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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覆盖鲜血,宫城恢复寂静,盛京的寒夜火影里又变得白雪皑皑了。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倒下的人回了家,活着的人也回了家。
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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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挥氅下马,撩袍上阶,几步进了家门来。
已经是后半夜了,这院儿里院儿外仍旧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院子里等着,无一安寝。
他刚刚绕过影壁,就看见了杨九。
她就站在那,似乎等了很久。听见马蹄声儿时都攥紧了衣袖;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影壁后正慢慢儿从阴影里现身的人。
两人相视。
他的衣袍上都是血,腿脚看着也有些颠儿,披风上也落了碎雪;可是他还在笑,看着她,能把她溺死在眸中。
杨九一下红了眼,咬紧了唇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
二爷张开手臂。
杨九奔向了他。
“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杨九趴在他肩头,闻着他衣袍上冰冷的血腥味儿,泣不成声。
这是她为二爷挑选的袍子,早起时亲自给他穿上的,为他系上了腰带,挂上玉佩,嘱咐他早点儿回家来。
他揉揉了杨九的发,看了她许久,最终仍是咽下了满腹的千言万语;抱着她,说会回家来。然后,转身踏雪离去。
杨九站在院儿里时,心里气得不得了,又酸又疼的滋味儿真让人委屈。她想了好多好多的话来责怪他,骂他,可最后都在这场落雪的深夜里变成了满心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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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最后一面,为什么不让我好好地和你道别;连句爱你都没有说出口,就亲自送你出门,看你背影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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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盼你归来,平安归来,活着站在我面前,背手而立,对我喊一声:九馕。
真的是他。
杨九手臂紧了又紧,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衣领上的霜雪磨得她脸颊刺痛的时候,她才终于冷静下来。
“因为离不开你。”二爷说。
这样的话,他不是头一回说了。只是从前,回回都是玩闹说笑着,笑得一脸骄傲得意地调戏着杨九;这一回,他郑重得就像当年接下圣旨,立誓收复西北时一样。
像当年,他说:以后我护着你。
他说的一直都不是玩笑。
九馕啊,我以后日日都给你买甜馕吃。
我不许别的师兄弟惦记你。
我去哪儿都带着你,我离不开你。
我不需要人陪,除了你杨九。
……
九馕,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害怕,害怕输了一仗。
要是我回不来,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怎么是好啊。
我看着余家小姐被抓进了宫,就站在我们对面儿,她丝毫不畏惧,甚至带着欢愉的笑意。你知道吗,孟鹤堂说:绝不后退。
可我看见他哭了,他眼泪一下就断了线似得,可他就只是低头皱眉一会儿而已,对着那个余小姐说:绝不后退。
“君上师长在后,家国道义于心。”
当真不能退啊。
可是九馕,要是今晚被抓的人是你,我该怎么办。
那余小姐一侧首,这雪地就开出了一大片儿血花来。她倒在地上,脖颈处的伤口血流成河,一下就浸透了衣裳和雪地。
我看着她倒在哪里,仿佛又看见了重阳佳节梅岭青山,你摔在崖边儿,身下血流不止,攥着我的衣袖说疼…
不能退。
不能退啊…
我不能退,可又怎么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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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鹤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有个德云女孩,送给他的余生安好。
因为喜欢了他一个,赔上了余生,仍旧浅笑安然地说:幸好。
哪怕将死之时也是为你而心生欢喜。
幸好,幸好不是九良。
“孟鹤堂。”
“我活着,你也不会娶我的。我都知道,只有九良才会一直陪着你,你见了他才会欢喜;也好,我的余生都送给你,一定要欢喜啊。”
“绝不后退!”
他终是没退,也手刃了叛军,以血祭她。
余荌,谢谢你。
太师抓九良的目的,是想在事成之后利用九良和其他的师兄弟逼迫二爷交出手里的兵符。可没想到,兵符一早就被二爷交给了先生。
九良危在旦夕,他领着淏城援军就在城外,但大局为重也只能按兵不动。本就是一盘回天无力的死局。
余荌,对不起。
来世,我把欠你的余生,还给你。
披风戴雪,策马归来,一步一血滴地赶去了书院七堂。
周九良就在那等他。
他从孟府出逃时也受了伤,血腥味儿与伤药的苦味儿夹杂着从他的衣袍里透出来。
“孟哥儿…”
堂主前脚刚踏进了七堂北苑的院子,九良就起了身向他走来。
那一声孟哥都透着哭腔来。
又像回到了小时候,师兄们逗他,都说他孟哥儿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他就在廊下坐着,落了一身的霜雪,冻得瑟瑟发抖也不进屋里去。
孟哥儿回来了。
他一伸出手,孟哥儿就抱住了他。
像年少时一样。
“不怕,不怕。”堂主拍了拍他的后背,不自觉地都有些后怕的冷颤。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拥抱九良了,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拍拍他后背,哄孩童一般哄着他了。
孟鹤堂都快忘记上一次,他这么依赖自个儿是什么时候了。
回忆有时会模糊,但记忆都是刻在了岁月里,烙印在心的。
正如眼下,他拥抱着,亲切而温暖地安慰着,告诉他的周宝儿:不怕。
我回来了,都过去了。
周九良在堂主肩上埋下眼来,一遍一遍儿地点头,不愿抬头看他,生怕没骨气地抽噎起来。
他可以伤,可以死,不能没有孟鹤堂。
这是陪着他长大的人,照顾他、护着他、教了他那么多年的孟哥儿啊。
哪怕一无所有也不能失去的人。
孟哥儿会包容他、宠着他、给他做红烧肉,还给他唱小曲儿。
这世间无趣,最让人欢喜的就是遇见了你;任是我万般胡闹无礼,也仍愿为我执伞添衣的人。
“孟哥儿…”
“不怕。”
有些人不必十分温暖,只要三分亲和,两分温柔,你极地冰寒便是春回大地,阳煦山立。
九良平复了气息,低下头抹了把眼泪,这才抬头对上堂主的目光。
他语气里有着挂虑,十分的小心翼翼,问:“孟哥儿,余荌怎么样了?”
“你见到她了吗,她被太师抓走了。”
堂主握着九良双臂,哽住了咽喉,不知如何开口;或许是能开口的吧,只是有种酸涩抵住了嗓音,发不出声来。
他张了张口,胸膛起伏,说不出话来。
他垂眸闭眼,闷声掉泪。
“孟哥儿…”九良扶着他,却不敢低头去看他的神情。
我明白了。
“她…”堂主抬起头,咬了咬唇,闪了闪眼睫上的泪。想好好地说一句话,酸涩入眸,他又只能来来回回地欲言又止般地垂下头去掉眼泪。
“她回家了。”
九良握着他孟哥儿的手,半哭半笑,道:“那咱们,明儿一块儿去看她。”
字眼儿里都是颤息,连带着哽咽都有些字不成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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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也没不耐烦德云女孩儿。
开教坛时赶着回府,孟哥儿就会给我做饭吃,不是烦你们。
我…
我以后,不烦就是了。
你们好好的,我会照顾孟哥儿的,会陪着他,不让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