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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凶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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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可世事洞明,到此刻已完全理清了事情的脉络,知道他落入了一个事先准备的精致陷阱。但反抗是无用的,关键是——这明显是耶耶本人的意愿。要想改变,除非否定耶耶本人,但那也意味着把耶耶教的合法性连根拔除了。甚至这还是朝丹天耶的意愿,否则,不可能正好在今天以“三月食日”的天象来示警。数千岁来,神圣的耶耶一直活在《亚斯白勺书》中,今日重生后却与教会一向不大喜欢的物学家勾手,这是他绝对想不到的。也许——妮儿从前的推理是对的?莫可曾听过密报,说妮儿在她的课堂上说,她认真“弄求”了《亚斯白勺书》,发现耶耶很可能并非神灵,而是蓝星的物学家,是他指挥飞船把息壤星人播撒到这个星球上。这种荒诞说法当然是亵渎神灵,但妮儿没有对外散布自己的观点,依照惯例,宽厚的莫可没有降罪于他。莫可当然熟读了《亚斯白勺书》,只不过从前是戴着宗教的有色眼镜。现在,如果换用另一种眼镜,那么,《亚斯白勺书》中诸多记载的确可以有另一种解释。否则,你就没法解释神圣耶耶对物学家妮儿如此的偏爱!

    莫可对这个陷阱的设计者不能不佩服,各个步骤环环相扣,一步接一步,令对方根本来不及反抗。耶耶刚才还令新教皇推行一条新政:允许卵生人和光身人通婚。这个改变虽然眼下看不出效果,但从长远看,其实是卵生人的灭顶之灾。据历史记载,息壤星人中,卵生人曾占多数,后来光身人逐渐增多,现在已经两倍于卵生人。原因很简单——无法严禁卵生人男人去找大胸脯的光身人女人寻欢作乐,一旦他们有了后代,百分之百都是光身人,这就导致光身人的数量缓慢地、无可逆转地增加。如果再放行两种人的通婚,那卵生人的比例会更快地下降。莫可敏锐地看到了这个危险,但无计可施。可以说,卵生人的统治本来就是沙砌的塔楼,只要有人抽走一块基石,它的坍塌就无法避免了。

    他苦笑着低声道:“妮儿,我相信你的誓言。我知道你心地仁厚,所以嘛,我一点儿不担心自己的晚年。非常庆幸啊,教廷过去一直被丑陋的老男人占领,从现在起总算有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女教皇。我现在担心的是——教堂的帷幕不会被你的目光点燃吧?”

    妮儿暗暗佩服这个“老男人”,在这样的时刻还有心调侃。她笑着说:“谢谢你对我容貌的夸奖。我力求自己今后的功绩也能得到你的赞誉。”

    “但是妮儿,我的新教皇,我能问你一句话吗?”

    “请讲。”

    “我猜你孜孜努力来夺得权力,并非为了权力本身,而是想发展你的物学,发展你的生物演化论、日心说和唯物论,是不是?”

    “没错。它们是宇宙的真理,不应在宗教的桎梏下枯萎。我的旧教皇,你不认为教廷过去滥用权力压制它们的发展是错误的吗?公平地说,在诸任教皇中,你对物学是最宽容的,但也仅限于把物学家当作弄臣。”

    在妮儿犀利的反诘之下,莫可七世无话可说。他机敏地转换了角度,“我从未干涉物学‘弄求’,只限制它们对宗教信仰的毒害。妮儿,我过去对你说过一句话:没有敬畏的物学是可怕的。妮儿,你有敬畏吗?”

    “我当时已经回答过的:我敬畏大自然。”

    莫可七世轻轻摇头,“不,这种敬畏太空泛,大有即大无。我想知道的是,你是否把这种大敬畏转化为人生中的小敬畏。比如,你这次精心编织了一个陷阱,让我——恐怕还有你忠心的情人禹丁——都掉了进去。在编织陷阱时,你有敬畏吗?”

    妮儿对他的喋喋不休开始不耐烦,怒声说:“我有的!我的敬畏就是:虽然不惧玩弄权术,但它必须服从一个纯洁的目的,我的作为要符合息壤星人的长远利益!”

    看见妮儿(新任教皇)发怒,莫可七世立即低下眉眼,表示服从。但他狡黠地瞄她一眼,低声说:“妮儿啊,我赢了。”

    妮儿一震,知道莫可七世的潜台词是:“你已经开始用权力来压制我的说话自由,所以在这场辩论中是我赢了。”不,他的潜台词还不仅于此。他赢是因为戳到了自己的痛处,因为,在这场夺权斗争中,妮儿考虑的只是取胜,确实没有任何道德或亲情上的顾虑,比如说,在把自己与世皇的情爱也用作工具时,她从来没有犹豫。此时,她对旧教皇虽然恼怒,但也掺杂着敬佩,这个老绅士在权力斗争中一败涂地,但精神上并未被打垮,还保持着令人不能小觑的尊严。

    耶耶不耐烦地唤了她一声。那是在提醒她,大局初定,此刻不能分心,不能被老教皇的铁口利牙搅乱心神。妮儿不再理莫可七世,回到耶耶榻前,面向众人宣布了几项任命:任命尼微为教廷总管,成吉为御医总管。两人拜领了。

    然后她笑着问禹丁:“尊敬的世皇,这些年来我已经离不开押述的护卫了。能否请你割爱,让押述做我的卫戍统领?可以让教廷卫队统领李比洛接任押述的职位。”

    在这样的场合,禹丁没有拒绝的余地,何况让押述掌握教廷军权,总比一个陌生人来干要好,便慷慨地同意。

    妮儿宣布了对押述的任命,笑着说:“押述,向你的老主人告别,从此把忠诚献给我吧。”

    押述过去向老主人行了大礼,然后回来,向新主人庄重行礼,宣誓效忠。

    妮儿继续宣布:“耶耶告诉我,蛋房中藏有知识的宝库,十辈子都学不完。这是最宝贵的财富,当然必须掌握在尊贵的教会手中。我宣布,从今天起,建立教会物学院,不,教会科学院,耶耶说这个名字更好。我本人兼任院长,由苏辛任副院长,所有教会神职人员均自动转为科学院成员。你们要用毕生精力破译这些知识,并让它们服务于人类。耶耶说,如果做到这些,那么息壤星人就会具有神的力量,能飞上九天,潜入深海;能轻易与万里之外通话,能看到遥远的星体;能吃到神灵们才有资格享用的美食,能用医药永远赶走病魔……耶耶,你是这样说的吗?”

    耶耶笑着点头,“我是这样说的,但你转述的太少太少,那只是科学法力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我的娃崽们啊,你们曾信仰耶耶教,崇拜伟大的操蛋……朝丹天耶和他的儿子耶耶。今天我坦白告诉你们,其实你们错了,你们信仰的是树枝而不是树根。因为你们的耶耶信奉的是科学。科学最实在,不玩虚的,能给所有人带来真正的实惠,比耶耶教管用。以后耶耶教干脆改称科学教,好不好?”

    妮儿一愣。这番话属于耶耶的临场发挥了,超出了此前的策划范围,并且有点儿过头。她连忙机巧地转圜:“耶耶虚怀若谷,更令我们钦敬。但耶耶教的名字不能改,我们仍然崇拜伟大的朝丹天耶和他的儿子耶耶。”

    妮儿考虑到这次的夺权太过轻易,也许宗教势力在日久醒悟后会凶猛地反扑。到时候该如何反制?要知道,耶耶虽然重生,会全力护佑她,但耶耶并没有无边神力,不能举手横扫千军——那样的神器是有的,但目前还睡在蛋房的电脑里。至于她与世皇的政治结盟乃至婚姻结盟,也不是完全可靠。所以,至少在当前的局势下,必须继续把耶耶供奉在神位上。

    大厅众人都被妮儿和耶耶描绘的前景所迷醉,人们山呼万岁,伏地叩拜。

    在众人喃喃的赞颂声中,妮儿听到一个沉稳的声音。是老教皇:“妮儿陛下,我的新教皇,我也能参加教会科学院吗?”他笑着说,“虽然我年迈脑衰,但我会用十倍的努力来弥补它。”

    妮儿知道这是莫可七世的隐晦反抗,他想弄懂科学,这样才能从内部反对它。但妮儿完全不担心,她相信科学的力量,只要莫可七世沉浸于科学典籍,他就会比照出《亚斯白勺书》的粗陋俚俗、前后矛盾,甚至建立起像她一样的信仰。

    她热情地说:“再好不过了。前皇陛下,我会在科学院为你安排一个尊贵的职位……”

    “不,谢了,我不需要任何职位。我将是一个最普通也最勤勉的学生。”

    妮儿笑着说:“好的,恭敬不如从命。但今天你得担任一个职位——看哪,日食已经结束了。有了耶耶的禳解,息壤星人必将安然无事。在这个欣喜的时刻,我还想宣布一则喜讯:我和禹丁五世将借耶耶重生的喜庆举行婚礼,这是教会和世俗皇室的联姻,是卵生人和光身人的联姻,它定会带来息壤星的千岁和平。前皇陛下,耶耶已经答应做主婚人,我和禹丁想请你当证婚人。”她说,“尊敬的前皇陛下,你一向不顾卵生贵族的反对,大力推行一夫一妻制,耶耶说他很赞赏。但我和禹丁的婚姻无法遵照它,因为历史情况,我将和原皇后婉非并列为后。对不起了,这是特殊情况,请你通融。”

    她走近禹丁,笑着偎在他的怀抱里。禹丁则心情复杂。没错,两人的婚姻,以及对原皇后的安排,都是预先秘密商定过的。但这位看起来小鸟依人的妮儿在执行中过于强势,连婚礼日期都是由她代为宣布。这令禹丁不快,但也无法反对。事情走到这一步,他比妮儿更需要这桩婚姻,何况这一切都是出自耶耶的主意,谁敢忤逆耶耶大神的圣意?禹丁是个聪明人,不会因心中的小小芥蒂而影响政治大局,便笑着搂紧妮儿,默认了她的安排。

    刚才莫可七世已经知道自己落入了精致的陷阱,但到这会儿才真正知道,陷阱是何等精致。原来,连女教皇与世皇的联姻都早已策划好了。如果二人真正联手,那他们的权力就稳如磐石了。他在心中长叹一声。他还没有死心,想凭借多年的威望“最后一搏”,但成功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

    莫可七世温和地说:“没关系的,一夫一妻制尚未严格执行,何况是这样的特殊情况。耶耶,我很荣幸做他们的证婚人。”

    妮儿在人群中找到两位熟人:诗人和乐师,便笑着说:“还有你们两位,一定得参加我们的婚礼。”

    乐师高兴地答应了,但诗人的态度令妮儿意外,他冷淡地说:“尊贵的新教皇,这是命令还是邀请?”

    “当然是邀请。”

    “那我就要告罪了。我马上就要离开教廷,离开王城,恐怕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了。至于我离开的原因也不妨告诉你——文学和音乐马上就要死亡了,被扫地出门了。既然这样,倒不如及早离去。”

    妮儿定定地看着他——这位曾经的情人,曾咏叹过“你的目光能点燃教廷的帷墙”的诗人——叹息道:“怎么会呢?新教皇怎么会把文学和音乐扫地出门?何汉,我还期望你为我写一首新诗呢,我也不在乎诗里是否有以往的调侃。诗人,你对我的误解竟然这么深吗?”

    诗人摇摇头,“不,我不是针对迷人的妮儿,而是针对一位物学家教皇。我记得老教皇说过一句很深刻的话:没有敬畏的物学是可怕的。我想补充一句:没有敬畏,就没有文学和音乐。”

    “是吗?这真不像风流浪子何汉说的话。”妮儿淡淡地讥讽道,“你那首‘坚硬如枪’的诗里也有敬畏?”

    “对,有对男女性本能的敬畏,对男女之爱的敬畏。如果像你的生物演化论所说,男女之爱只是大自然为保证生物繁衍而发展出的技术措施,那我的诗心就死了。”

    “是吗?那太遗憾了。可是,我不能为了保护你的诗心就叛逆物学真理。动植物的性确实是大自然为维持生物繁衍而进化出的技术措施,只是人类把它诗意化了。诗意化并非坏事,你尽可为它描绘七彩外衣,但外衣并不代表本质。诗人,那我就不挽留你了,请到大自然中自由地行走,为你心中的敬畏感而歌唱吧。我觉得,对你而言,这是最好的生活。”

    诗人过来对莫可七世行礼。他虽然是教廷御用诗人,但一直享受“进殿不拜”的特权。这会儿他仍是长揖为礼,庄重地说:“陛下,我要走了,要到田野中流浪,为昆虫畜兽的**而歌唱,为七彩的云霞而歌唱。我也会让一位开明仁爱、蒙受不公的教皇永远活在我的诗里。”

    莫可七世微笑着回礼,“诗人,你只用为大自然歌唱就行啦,再见。”他不想让诗人因为“政治”而获罪,这句话是隐晦的善意规劝。

    诗人与老教皇告了别,完全不理睬新教皇及御榻上的耶耶,扬长而去。

    突然殿上一声沉喝:“站住!”——是耶耶。他冷厉地说:“你这个大胆的家伙,竟敢对耶耶不敬?”

    就在耶耶怒喝之前,老教皇已经心中凛然,诗人的举动确属对耶耶的大不敬,这是死罪。他正在想办法为诗人缓颊,耶耶已经高声喊:“来呀,妮儿,用电鞭鞭这小子,鞭到他对新教皇服软为止。他若一直不服软,就鞭死他!”

    诗人面色苍白,但强自镇静,倨傲地挺立着。妮儿知道耶耶是想杀人立威。她不忍诗人送命,一边从苏辛手中接过电鞭,一边用目光频频向耶耶求情,但耶耶浑似未见。两名侍卫过来,剥下诗人的上衣和鞋子,妮儿举起了电鞭,但目光还在向耶耶求情。

    耶耶阴森森地问诗人:“小子,你服不服?快向新教皇跪拜!”

    诗人此时肝胆碎裂。圣书中描述的电鞭随耶耶来到凡间,而自己成了第一个牺牲品,这真是“不世之遇”啊。但他横下心,冷笑一声,抬眼望天。

    耶耶暴怒地喝道:“鞭死他——谁敢为他求情,照样处置!”

    妮儿在心中悲叹一声,知道诗人今天恐怕难以幸免了。她狠心抽了一鞭,诗人立即倒地,浑身抽搐。妮儿再度扬起鞭子,脑中飞快地想着对策,她想恐怕只有世皇还能劝动耶耶,便用目光向世皇示意。世皇看到了,略微犹豫,趋步上前对耶耶耳语一会儿。耶耶一直脸色阴沉,最终勉强点点头。

    世皇走过来,俯下身对诗人低语。不料诗人竟然高喊:“莫再叨叨了,一死何惧!”

    满座皆惊,知道诗人这回肯定没命了,众人都看着耶耶。耶耶面色冷厉,起身向诗人走去。地上的诗人虽然已经横了心,此刻也难免惊惧,他已经尝到了电鞭的威力,不知道神力无比的耶耶会如何折磨他,叫自己求死不能……

    但局势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耶耶突然放声大笑,指着地下的诗人说:“这臭小子!有点儿臭脾气,倒蛮合我的脾胃。禹丁啊,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杀他,让他快滚,莫要留在这儿惹我生气,也冲了婚礼的喜庆。”

    说罢,耶耶心平气和地回到御榻。禹丁心中感激,知道耶耶大神是当着众人的面,把一个莫大的人情送给他了。他拉起诗人,低声笑骂:“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快滚,快滚!”

    局面急转直下,幸免一死的诗人倒愣住了。他被世皇用力拽着,脚步踉跄地离开。出门时,他突然挣脱世皇,回身朝御榻方向跑来!众人的心再度提起,不知道这个疯诗人又要耍什么疯。但诗人的举止出人意料,他突然跪下,心甘情愿地向耶耶行了大礼,又转过身,向新教皇妮儿行了大礼。妮儿忙把他搀扶起来,四目相对,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往日的情意……诗人长笑一声,扬长而去。

    耶耶微笑看着诗人离去,目光中带着几分赞赏。

    教堂大厅中原是一片血雨腥风,但风雨转瞬即逝,化为艳阳普照,和风习习。老教皇心中感慨,对耶耶的行事多了几分敬服。他还有一个想法是——恐怕大势真的不可逆转了。旁观耶耶和妮儿的行事,他俩心思周密,机智过人,既有雷霆手段,又有慈悲心肠。尽管他们是用宫廷政变的手段上来的,但肯定能把握住局势,收服人心。莫可七世自认是一个好教皇,在位十一岁(一百一十息壤年)间推行了不少善政,四海宾服,但现在看来,新教皇应该也不会差吧——只要她不在发展物学上走火入魔。莫可七世在心中长叹一声,彻底放下了“他日或可复位”的念头。

    该举行婚礼了。虽然当天就举行两皇的大婚未免仓促,但今天是耶耶大神复生的日子,又是耶耶亲自促成的婚事,所以教廷和皇室众人也都觉得顺理成章。婚礼进行前,妮儿让耶耶先到一个房间休息。侍从伺候耶耶沐浴,穿上妮儿为他准备的新衣。耶耶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在屋里精力充沛地走来走去。人们常说“伟人只可远观”,确实不错。神圣的耶耶现在只是一个低矮粗胖的老头,白发飘拂,脸上有一道丑陋的刀疤,走路一窜一窜的,而不是尊贵者应该有的从容步伐。但妮儿对他有发自内心的崇敬。正因为他不是神力无比的神祇,而只是一位所知有限的凡人,他那波澜壮阔、丰富多彩的一生才更令人敬佩。

    耶耶浴后进了餐,妮儿、禹丁和莫可作陪。这是耶耶复生后第一顿正式的饭,教廷御厨自然用尽了解数。耶耶恢复了好胃口,吃得风卷残云,口中却不停地贬损:“这就是教廷的美味佳肴?可怜的莫可,看你都吃的啥东西啊。真留恋我年轻时在蓝星上吃的大碗扯面,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陪客们都不知道什么是“达宛车面”,想来是蓝星上有名的美味吧。妮儿笑着说:“怎么吃不到?你教我怎么做,我亲手做给你。”

    “教也不行。我虽然把麦子带到了息壤星,但这儿的麦面已经不是蓝星上的味道啦。”

    饭桌上,禹丁向妮儿请示:“陛下,婚礼中你穿什么衣服?我此前为你备了婚纱,但现在你已经登基,恐怕穿帝服更合适。”

    莫可不由得看了禹丁一眼——既然禹丁已经提前准备了婚纱,看来他也是宫廷政变的参与者,这一点不必怀疑了。不过,莫可微讽地想,那时这位参与者也许不知道,他将娶回来一位新教皇吧。

    莫可说:“对,应该穿帝服。来不及的话,我倒有一套刚刚完工的新帝服。我与妮儿身高差别不大,应该能用的。”他开了一个玩笑,“除非你想把帝服改为裙装,毕竟你是耶耶教廷中的第一位女教皇。”

    妮儿立即说:“谢谢前皇陛下的慷慨。但今天我穿禹丁准备的婚纱就行,今天我想忘了我教皇的身份,只记着我是世皇的妻子。至于今后教皇的帝服改不改裙装,我想用不着的。我说过,我以后的第一要务仍是物学弄求,教廷事务和世俗事务一并交禹丁为我打理,所以嘛,我坐在御座上的时间是不会太多的。”

    莫可看看世皇,笑而不言。禹丁当然不会相信妮儿这番话,但知道妮儿这是在向自己示好,再度给自己吃定心丸,便笑着说:“但职责在身,那个座位你是必须得坐的。”他也开了一个玩笑,“我觉得还是得正式设计一种女式帝服,因为——你若还想穿当年那种半裸的衣装,只怕是没这个福分了。”

    众人都会意地笑了,大家都知道当年妮儿的癖好——爱穿很节约布料的衣服,所谓“让每个毛孔都与大自然相通”。

    妮儿不置可否,一笑而罢,“禹丁啊,请你记住,以后,凡是在私下场合,你我都要以名字相称。‘陛下’这样的官称太严肃,在饭桌上听见会影响食欲,在卧室听见会影响性欲。”

    满座大笑。禹丁说:“好的,遵命就是。妮儿,有件事恐怕这会儿就得定一下,今晚的新房……”

    他谨慎地点到为止。他已经在世俗皇宫为妮儿秘密准备了新房,但对于妮儿的新身份来说,是否去那里住,他不敢草率决定。莫可看看他,暗暗赞赏他的心窍玲珑。这个看似简单的事,实际牵涉很多政治的考量,甚至政治上的风险。教皇与世皇通婚是从未有过的事,没人知道它该适用什么样的礼仪。不过,如果让妮儿随夫君回世俗皇宫,则难免会给人以“主次颠倒”的印象。何况妮儿初登大位,又是以非正常手段登基,纵然有耶耶大神的全力支持,新教皇的言行举止也该万分谨慎。更何况——莫可冷冷地想——也许新教皇对自己的夫君也不敢完全信任哩。

    妮儿还未回答,耶耶似不在意地说:“新教皇刚登基,忙得脚不沾地,新房就设在教廷吧。莫可啊,你是主人,你为他们安排。”

    他早就对妮儿交代过,婚礼之后要住在耶耶宫中。如此剧烈的权力交替,教廷肯定会有人意欲反抗。他们住在这儿,也就是让那个“泡泡”保留在这儿,耶耶可以通过高维空间,洞悉所有人的内心。至于世俗皇室那边估计不会有反抗,更何况世皇本人也要留在耶耶宫。

    莫可虽然不知道这些内情,但从耶耶的决定也猜出了大半,他笑着说:“我已经不是主人啦。既然有了新教皇,我应该马上离开这儿,我的寝宫就用做新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