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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落定风雪飘零(一百一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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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覆盖鲜血,宫城恢复寂静,盛京的寒夜火影里又变得白雪皑皑了。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倒下的人回了家,活着的人也回了家。

    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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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爷挥氅下马,撩袍上阶,几步进了家门来。

    已经是后半夜了,这院儿里院儿外仍旧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院子里等着,无一安寝。

    他刚刚绕过影壁,就看见了杨九。

    她就站在那,似乎等了很久。听见马蹄声儿时都攥紧了衣袖;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影壁后正慢慢儿从阴影里现身的人。

    两人相视。

    他的衣袍上都是血,腿脚看着也有些颠儿,披风上也落了碎雪;可是他还在笑,看着她,能把她溺死在眸中。

    杨九一下红了眼,咬紧了唇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

    二爷张开手臂。

    杨九奔向了他。

    “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杨九趴在他肩头,闻着他衣袍上冰冷的血腥味儿,泣不成声。

    这是她为二爷挑选的袍子,早起时亲自给他穿上的,为他系上了腰带,挂上玉佩,嘱咐他早点儿回家来。

    他揉揉了杨九的发,看了她许久,最终仍是咽下了满腹的千言万语;抱着她,说会回家来。然后,转身踏雪离去。

    杨九站在院儿里时,心里气得不得了,又酸又疼的滋味儿真让人委屈。她想了好多好多的话来责怪他,骂他,可最后都在这场落雪的深夜里变成了满心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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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最后一面,为什么不让我好好地和你道别;连句爱你都没有说出口,就亲自送你出门,看你背影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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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盼你归来,平安归来,活着站在我面前,背手而立,对我喊一声:九馕。

    真的是他。

    杨九手臂紧了又紧,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衣领上的霜雪磨得她脸颊刺痛的时候,她才终于冷静下来。

    “因为离不开你。”二爷说。

    这样的话,他不是头一回说了。只是从前,回回都是玩闹说笑着,笑得一脸骄傲得意地调戏着杨九;这一回,他郑重得就像当年接下圣旨,立誓收复西北时一样。

    像当年,他说:以后我护着你。

    他说的一直都不是玩笑。

    九馕啊,我以后日日都给你买甜馕吃。

    我不许别的师兄弟惦记你。

    我去哪儿都带着你,我离不开你。

    我不需要人陪,除了你杨九。

    ……

    九馕,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害怕,害怕输了一仗。

    要是我回不来,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怎么是好啊。

    我看着余家小姐被抓进了宫,就站在我们对面儿,她丝毫不畏惧,甚至带着欢愉的笑意。你知道吗,孟鹤堂说:绝不后退。

    可我看见他哭了,他眼泪一下就断了线似得,可他就只是低头皱眉一会儿而已,对着那个余小姐说:绝不后退。

    “君上师长在后,家国道义于心。”

    当真不能退啊。

    可是九馕,要是今晚被抓的人是你,我该怎么办。

    那余小姐一侧首,这雪地就开出了一大片儿血花来。她倒在地上,脖颈处的伤口血流成河,一下就浸透了衣裳和雪地。

    我看着她倒在哪里,仿佛又看见了重阳佳节梅岭青山,你摔在崖边儿,身下血流不止,攥着我的衣袖说疼…

    不能退。

    不能退啊…

    我不能退,可又怎么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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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鹤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有个德云女孩,送给他的余生安好。

    因为喜欢了他一个,赔上了余生,仍旧浅笑安然地说:幸好。

    哪怕将死之时也是为你而心生欢喜。

    幸好,幸好不是九良。

    “孟鹤堂。”

    “我活着,你也不会娶我的。我都知道,只有九良才会一直陪着你,你见了他才会欢喜;也好,我的余生都送给你,一定要欢喜啊。”

    “绝不后退!”

    他终是没退,也手刃了叛军,以血祭她。

    余荌,谢谢你。

    太师抓九良的目的,是想在事成之后利用九良和其他的师兄弟逼迫二爷交出手里的兵符。可没想到,兵符一早就被二爷交给了先生。

    九良危在旦夕,他领着淏城援军就在城外,但大局为重也只能按兵不动。本就是一盘回天无力的死局。

    余荌,对不起。

    来世,我把欠你的余生,还给你。

    披风戴雪,策马归来,一步一血滴地赶去了书院七堂。

    周九良就在那等他。

    他从孟府出逃时也受了伤,血腥味儿与伤药的苦味儿夹杂着从他的衣袍里透出来。

    “孟哥儿…”

    堂主前脚刚踏进了七堂北苑的院子,九良就起了身向他走来。

    那一声孟哥都透着哭腔来。

    又像回到了小时候,师兄们逗他,都说他孟哥儿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他就在廊下坐着,落了一身的霜雪,冻得瑟瑟发抖也不进屋里去。

    孟哥儿回来了。

    他一伸出手,孟哥儿就抱住了他。

    像年少时一样。

    “不怕,不怕。”堂主拍了拍他的后背,不自觉地都有些后怕的冷颤。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拥抱九良了,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拍拍他后背,哄孩童一般哄着他了。

    孟鹤堂都快忘记上一次,他这么依赖自个儿是什么时候了。

    回忆有时会模糊,但记忆都是刻在了岁月里,烙印在心的。

    正如眼下,他拥抱着,亲切而温暖地安慰着,告诉他的周宝儿:不怕。

    我回来了,都过去了。

    周九良在堂主肩上埋下眼来,一遍一遍儿地点头,不愿抬头看他,生怕没骨气地抽噎起来。

    他可以伤,可以死,不能没有孟鹤堂。

    这是陪着他长大的人,照顾他、护着他、教了他那么多年的孟哥儿啊。

    哪怕一无所有也不能失去的人。

    孟哥儿会包容他、宠着他、给他做红烧肉,还给他唱小曲儿。

    这世间无趣,最让人欢喜的就是遇见了你;任是我万般胡闹无礼,也仍愿为我执伞添衣的人。

    “孟哥儿…”

    “不怕。”

    有些人不必十分温暖,只要三分亲和,两分温柔,你极地冰寒便是春回大地,阳煦山立。

    九良平复了气息,低下头抹了把眼泪,这才抬头对上堂主的目光。

    他语气里有着挂虑,十分的小心翼翼,问:“孟哥儿,余荌怎么样了?”

    “你见到她了吗,她被太师抓走了。”

    堂主握着九良双臂,哽住了咽喉,不知如何开口;或许是能开口的吧,只是有种酸涩抵住了嗓音,发不出声来。

    他张了张口,胸膛起伏,说不出话来。

    他垂眸闭眼,闷声掉泪。

    “孟哥儿…”九良扶着他,却不敢低头去看他的神情。

    我明白了。

    “她…”堂主抬起头,咬了咬唇,闪了闪眼睫上的泪。想好好地说一句话,酸涩入眸,他又只能来来回回地欲言又止般地垂下头去掉眼泪。

    “她回家了。”

    九良握着他孟哥儿的手,半哭半笑,道:“那咱们,明儿一块儿去看她。”

    字眼儿里都是颤息,连带着哽咽都有些字不成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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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也没不耐烦德云女孩儿。

    开教坛时赶着回府,孟哥儿就会给我做饭吃,不是烦你们。

    我…

    我以后,不烦就是了。

    你们好好的,我会照顾孟哥儿的,会陪着他,不让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