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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像区。
温度变得更低了,楼辙的身体感觉到了明显的凉意。他可能要感冒了,经过了大量的波导消耗,他的身体似乎没有从中调整过来。
疲惫会降低免疫系统的防御功能,只要一个不小心,他便会患上感冒。
到时候,他的病情会更加严重,肾小球应该会损坏得更快,没准会发展到需要做篓的地步。
他还不清楚全息世界有没有那种玩意,更为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撑不到可以进行基因替换的那一天。
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行尸走肉地移动着,往拉美夫半开的车门靠近。
拉美夫的车没有熄火,在舒适的温度下,波段凌沉沉地睡去。虽然待机了,但女孩的脸色很红润,跟病恹恹的男孩完全不同。
“还没醒,不过也不用担心,只是她的自序器离开全息世界的时间有些久,用不了多久她就会醒来的。”拉美夫靠在后车厢上,耸了耸肩,“你带她走吧,往西走一段距离,会进入废品区,那里生活着较多的废弃人类,所属的地域也适合你们活动,特别是你,趁此机会休息一下吧。有件事我必须提一下,全息风暴马上就要在废品区着陆了,这种风暴会携带大量的云结尘,对人体的细胞非常有害,甚至有致畸作用,如果可以的话,请务必找个旅馆暂时居住一段时间,避免过量接触。”
“我明白了。”楼辙点了点头。
“还有,接下来我会草拟一份你从镜像区逃离的报告并提交到高层,很快废品区的负责人就会再次发出逮捕令的。可能你不清楚,除了废品区,区域与区域之间都有特殊的通行隘口。在你没有获得居民身份的时候,你能去的也只有废品区。这是一次定向的转移,可别以为离开这里便疏忽大意了。”
虽然不太清楚拉美夫为什么变得如此的真诚,但楼辙还是把所有的信息都记录在了脑海里,紧接着他把波段凌从车位上拉了下来。
“现在我可以带走她了吗?”楼辙询问道,如果拉美夫拒绝的话,那么他也只能认栽了。他已经精疲力竭了,再也保护不了任何东西了。也许伟大的骑士与公主之旅,在镜像区的第一关,就耗光了所有的生命。
这跟他小时候在盛德居——爷爷的卧室里玩的《超级玛丽》一模一样,一个一个的分区就跟一道一道关卡类似。他还记得,有个关卡头顶一直漂浮着会扔下刺刺龟的云朵,直到后来长大后才知道那玩意叫朱木盖(Lakitu)。
但不管如何,在记忆里,楼辙发觉,这么多年来,他好像就从来没有把一件事做好过,打《魂斗罗》的时候,爷爷五条命就可以把一堆庞然大物的怪兽杀得七零八落;而自己却只能蹲在一旁低声下气地恳求道:“爷爷,再借我一条命吧,最后一条了。”
“臭小子,你以为老头子的命是米缸里的大米呀?”八字胡的林虎气得嘴角发抖。
还没等到老爷子的明确拒绝,楼辙便快速地按下A-B键。崭新生命的抛物线在伟大的主人号召下应声落地,便再次被能够360度旋转的破敌炮精准命中。
一声呱唧,一命呜呼。
在那种情况下,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靠着战术挠头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回到现实,拉美夫就好像关卡里出现的新NPC,时刻不停地给与自己通关密码与关键信息。
也许是老天开眼了,穷日子穷到头了。这才让自己没有在陌生的环境栽个大跟头。
他在心里默认了。也许人生的轨迹就是这般的明暗交错,上一秒还很糟糕,下一秒,又或者下下一秒总归会变好的。
“我已经把我的能力解除了,接下来你就自己看着办。”拉美夫说。
“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多关键的情报。”楼辙从后座里托起了波段凌的身体,将幸运女神背了起来。
雨又在别离的时候落了下来。在与拉美夫道了别之后,楼辙钻入绵绵的雨幕之中。
拉美夫还在犹豫,所有的行动都是存在结果导向的。他很想说些什么,但又感觉好像彼此没有熟络到那样的地步。
“人类,你叫什么名字?”
过了半响,才传来了回应。
“楼辙。”
“楼辙是吗?做个交易如何?”拉美夫对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喊话。
他没有作声。
“如果可以的话,帮我干掉一个人,一个你在废品区一定会跟他有交集的人。”
没入黑暗的身影渐渐看不清,但拉美夫还是不死心。
“作为交易,我可以免费为你破开一次全息壁垒,怎么样?这东西你总会用到的。愿意的话,抬起你的手指动两下。”
十字形竖瞳在黑夜中静静地等待着,也许是思乡的念头打动了楼辙,又或者回归真实的欲望在他心底熊熊燃烧,他松了松放在背部的手指。
拉美夫心领神会,从手里甩出的卡片,在划破夜幕的那一刻落入了少年的手心。
“通讯卡,在任何一个街区的通讯设备中插入,便可直接跟我建立联系,也许不一定是现在,等你有了那个念头的时候,随时欢迎你致电我。”
从未对视的两人不知为何,好像并没有交流得很困难,他们轻而易举地建立起了崭新的友谊。
不得不承认,肉体还是很重要的,就好像一张名片一样,只有当彼此都是鲜活生命的时候,交汇的那一刻,即可完成很多从未拿上台面的程序。
拉美夫深知这一点。
“长官,您真的要放他们走?”端口护卫士追问起了拉美夫。
在原本的位置突然响起了两发送行的枪声,碎裂的身影在视线下化为灰烬。
“说点实在的,比起讨厌人类,我更讨厌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拉美夫拿起了袖帕擦了擦手,开车驶回了自己的住所。
——
漫漫黑夜的孤独萦绕在楼辙的周围。
他背着波段凌一步一步地往废品区走去。周围的地面非常的潮湿。他注意到了这个世界好像缺乏肉眼可见的显性植被。
光秃秃的小山丘什么也没有,换做是以前他会感到不安,像是落入了什么恐惧的沼泽。
但现在不同,背上的伙伴让他体会到了新的人类情感。
当然,这里也存在着跟地面世界一样的东西,比如,抬头也可以看见隐没在云层的微弱星光。
值得特别注意的是雨。虽然它非常的微小,但楼辙总感觉雨是全息世界拟造的。
这种雨甚至对自己产生了影响,不过一时半会,楼辙也没能搞明白影响了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中出现了白色的光,随后听到了水流声,以及钢铁废渣的撞击声,在迈过最后一个土坡的时候,视野便开阔了起来。
犹如钢铁一般的废弃建筑鳞次栉比的排布着。他又走了一段距离,最终在就近的废铁场停下了脚步。
“到那里避一避吧。”
抵达的途中,楼辙找到了一张废弃的行军床。
他把波段凌从自己的背上放了下来,外套也在这个时候盖在了她身上。波段凌依旧没有醒来。
“睡得可真沉。”
楼辙蹲在波段凌的身边,从额角流下的血一直结痂到了嘴角。
他看了看远处的城市,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贫血好像越来越明显了,更别说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的边缘。
如果是个骑士的话,应该到死都会一直硬撑下去吧,他想。
来回搓搓的小手没能暖和起来,他本想摸一摸波段凌额角的温度,但考虑到掌心太冷的缘故放弃了。
风吹过了铁皮下的破败小屋,他们没有地方去,只是在一个勉强可以歇脚的地方等待着时光的审判。
手逐渐暖和了起来,他蹲在废铁场盯着波段凌的眼睛,看着她沉睡。
每隔三十分钟左右,他都会摸一摸波段凌的脸庞,那寒冷的感觉如此的真实。
但不管怎样,他都会一直守着她,直到黎明破晓的时分,跟苏醒的她道一声早安。
只是现在,楼辙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在故事的开头把女孩带到了全息世界的垃圾场昏睡。
他低下了头,血又从眼角处渗了出来。温热的液体流入了楼辙的眼眶,他的视线在注视波段凌的过程中泛着红光。
波段凌,那蜷缩在废弃行军床的波段凌,与她那时在地面世界调皮活泼的模样相比,似乎又变得不真实了。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
全都是因为遇到了自己。楼辙自责了起来。
——
突然,从天幕中传来了炮弹的轰鸣声。飘落的雨滴中夹杂着雪花,温度骤然地下降。
楼辙不理解为什么在这个明明是夏季的城市,却无端端地下起了冬日的冰霜。
“这是什么鬼天气。”他想起了拉美夫说过的全息风暴,不由得咒骂起来,“真的很令人讨厌!”
雨夹雪将整个废品区笼罩,楼辙坐在冰冷的地面守着女孩,他伸出了手抓了一片雪花,在雪花融化的同时,他看到了竖立在角落的照明灯具发着卵黄色的灯光。
天蒙蒙亮,波段凌的自序器透过衣物终于发出了重新启动的淡蓝色荧光,身体的内核开始激活。她的眼睛缓缓睁开,楼辙只是盯着,那睫毛微动的画面是他来到全息世界后见过的最美瞬间。她又变得精神了起来,看起来跟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太好了,你没事就好了。”楼辙睁开了充满困意的双眼。虽然言辞里透露出一丝掩盖后的担忧,但在见到波段凌的那一瞬脸上随即变得明媚起来。
“我怎么了?”波段凌从原本关机的状态恢复了意识,她的头非常疼,已经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了,只是眼前男孩的脸上充满了无法描述的伤口与血迹,让她猛然间心底一震,“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细长白净的手指抚过楼辙的脸部。
“没发生什么,你看,眼下我们成功逃离了镜像区,现在来到了崭新的废品区。只是在来时的路上我不小心摔了一跤。”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说谎对男孩子来说,就好像说真话一样简单,他们仿佛有种天生应对女孩的能力。
楼辙感到非常的安心,原本环绕在身体周围的恐慌渐渐消失了。倒不是因为撒谎,而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有所成长了。他应该比之前的自己要好上一些,就算身体在慢慢腐朽,但这一次,他没有再次失去伙伴。
他保护了她,这次他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来得可靠。想到这里,他舒心地笑了,哪怕背部传来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但从心里得到了慰藉极大地缓解了眼前的症状。
“我获得了一些情报,很快,我就——可以——帮你——找到你的父母的。”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卸下心里重担的他开始大口地喘气。
照明灯环绕着不停飞舞的蚊虫,投射到地面上的黑点不规则地晃动。
“你身体怎么了?”
波段凌的心突然悬了起来,她用额头靠在了楼辙布满结痂的脸庞。第一感觉就是烫,非常地烫,她也许从未触摸过如此炙热的身体。
下一秒,便转变为一团慌张,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不知道在各种情况下,应该如何帮助自己的骑士脱离险境。
她想起在医院时,医生的叮嘱,除了饮食要万分注意以外,还有就是在感冒的时候,切记不能服用带有肾毒性的药物。
她想把楼辙放到肩膀上,但是自己的力气又没有足够大,歪歪扭扭好几次也未能成功。
“我没事的。”楼辙迷迷糊糊地说。
“你快跟我说实话,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这样子我可就要生气了。”
“干嘛对我生气。”
“你这个笨蛋!”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波段凌的声线有些颤抖,她对这里一点也不熟悉。
她扛起了楼辙的身躯,两人的脚步踩在充满难闻金属气味的废铁场。她其实很想坐在地上哭的,因为她不知道哪里会有医院或者诊所,来带着他们走向新生。
一片微妙的雪花遮蔽了波段凌的视线,等到它落下的时候,她才发现黑夜中那双盯着自己的海绿色瞳孔。
夜色如翅,扫过废品区的天空,宛如巨大的慢速快门恍然一闪。
远处,向他靠近的车辆沿着之字形的坡道行使,警车的白色烟尘尾迹在空气中消散,从黑夜中射出的光像水银一样流淌在两人的身上。
楼辙勉强地站了起来,落在他臂弯的雪花很快地融化。但他感觉不到一丝寒意。
他太累了,就连移动都带着一股咬着牙的吃力感。
车停到了他们的面前,又是敌人。
楼辙知道的,在这个新世界里出现的,无一例外都是他的敌人。
凭借着他那渺小的生命烛火,挡在了波段凌的身前,那样子就好像一座沉入海底的孤岛,又好似被自我点燃的丛林。
男孩的身影开始扭曲,就好像夏天沥青路上远处的景象。
波段凌没有什么想做的,她就想哭,就想狠狠地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