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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苏义的逼问,江一墨仿似泄掉的皮球一样,蜷缩在了椅子上……
“这一次,我确实是写了完整的大纲……可就像我昨晚和你们说的,我自己已经把它给推翻了,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别的结尾……”江一墨耸拉着脑袋,一副颓丧的模样,“就在刚才你们进来之前,我还在想结尾呢……”
苏义坐回到椅子上,悄然深吸一口气,刚才那一瞬间,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江一墨在退缩、在隐藏,而且流露出了恐惧的情绪。
难道,在江一墨的大纲中隐藏着什么线索?
虽然江一墨说他推翻了最初的大纲,但那份大纲应该还在他的家中,是在电脑里,还是手稿纸张?苏义将这条信息记录下来,他准备等审讯完之后去申请搜查令,全面搜查江一墨的家,顺便查一下关于大纲的事情。
苏义本想接着追问,但他知道江一墨不会轻易说出来的,继续追问下去,只会给江一墨留下圆谎的时间,他需要从另外的角度来切入才行,要让江一墨主动暴露。
这时,苏义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他用力按了几下,开始思索接下来要怎么问才合适。
审讯江一墨的过程,毫无疑问会陷入“小说”的怪圈。小说是江一墨写的,现在只有上部,下部在他的脑子里,可到底小说和案件有着怎样的深层联系?仅仅只是开始的两件案子相同,剧情走向类似吗?
如果说那个凶手是按照小说剧情来杀人的话,那为何女编辑还活得好好的?
一系列的问题在苏义的脑海中盘旋着、纠缠着,没有答案。
越是审讯,问题便越多。但问题的浮现,也就代表着真相在临近。
审讯正常的嫌疑人,大都会从犯罪动机、现场证明、目击证人、人际关系排查、口供等各方面入手,可审讯江一墨,却要从他写的小说上入手,不得不说,这确实是第一回,而且绕来绕去,会将他们自己也绕到里面。
苏义低头看着桌上的资料,资料中显示,在最近几年里,江一墨几乎没有任何社会活动,也没有关系密切的人际往来,即使是老家,他也好几年没回去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整个漠城,他根本没有认识的熟人,当然了,他本身就是个长期呆在家中写小说的作家,常年都不出门,哪里来的交际。唯一的交际,或者说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估计就只有他的编辑了童颖。正是因此,江一墨在情绪崩溃的时候,才会打电话给童颖,因为他没有其他选择。
没有朋友、没有女友、没有同事、没有亲戚。
江一墨在诺达的漠城,只身一人,是个彻彻底底的“四无”中年人。
唯有小说作伴。
不过……苏义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一个正常的男人或许没有朋友,没有亲戚,但一般都是有女人的,不论是女友,还是情人,至少有那么一两个,这不仅是生理上的天然需求,也是心理上的一种慰藉。
江一墨虽然没有结婚,现在连女友也没有,可这并不代表着他之前没有过。
苏义将江一墨当年读的大学圈了出来,他准备等会调查一下江一墨的大学同学,问问他们对江一墨的看法,同时查查江一墨当年是否恋爱过。毕竟,没有人比前女友更加了解一个男人了。
不过,在调查之前,苏义想先试探一下,看看江一墨反应如何。
“江一墨。”在沉默了许久后,苏义陡然提高了音量,有些突然地道,“跟我们谈谈和你交往的女人吧?”
“女人?”江一墨眉头轻皱,目光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就像是苏义踩到了他的尾巴一样,不过很快,他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又睁开,神情和目光自然了一些,他晃动脖颈,自嘲般地道,“女人……我哪有女人呵……”
“你没谈过恋爱?”
“谈过,但已经差不多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吧,我连她的名字都忘记了……连长相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有过那种感受……自从我写了小说,就没接触过女人了……”江一墨再次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再说了,有哪个女人会和我在一起呢?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连自己都养活不起。还有,说句实话,我其实对女人也没有什么欲念,我本身就精力有限,而且,我身体也不太好……”
“你是指腿?”
“不止是腿,身上也不太好,腰间盘突出,肩周炎,颈椎病,还有肾炎……嗨,都是写小说写的,年轻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后来腰上出问题了才知道,可后悔也没用了……”江一墨说着说着,忽然怅然若失般地长吁了一口气,好像对自己身体不好颇为惋惜一般。
“这么说?在最近十年间,你都没有过女友?没有过情人?没有过任何亲密接触的女人?”苏义继续追问。
“没有。”江一墨用力摇了摇头。这一次,他回答的非常坚决,目光直直地望着苏义,仿似特别想让苏义相信他一样。
苏义在本子上记录了下来,经过刚才的询问,他更加觉得要去调查一下江一墨的大学人际关系了。现在的江一墨,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个谜。除了江一墨自己的说法之外,找不到其他的佐证,唯一和他有点联系的,只有编辑童颖,可按照袁有铭的说法,童颖似乎也有所隐瞒……
苏义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最近这几天,不知为何,他的太阳穴总是发疼,就好像有一根针在里面刺一样,虽然疼的不是很厉害,但却如鲠在喉,相当难受。当他将注意力集中到其他事情上的时候,就感觉不到疼痛,可一旦他情绪波动,注意力不集中,疼痛也就随之而来。
也就在这时,苏义忽然意识到,真正的破案过程并没有他之前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尤其是谋杀案,找到证据就已经很难了,还要抓住嫌疑人,即使是抓住了嫌疑人,审讯招供的过程也十分艰难……
苏义毕竟还是个新手,虽然实习了两年,但干的事情也都是些体力活,都是些繁琐的小事,并未真正参与谋杀案件的整个调查中,更何况主导案件了。这一次,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参与并主导,不过,凡事都有第一次,如果不开始,就无法经历磨难,也就没法成长……天才毕竟是少数,即使是天才,也不可能样样精通……
旁边的老邓用手在底下拽了一下苏义,苏义这才从纷乱的思绪中回到现实,他看了一眼老邓,老邓眼睛睁大,表情中带着一丝疑问。
苏义轻咬了一下牙关,望向了江一墨。
江一墨微闭双眼,一动不动,神情有些颓丧,仿似刚才讨论的关于女人的话题,消耗了他非常多的能量一样。
“江一墨,你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苏义忽然问。
“没了……真的没了……我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江一墨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尽显无奈。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苏义道,“你想耗是吧?那我们就陪你耗。”
说罢,苏义长身而起,朝外面走去。
老邓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指着江一墨道:“早晚有你好受的!”
说完后,老邓跟在苏义身后,也走了出去。
袁有铭站在外面,刚才审讯的整个过程,他全都看在了眼里。
苏义出来后,立马问向袁有铭:“有铭,你怎么看?”
袁有铭双眼微微眯起,低声道:“这个江一墨,肯定有事瞒着我们,他早已想好了一套应答的策略,不管怎么问,他就是不说,可我们又没有丝毫证据能够证明他确实和这两起案件有关,确实比较麻烦。但是,在刚才审讯的过程中,你和他谈到女人这个话题的时候,他的反应明显有些错愕,这说明这个问题不在他的预想之中,而且,我有种直觉,女人很可能是他的一个心结,我虽然并未看清他当时的面部表情,但从他的肢体反应还是能看出来,他有些退缩。”
苏义点头道:“是的。我刚才就在想,要去调查一下他的大学同学,一方面问他们对江一墨的看法,另外一方面也查问一下他在大学期间是否有女友等。毕竟,现在除了那名女编辑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和江一墨有过联系。”
袁有铭若有所思地道:“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们不知道而已。人,毕竟是群居动物,若长时间不和别人来往,缺乏正常的人际关系,精神是会出现问题的。”
苏义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急忙问:“那你觉得他精神有问题吗?”
袁有铭摇了摇头:“现在还很难讲,我需要和他正面接触一下。”
苏义看了袁有铭一眼:“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交给你了。”
袁有铭默默点了点头,将袖口的褶皱抚平,深吸一口气,跨步朝审讯室内走去。
老邓站在苏义旁边,有些不放心地道:“让他自己进去?”
苏义望着袁有铭的背影,低声道:“没有规定说犯罪心理顾问不能审讯嫌疑人吧?而且,我们聘请他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再说了,我们就站在外面,他们的一言一行全都看在眼里,这不就等于我们在里面陪着吗?”
老邓轻哼一声,没有说话,当袁有铭推开审讯室的门之后,老邓才道:“你刚才在里面是不是走神了?”
“没有。”
“明明就有!我看得很清楚,你眼神都涣散了,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你啊,还是太嫩,没审讯过谋杀案的嫌疑犯吧?哼,看你整天能耐的不行,关键时候还不是掉链子?”老邓就像是抓到了苏义的把柄一样,撇着嘴,一口气说道。
“我说没有就没有。”苏义脸颊微微发红,但神情却十分严肃,“不过,这确实是我第一次主审谋杀案嫌疑人,我承认我有些紧张,但仅此而已。”
“嘿!臭小子犟的很,还不承认呢!”老邓抱着双臂,看着苏义一脸严肃,不由咧嘴笑了起来。
“要开始了。”苏义轻咬牙关,望了一眼老邓,“别打岔。”
老邓轻哼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审讯室内,袁有铭信步走入。他将位于江一墨正面一米远处的椅子往侧后方挪动了半米左右,然后缓缓坐了下来。
此时,袁有铭和江一墨并不是正对面,而是稍微有一点倾斜的角度。
从心理学上来说,正面一米之内的位置和距离,是最容易引起对方戒备心和防御心的地方,而一个稍微倾斜的角度,以及一个合适的距离,往往会让对方在不经意间放下防备。
袁有铭本身就是心理医生,对于掌控对方的情绪,让对方在一个舒适的环境中畅所欲言,是他最擅长的。
“你好。”袁有铭坐下后,微笑道,“小说家江一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