下,对应更高级神佛的修法练出来就一定更厉害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全天朝的术者人人都存想太上老君和如来佛祖,出去后见谁秒谁,岂不快哉?
归根结底,通过想象神佛来让自己获得神佛一样力量的存思法、观想法也不过就只是修炼方法的一种。神佛并不存在,存在的是自己和因此得到的力量。所以首先要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法门,然后坚信这个法门就是自己的道路,赌上一切、拼尽一切去修炼。
至于成效如何,一切以结果论英雄。
之所以这个道理在刚入学的时候不给所有人讲,那是因为一群对法术一无所知的菜鸟,说得多了反而胡思乱想。修炼最重要的就是“守一”,简单来说就是没事干别多想,偏偏功夫不到的菜鸟一天到晚最喜欢瞎想。所以各大宗教的各种基础仪式就是为了让入教的菜鸟减少杂念,有空多用点功,瞎想有什么用?
术校就不太一样了,建立术校的目的就是实用。那些宗派培养出来的都是求道者,术校只是需要能够运用法术的术者罢了。少数有求道精神的自然会安排他们进行考核,各大门派择优录取。其余人各有各的去处,组织包分配。国家花大价钱培养的术者只愁不够用,只要能到合格线,再烂都有去处。
沐长离之所以反馈出来的信息是“骗自己”,这个就是因为他擅长的法术里面有幻术了。本来幻法系和神灵系就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都是跟魂魄打交道,幻法系主要是跟别人的三魂七魄打交道,神灵系法术则是以自己的魂魄为出发点。
幻术是什么?说白了,就是一个骗字,什么都是虚的。你能骗到别人,那你的法术就成功了。至于更后面的什么“化虚为实”,这个决计不在术校的考虑范围内。
而存思法如果从骗的思路来讲,的确是有这个意思。中间那些符箓啊真言啊咒诀啊,无非都是清除心中杂念,让自己能够更好的存想对象神佛的手段。在沐长离看来,和幻术的施展过程没什么不一样。如果说存思法或者观想法这个档次的还觉得有些高大上,不是那么对称——那么神打总可以了吧?
不过在御灵科的众人听来,这个话就十分刺耳了。存思法可是一门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法术,在整个法术体系当中都占有至关重要的地位,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轻飘飘的一句“骗自己”了?当即就有人跳出来质问沐长离:“你什么意思?”
“我刚才说的你没听懂?那我再重复遍……”沐长离吹着口哨又把刚才那句话说了遍,撩的对方火气更盛了:“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御灵科?”
“你可不要污蔑人啊,我从来没有瞧不起御灵科。”沐长离一本正经的纠正道,“就算要说瞧不起,我最多也是瞧不起你们而已——谁叫你们打不过我呢?”
御灵科的众人险些被沐长离气了个半死,可是听到最后一句话又纷纷被浇了心中火气,化作漫天蒸汽——更气了:打不过就打不过,还要被你追着羞辱?简直是欺人太甚!
“咳咳,大家注意下纪律,我们的讲解还没完呢。”秋方毕竟是御灵科的老师,及时出来打岔,把学生们从尴尬的境地中解救了出来。以他和牛泽语的身份,倒不至于跟沐长离置气,不过心中听到不太舒服是肯定的。
沐长离倒是也乐于不再纠缠下去,他们听不明白就听不明白,自己才懒得点醒他们。这种好事自己知道就得了,回头悄悄给兰芙……哦,还有兽医他们旁敲侧击下,尽朋友之义就行了。其他人?管他们去死?
两位老师再下面讲的东西对沐长离来说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其实还都是对前一段话旁敲侧击的补充:宗教的体系、结构、体量、逼格、吹逼程度都是有高低的,但是信仰是不分高低的。一个在修缮的尽善尽美的宗教场所进行拜谒的教徒就一定比一个连仪式都不知道具体怎么做只知道双手合什说菩萨保佑的老太太更虔诚么?他的信仰就比那个老太太的信仰更高么?
当然了,对于宗教,组织和管理都是必须的。从古至今,邪教的敛财力度都是最大的。只需要二十年甚至更短的时间,就能造就一个富豪。而且敛财还是诸多危害当中最轻的一种,各种活祭、血祀在全球范围内都是层出不穷,杀了一坨还有一坨。哪怕是天朝,第二次法术革命时候照样发现有用小孩活祭的,有炼骨为药的。当时杀的是人头滚滚,不识相的全都弄死了。
至于识相的嘛,视罪行严重程度和合作力度而定了。梅山教就是那个时候逃过了一劫,现在才打起了彻底洗白的主意……对了,有些事还是该跟兰芙说一下的。
一想到这里,沐长离就有点开溜的意思。幸好大灵音寺的住持正好下山来见牛泽语和秋方,两位带队的老师简单的宣布了下自由活动的纪律,就让大家就地解散了。
沐长离本来还想跟叶貉他们打个招呼再溜,结果发现那几个家伙比自己溜得快多了:叶貉拉着田家墩跑到旁边的板棚下面不知道跟当地人谈着什么,林心诚也在一边帮腔,张火天……张火天正在东奔西跑的找ifi……
此时梅兰芙正跟打着把黑伞的琉璃站在一起,伞下面就躲着刘将军。沐长离跑了过去,正巧听见刘将军在给琉璃叮嘱:“……等下帮我买柱香上给关公,他可是险些就帮我报了大仇了。”
“刘将军,又吹牛逼呢?”沐长离给琉璃和刘将军都打了个招呼,然后对着梅兰芙一招手,后者立刻就跑了过来。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吹牛逼?”刘将军又是吹胡子又是瞪眼的。奈何今天是大晴天,他还不能离开伞下阴影的范围,拿沐长离是无可奈何。
“长离哥,你就别欺负刘叔了。”作为刘将军的宿主,琉璃本身肯定还是偏向刘将军的,“小心刘叔附我的体来砍你啊。”
“大家自己人,何必呢?不过我说句实话,何必让这群和尚挣这个钱?留下来买点吃的什么的……好好好,我不说了,我跟兰芙还有话要说。”沐长离看刘将军又要发火,连忙脚底抹油带着梅兰芙溜了。
两个人在山道上三绕五绕,随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沐长离首先郑重其事的说道:“兰芙,我下面说的话千万别让梅姨知道,啊?”
“嗯。”
“梅姨有没有给你说过,让你上龙虎山之后重点要做什么?”
梅兰芙摇了摇头,眼中甚至流露出疑惑,仿佛完全不知道沐长离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那就算了,你当我没问过。”沐长离在心中默默打了个标记,看来是要等到兰芙考上龙虎山以后梅姨才会面授机宜了,希望梅姨没做什么不好的打算,“其实,前几天我打电话给魏叔了。”他看梅兰芙眼中还有疑惑,又进一步解释道,“就是‘西河魏’的人,你记得吧?那个不娶妻、不生子、只领养的。”
梅兰芙这才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
“跟魏叔一通电话,我才想起来了好多事,以前都没给你说过。”沐长离在路边摘了一根草叶,拿在手中把玩起来,“在来你们家之前,我是住在滇南的。因为是边陲地带,那里的环境比湘中要乱很多,经常有人往来于边境线走私东西,或者人。
“我老爹呢,就是管打这个的,什么都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能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家就不错了。就算在家,也照样风雨无阻的坐班,随便一个电话就扑到岗位上去了,别人又不多给他发一分钱……有时候他明明在家住着,我一天到晚也都见不到他的人影。晚上回来时候我早就睡了,等到早晨走的时候还怕把我吵醒,提着皮带垫着脚尖走。
“反正我家老大老二……也都跟我老爹有学有样,他们比我进术校早多了,也早早都毕业了,一个个都以我爹为人生偶像,也跟着他东奔西跑。后来有一次,上面有任务,他们就带队去了天竺。”沐长离说到这里,半天都没能再往下多说一个字,最后干脆扔掉草叶,用手盖住了眼睛,“然后就都死了。”
梅兰芙站在沐长离的身后,一言也不发,只是静静地倾听,就像一只漂亮的人偶娃娃。
“我记得他们的棺材是一起运回来的,上面还标注了日期……真他妈细心。大哥和二哥是同一天战死的,还死在老爹前面。后来的事情你也就都知道了,再也没有什么‘滇南沐’了。”沐长离忽一转身,正好看见梅兰芙向自己伸出手,做出要给自己擦眼泪的动作,连忙拨开她的手,“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哭了?没有没有,我还没那么脆弱。我说这个也没有别的意思,老爹老大老二他们这是为国捐躯。我还记得那个送他们回来的龙虎山道士当时说: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我只是想说,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正直,忠诚。所以不管梅姨到时候跟你说什么,我希望你将来也能够成为这样的人。只要不学他们为国捐躯,怎么样都好。”
“那长离呢?”梅兰芙问道。
“我?虽然遗憾,但是早就放弃啦。”沐长离尽可能轻松的对她笑了笑,“要是我也学他们的样子,谁来保护你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