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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淮疆土辽阔,虽皇帝昏庸,但有先祖打下的江山基础,一直处于列国之首,与之实力相匹的,唯有大夏。
而丰延国,正好被这两大国夹在当中。
诸国都说,这就像是两名一品大将中,夹了个买官的暴发户。
原因无他,只因丰延国实力不拔尖,却异常富足。
丰延国的国土只有北淮的一半,但物产资源丰厚,其中最多的便是各种矿山。
无论是金银矿,还是生产岩盐的石矿,都让各国羡慕眼红。
正因如此,北淮和大夏都觊觎着丰延国,不止一次想要攻下它,将那些矿产据为己有。
然每当一方有所动作,另一方就会立马出动。
本是攻打丰延国的行动,到最后都会变成北淮和大夏之间的拉锯战。
久而久之,双方都不再随便出兵,平白折损军耗。
但是不打仗,不代表不动其他歪脑筋。
丰延国长公主及笄的那一年,独自外出游玩,邂逅了一位游历天下的年轻公子。
二人很快生出情愫,坠入情网,不过两个月,他们便私定了终生。
那年轻公子与长公主约定好,会尽快向皇帝提亲,于是长公主便向父母提了此事。
丰延国的皇帝和皇后都是开明之人,知晓长公主真心爱着那年轻公子,便答应见他一见,只要他家世清白,即便是普通人家,他们也不会加以为难。
于是乎,整个皇室都在等这位年轻公子敲响宫门。
很快,他们就如愿等来了这位年轻公子,但同时,他们也等来了大夏的使臣。
原来那年轻公子并不是游子,而是大夏的太子。
使臣直接带着聘礼进了皇宫,皇帝和皇后这才知晓,他们都被骗了。
但此时知晓真相已经晚了。
若是反悔,大夏便会以太子被戏耍为由,来攻打丰延国,有了这所谓的“正当理由”和私怨,即便是北淮也不好轻易出兵插手。
但若是真让长公主嫁过去,之后只怕是日子不会好过。
本就为此烦恼的皇帝还没权衡好利弊,北淮的使臣也来了。
原来北淮收到了长公主要与大夏和亲的消息。
北淮使臣听似关心恭贺的言语中,无一不在暗示皇帝,若他要和大夏联姻,那么北淮将派出第一大将季宣,前来“慰问”丰延国的将士。
这一南一北都是威胁,皇帝只一夜就长出了许多白发来。
皇帝和皇后焦头烂额,长公主为自己被骗,并将丰延国害到如此境地而后悔不已。
唯有只八岁大的二公主孟鸿羽一派冷静。
她那娇滴滴的小脸上,露出了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坚毅。
而她那平时总是讨糖吃的嘴,则说出了让三人都惊讶不已的话:“父皇,母后,让我去北淮吧。”
皇帝和皇后皆愣。
随后他们反应了过来,小女儿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大夏知道,丰延国的皇帝只有一名皇后,后宫没有其他妃嫔。
而这位皇后,为皇帝生下了二女一子,夫妇二人对这三个孩子极其疼爱。
因此大夏人认为,只要长公主和太子成亲,即便不攻下丰延国,也能让丰延国心甘情愿地将矿产送至大夏,这样一来,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获得丰延国的物资。
的确,他们料想的不错。
长公主若是嫁到大夏,丰延国定会不遗余力地去偏帮大夏,但是这样一来,就会打破一直以来的三国之间的平衡。
平衡一破,战争便会随之到来。
丰延国主张和平,不忍让百姓陷入烽火之中,也不愿见到将士们无谓的牺牲。
但若是将他们一样疼爱着的二公主送到北淮为质,这秤就又恢复了平衡。
手背手心都是肉,他们哪一边都偏帮不得。
皇帝并非没有想过这个法子,但是他不忍心,将自己精心护佑长大,如今又只有八岁的女儿送到北淮。
孟鸿羽看出父亲的不忍,她露出了和平日一样的天真无邪的笑容,但其中,却又含着一份沉稳。
“父皇,您从前教导女儿们,说我们身为公主,既享受了身为皇室的荣华,及百姓的尊崇,那我们为了保护百姓,有时就要做出必要的牺牲。现在,不就是要做出牺牲的时候吗?”
孟鸿羽的一席话,让皇帝和皇后又是欣慰又是心痛,更让原本犹豫不定的长公主醍醐灌顶,下定了决心。
长公主抹干了眼泪,坚决道:“此事既是由女儿起,女儿必须要补救。还望父皇、母后成全。”
皇帝和皇后皆知,想要维持太平,不让百姓陷入战争的痛苦,这就是最好的法子了。
他们相看了一眼,皆抬袖擦泪,默认了将两个女儿分别送往他国的决定。
于是冬初,长公主嫁往大夏,孟鸿羽被送往北淮。
离别前,孟鸿羽看着泪眼婆娑的父母,以及比自己还小上三岁,尚且懵懂的弟弟,故作坚强道:“母后常说,这天下没人会不喜欢女儿。所以父皇和母后大可放心,即便是去了北淮,女儿也不会吃亏的。”
话出于孟鸿羽自己的口,但她心中也清楚,被送去他国为质,日子定不会十分顺遂。
为了日子好过,她必须收敛起自己在丰延国时骄纵的性子。
因此在前往北淮的路上,她跟着嬷嬷读了无数遍心经,自认做到了任人打骂,都可以隐忍下来。
却没想到,入宫后没多久,她就破了功。
当日,北淮的皇子公主们都因为好奇,下了学,就匆匆直奔宫门口,去看自丰延国来的裕安公主。
随行的宫人担心这些小祖宗们被冻着,皆把他们包裹得严严实实。
晏云也不例外。
一件纯白连帽的披风,将他的脑袋连着身体都包了起来。
当宫人引着已见过景正帝的孟鸿羽去住处,踏着雪经过颐澜园时,被这些皇子公主们拦了下来。
他们像看珍奇异兽似的,不住地打量着孟鸿羽。
孟鸿羽被他们放肆的眼神盯得十分不自在,但还是含着笑,回以他们友善的目光。
晏云看着站在众人之间,就像玉雕的娃娃一样,五官精致的孟鸿羽,只觉得这妹妹好看得不像话。
而且一笑起来,更是让人心生欢喜,想要将她抱入怀中。
他不由看呆了神。
鬼使神差地,他就脱口而出了心中的想法:“真漂亮啊。”
他发自内心的喃喃,其实声音低浅,落在交头接耳的孩子们中,并引不得人注意。
但偏偏让孟鸿羽听见了他这话。
孟鸿羽只有八岁,再勇敢也只是个孩子,面对这么多陌生人的注视,尽管在心中默念了心经,终归还是万分紧张的。
她正不知该如何回应面前这些人的打量,在这时,她听见了混杂在众人声音中,那一声近乎幻觉的夸赞声。
听起来很是友善。
她立马像锁定猎物似的,将视线投向声音的来源处。
她默然了片刻,而后抬步往前走了两步,一把握住了晏云的手。
晏云被这手上突如其来的冰凉冻回了神。
他怔愣地与玉娃娃对视,不知为何,忽然红了脸。
然而紧接着,他听见玉娃娃娇柔的声音:“你也很好看呢,姐姐。”
“姐姐”二字一出,众皇子公主们俱静。
偌大的颐澜园,一时间寂静得只余屋檐上,雪扑簌簌落下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先有一位公主没忍住,笑出了声,旋即其他人都似被传染了,个个都笑开了怀。
孟鸿羽不明所以,下一刻却见自己跟前的好看姐姐,原本就红润的脸,变得更加红了一些。
晏云猛地甩开了孟鸿羽的手。
他一把掀开兜着自己脑袋的披风帽,露出了有别于姑娘家的头发。
孟鸿羽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正想要道歉补救,可还没开口,晏云已指着她的鼻子,气急败坏地道:“我夸的又不是你,丑八怪!”
只有十岁的晏云还未长开,身量不及同龄的男孩子,模样虽俏,却有些雌雄难辨。
因他这副相貌,这两年没少被其他皇子笑话,说他不像男孩子,应该同妹妹们一起玩。
这个年纪的小少年很是要强。
孟鸿羽无心的夸赞,戳中了他的痛处,加之被其他皇子公主笑话,更是气血上了头,有些口不择言,说了违心的胡话。
然就“丑八怪”这三个字,直接让孟鸿羽炸了毛。
路上念了不知多少回的心经,直接在她心中碎成了渣渣。
她能忍受别人骂她其他的,就是忍不了别人骂她丑!
自有记忆至今,还从来没人说过她丑的!
她毫不客气地挥开晏云的手,怒回:“你才丑!你个宽额头!”
“你丑!你个凸眼睛!”
“你嘴巴大!”
“你鼻子歪!”
……
二人胡乱扯骂,唾沫横飞,形象全无,直叫周围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那些皇子们,他们何时见过爽朗的小六这般与人争执。
最后还是看不下去,怕引来皇帝的宫人,好言相劝加巧力拖拽,才将二人分离了开,送回各自的住所。
只是自这之后,二人的梁子便是结下了。
凡是他们碰面之处,必定会闹个鸡飞狗跳,再庄重的地方也能被二人吵得像早市,只论嗓门,这二人更比百人强。
一直至今,他们的关系也没和缓到哪儿去。
向文善儿回忆完过往的孟鸿羽,叹气道:“善儿,你说说,不就是被说了像女孩子嘛,至于这样吗?”
文善儿没想到,这二人之间的孽缘,竟只是由一句夸赞之语引起的。
更没想到的是,一向端方的晏云,小时候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她缓了缓神后,笑道:“毕竟那时候年纪小,总是在意这些事的。”
孟鸿羽并不认同,“他现在也没成长到哪儿去,还是一样的嘴碎。”
默然走在孟鸿羽身后的茗宜,偷偷抿了唇角。
公主还好意思说陛下,她分明也没怎么成长。
说话间,她们已经回到了踏雪宫,在宫门口,正好遇上了晏云。
文善儿正要行礼,晏云已走到二人面前,“纯太妃不用多礼。”
文善儿动作微滞,而后看向晏云,正要道谢。
却见晏云正戏谑地看着孟鸿羽,问道:“说什么呢,大老远就看到你张牙舞爪的。”
孟鸿羽卖着关子,“不告诉你,你就好奇着吧。”
晏云也不追问,反而对文善儿道:“纯太妃可否为朕解答一二?”
文善儿有些为难地看了眼孟鸿羽,还是不敢违抗圣明。
她诚实回道:“公主是在告诉我,陛下与公主幼时初见时发生的事。”
晏云没有被掀开遮羞布后的恼怒,反而因为得到了解答,得意洋洋地看向孟鸿羽,“原来是说这个。”
孟鸿羽轻哼着承认了:“是啦,在说你小时候像个姑娘。”
晏云:“那现在呢?”
孟鸿羽蹙眉,“什么现在?”
“在你的眼中,我现在还会像个姑娘吗?”
孟鸿羽微微仰首,看向已比自己高了近一个头的晏云,即便昧着良心,也说不出一个“像”字来。
她的无言以对大大地取悦了晏云。
他爽快的笑了起来,这让孟鸿羽觉得自己落了下乘,有种输了的感觉。
分明初见时,晏云才比她高了不到半指,怎么现在就比她高出那么多呢?
不甘心,太不甘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