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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火光下,人影摇晃。
在不可窥探的精神世界,亚索跌入了内心最深处的恐惧阴影中。
锋利的刀剑和无坚不摧的铁拳,只能扼杀物质领域的肉身,而恶魔针对的,是他的灵魂。
在符文之地,特别是艾欧尼亚这片与精神领域重叠的魔力之土,所谓的灵魂、精神力、意志等超乎常规的力量,真切存在。
它们不仅容易显化,还是衡量一个强者上下限的极重要标准。
打个比方,一个没接触过冥想法的普通人,肉眼看到一片树叶,一抹沙土,能清楚的意识到它们是树叶和沙土,但无法在精神世界中构建和保存它们的样子。
而初步修行冥想法之后,入了门的学徒就能凭空勾勒出一片片叶子,直到让它们组合成一颗参天大树,进而扩展出森林……
疾风剑道,感悟和观想的自然是风,但他们并不是要凭空想象一个只存在狂风的世界,而是要把这种属性融入自身的意念。
说的通俗点,就是用精神世界里的风,打磨意志这柄剑。
冥想是锻炼精神力,也就是意志的最佳方式,而精神力和意志,在艾欧尼亚无比重要。
前者意味着你有多大的潜力,后者代表着你打磨出的成果。
亚索是一个天才,他早在数年之前,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但当他的心因为种种外力而蒙尘之后,潇洒又凌厉的疾风之道便离他远去,而如今长存在他心中的,是不能言说的种种执念。
那些执念深埋于他的脑海,如今又变成了一个让他无法辨认真假的,内心世界。
“师傅!”
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的亚索一个颤粟跃起,愤怒的锋利目光横扫,随后便看到了素马长老。
年迈老朽的剑道大师如他记忆中那般静坐在蒲团上,像是在瞌睡。
渗人的月光透过冥想室的纸木窗,在安静的老人身旁打出冷冽的惨白色光晕,一种极端不详的感觉侵入屋中,诡异无比。
在亚索一半茫然,一半内疚兼期盼的目光中,素马被皱纹环绕的眼睛疑惑睁开,隐约可见浑浊的眼珠转动,像是察觉了他的到来。
但他很快明白事实并非如此。
上方高悬左右的浅白色清铃忽地轻轻摆动起来,发出本该十分悦耳的阵阵微响。
一股掺杂着血腥味的寒风不知从何处吹进,吹进这个本应由亚索亲自把守的道场重地。
紧接着,一道扭曲的影子在月光下浮现,奔跑时摇摇晃晃,看起来下一秒就要跌倒的魅影持着巨大的杀戮之器,直奔此地。
“瑞文!?”
亚索猛然起身拔剑,
右手用力一握,抓空了!
不仅如此,他现在才发觉自己根本无法触碰现场的任何一件物品。
就连他急切的呼喊和叫骂,也无法传入素马长老和瑞文的耳朵中。
他浑身微颤地注视着瑞文踏过熟悉的庭院,推开那道雕刻着清风明月的旧木门,一步步靠近素马,靠近他的,恐惧之源!
阴冷的风吹散缭绕直上的禅烟香气,狰狞可怖的巨大黑色符文利刃探进冥想室,像死亡巨兽的利爪,捏住了亚索的心脏。
素马周身的惨白光晕越发死寂,恐怖的死寂之白与狰狞的杀戮之黑交相辉映,仿佛大剧场里的聚光灯打在早已注定的“命运之人”身上,让观看者心碎。
“不!绝对不行!!”亚索仿佛置身风雪中,寒意让他在体表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是了,这夜是他一生最重要的转折点,在那之后,他的生活惨到无法用急转直下来形容。
这一夜之前,他是疾风剑派最有天赋的长老门徒,是名震附近村落,让母亲和兄长引以为傲的最强年轻剑客,堪称前途无限。
这一夜之后,他是艾欧尼亚最负凶名的弑师恶徒,是注定遗臭万年,让历史和每个艾欧尼亚人都无法忘记的,声名狼藉之人。
其中落差之大,难以度量。
出发前,他因兄长永恩的态度而愤怒,与之争吵时,又在心里几度幻想自己成为英雄剑客后,风光返回道场,永恩与素马长老等人称赞迎接的画面。
看到山谷中的满地死尸时,他还在为那里的怪异而担忧,同时替自己不能扬名而惋惜。
“可归来后,一切都变了。”
亚索双掌摊开,死死按住脑门,试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当前发生的一切,来源于瑞文和他亲口描述的细节,以及他印象中对于长老冥想室的记忆。
后者被提取成场景,前者被神秘的力量编织成实质画面。
这等诡异的手段防不胜防,大多数人只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可亚索已经感觉到了不对。
自己根本没有亲眼见证这里发生的种种,假的,该是假的!
可亚索挣扎一番后发现,哪怕流浪那么多年,他也完全摆不脱这段记忆的纠缠。
如果有机会,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丝可能,他是非常希望改写今天,救下众人的,这也是他堕入此地的最根本原因。
也就是那么一分神,内心剧场里的另一个主角,满头白丝,双眼杀气逼人,手提符文黑色巨剑的血之瑞文悄然走进了道场。
亚索的心猛地一紧,冰凉的痛感自内而外席卷,让他一个踉跄,身躯几乎瘫痪。
此刻他的命运似乎和素马长老紧紧相连,而气质完全不似人类的瑞文,是另一种存在。
“我如约而至,给你带来死亡。”瑞文垂下头,似乎在低语。
亚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瑞文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数次掠过自己,嘴角还泛着恶毒的笑意,让他此刻的情绪雪上加霜。
物质领域强大到不可一世,俯瞰大部分生命的强者,在精神领域未必就能干赢一个平平无奇的专业人士,亚索便是如此。
而且对方还是有备而来的。如无意外,今天他怕是要死在这,死在自己心中了。
……
“情况有变?”
寂静的夜空下,张启东盯着面前神色不断变换的亚索皱起眉头。
严格来说,他对艾欧尼亚的精神之道理解甚浅,但经过前世那么多脑洞电影和小说的熏陶,他明白所谓的心中魔八成是很难对付的。
即使对方像前世的某些电影一样,能把人的意识拉进不属于那个人的精神空间,张启东也不会意外。
毕竟他亲眼见识过精神世界的光怪陆离,从那里面逃出来的恶魔,都不是善茬。
便是在主宇宙,他也了解过类似这般,有关于冥想和自身意识的超特殊案例,比如说那位引火烧身的南越僧人,释广德。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南越的佛教徒几乎占了宗教人士的九成,而政府领袖吴某某却是一名天主教徒,故而双方发生了矛盾。
彼时的政府被认为在公用设施、军人晋升、土地安置、商业利益和减免税收方面都偏向天主教徒,并且吴某某明言,会将天主教徒安置在敏感的职位上,因为他们值得信赖。
不仅如此,在分发自卫武器时,吴某某也偏向于某些信仰天主的村庄,而一些天主教神父甚至拥有自己的私人武装部队。
以至于很多地方出现了强迫改宗、抢劫、以及毁坏寺庙的事件。
到六月时,南越已经先后爆发宗教人士只许悬挂梵蒂冈国旗,领袖将越南奉献给圣母玛利亚,教会享受免除财产所得税的特权,射杀示威者等多项冲突事件。
不久,一名佛教人士通知“自由枪战国度”的特派员,说是会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发生在西贡柬埔寨大使馆门口对面的马路。
出于多种原因,很多记者并没有理会这信息,到第二天,只有《约纽时报》的大卫和美联社贡西支部的主任麦尔肯在内的少数记者决定前往现场。
也就是在那里,名为“释广德”的大乘高僧在路中央的坐垫上,引明火烧浊身。
他曾说,“在我闭上双眼去见佛祖之前,我恳求总统吴先生能以一颗同情心去对待人民并履行许下的宗教平等诺言,以长久地保持国力。我已经呼吁各宗教人士及广大佛教徒,在必要时为保护佛教而牺牲。”
说完,他盘腿坐下,以传统佛教冥想的打坐方式入定,手中念珠转动,嘴里开始吟诵。
而后另一位佛教徒动手了,火焰沿着袈裟烧到高僧的身上,但他面色平静,手中不停,嘴里不断,在烈焰中从容迈入死亡。
亲眼目睹一切的大卫写道:
“我会再看多一次该场景,但一次就够了。一个活人的身体中喷射着火焰,他的皮肤慢慢开始发泡并且起皱,他的头被烧黑并慢慢炭化。
空气中弥漫着人肉燃烧的气味;我从未想过人的身体是如此易燃。在我的身后,我听到越南民众开始聚集起来并且小声地哭泣。
我本人被震惊到连哭都哭不出来,头脑中一片混乱到连采访和用笔记录都做不到,连脑子都已经无法思考了……
在他燃烧的过程中,他没有抽动过一块肌肉,没有发出一点喊叫,他本人出奇地镇静,和他周围哀号的民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某时报的记者拍下了一张照片,并因此片赢得了普立兹奖。
同年十一月,南越政变,领袖被杀,该事件被认为有间接影响。
当然,就如华夏英雄事件一样,很多人认为这违背了生理学,人类不可能做到类似的事情。
也很人从各种专业知识总结出,“只要火烧得够快,人体只会疼一下而已”等专家发言。
还有人认为,是极致的自我冥想,抗拒了死亡带来的痛感。
在主宇宙的实际冥想法中,有一种高深的入定状态被称为“不执”。
这个执被一般人理解为执着,连带着将该状态理解为不拘泥与凡尘俗世,学会变通等意思。
但另有一种说法,直言这个“执”乃是所谓的“我意识”,即这个世界对我这个本体展现的种种表象诱惑,与“空”对立。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这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中的一句话,常被人拿来调侃某种有颜色的事情。
但实际上,全句“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中蕴含了佛门的上乘至理。
色,即一切能见到或不能见到的事物和现象,比如经中提到的眼耳鼻,舌身意。
空,则是直察万事万物包括自我意识的本质,佛门认为一切法依“空”而存在。
悟了上乘法,色空不执,人便能超脱于生老病死,贪嗔爱恨等诸多表象,与它们同在却又不受它们的影响,即超脱凡尘。
正是空也无,无也无。入于清静,清静也无,得真清静,空色一如。
虽然最后这个说法有些过于玄幻,但冥想归根结底还是自我控制意识,也就是通过自身努力,去影响大脑的一种修行方式。
随着科学的发展,人们了解到,自己的视觉、痛觉等感觉都受控于大脑,很多时候自身看到的,感觉到的未必就是真实的。
而冥想,就被认为是一种连接“真实自我”的法门。
这个真实自我,和未被证实的灵魂有异曲同工之妙,说起来头头是道,但谁也拿不出证据。
但张启东如今亲身穿越,亲眼见证这诸多事情之后,自然不会再怀疑那些说法。
而艾欧尼亚的冥想法门越是神异,精神领域越是宏伟,此刻亚索面对的困难就越发艰巨。
那不再是张启东这个半桶水能理解,或者说能出手帮助的领域。
电影里那种随便进入别人意识,然后摸出一把刀,在精神领域对砍的情节,也就图一乐。
真要降服亚索心中那头恶魔,还是得等一个专业人士。
“咦,难不成是想曹老板,曹老板就到?”
万籁俱寂之时,远方的黑暗深处传来一声脆响,一抹比黑暗更深沉的光影闪逝。
张启东只能勉强看到,那模糊的光似乎透着妖异的红色。
没等他反应过来,光影从他们前方蹿出,一个眨眼不到,便撞进了亚索的身躯。
张启东眨眨眼,在心中默默为亚索祈祷起来。
他承认,他有赌的成分,可想来亚索那儿的情况应该已经处在极端糟糕和最糟糕之间了,就算这个不是永恩,也坏不到那去。
想了想,他再次盘腿坐下,静静地盯着面前的亚索,等待事情发生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