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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栀子轻声来传,“右相的马车已经到了楼下...”
张延骇然望向牡丹,眼中震惊之色不加遮掩。
他怎么样都想不到,跟前这妙龄女子竟是个拿捏人心的老辣子。
右相何许人也,自视清高自傲,从不与他们这些幕僚下臣来烟花之地寻欢作乐。
可今日散朝,他不过是按照那女子的吩咐同右相说了几句闲话,这人竟然还真的被引来了?
牡丹漫不经心将桌案上摆置的最后一支发钗没入髻中,她笑意嫣然,似乎早就料到王渝州今夜会来。
“张大人,您这官位和性命能不能保住,便是要看看待会儿您这戏演得如何!”
事到如今,张延只有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份儿。
当年他任小小的鸿胪寺司仪一职,被寺卿派去西关护送金岐使臣入京,本以为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谁料想这是个天大的机缘,竟能让他一夜间暴富生财。
往后仕途,更是全靠这些财物一路打点而上,直至今日,终坐上了那宗正寺少卿之位。
当年护送金岐使臣入京,张延察觉到金岐使臣对一位舞姬处处珍护,小心伺候。
他心思活,当下便在暗处留了个心眼。
一夜,张延在馆驿偷听到了那舞姬同金岐使臣的对话,他知晓了舞姬的身份便是金岐三公主慕云裳,遮掩了真身来东瀛,不过是想入后宫充为金岐耳目罢了。
张延撞破了一桩秘闻却没揭发昭示,反倒以此要挟金岐满足自己的财物私欲。
混迹官场多年,物欲横流早就让张延失了忠君爱国之心。
他好色贪财,偏偏只是个鸿胪寺的小官司仪,若能有一笔横财帮他打通仕途官位,往后便是可青云直上,重权在握!
归京后,金岐使臣将大批金玉财物暗中送到了张延府上。
张延心知肚明这是叛国之罪,得了钱财后便对此事只字不提,就连他结发十多年的妻子也不知道自己睡得床榻下暗藏了金玉无数...
这本是几十年前的一桩旧事,而且这事情只有张延一人知晓,时隔这么久,他都快把这档子事儿给忘了,可今日听得一位不相干的小姑娘将这几十年的隐晦全然道出,他怎可无动于衷,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通敌叛国的大罪,若让圣人知晓,十个脑袋他都不够掉!
张延心里也奇怪,自己藏了多年的事儿,怎么就会让个小姑娘给看穿了?
莫不成这是个妖精,还会掐指捏算?
眼下顾不得他多想,他得先把小命给保住了!
王渝州来至二楼处的拐角,莺歌绕梁中隐隐似能听见一道争吵声。
“放开我,你放开我...”
“你这不识好歹的贱人,若是今日乖乖从了本官,便可把你抬进府中为妾。到时候荣华富贵,且有你享的份儿!”
“张大人,小女子卖艺不卖身,求求您放过我...”
王渝州觉得这一男一女的声音甚是耳熟,他蹙了蹙眉,搓着扳指闻声寻了过去。
房门内,女子哭喊声,男子谩骂声,还有那瓷器当啷坠地的清脆声交织成一团,乱糟糟跟打仗似。
“我可认识京中一位大官,若是你敢乱来,我定要去那官大人跟前好好告你一状!”门中女声娇婉悦耳,说着蹩脚的京城官话。
王渝州听出来了,这声音确实是那日在玄武大街上追贼的小姑娘。
可他有些疑惑,那日瞧见的小姑娘打扮如普通闺秀无二,怎会如今沦落到花街柳巷之地?
“等你把本官给伺候舒服了,再去那位大臣跟前告状也不迟!”门中传来男子阵阵讥笑之声,“可就怕你认识的那位大人,连给本官提鞋都不配!”
轰的一声响,房门被人给倏然推开。
“张延,你放肆!”王渝州沉脸站在门外,双目寒光湛湛望向榻上那交缠在一起的裙袍。
他虽然早就知晓张延此人色胆包天,可未料想到他竟然还能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
张延佯装不知闯进来的人是谁,他不悦怒声朝门口骂道,“该死的,哪个混账胆敢坏了本官的好事儿?”
待看清了来人威严凌厉的面庞,张延吓得赶紧从床榻上坐起来。
他整理好衣裳,红着一张脸来至王渝州身旁拱手施礼,“右...右相,您怎么来了?”
王渝州冷声嗤道,“本相若不来,怕是往后给你张大人提鞋都不配了!”
张延惊恐,“右相这是说哪里的话,下官可是一心归顺——”
话未说完,王渝州便不耐烦摆了摆手,“一天到晚,这话你们没说够,本相也是要听烦了。”
他淡淡扫了眼床榻上那吓得惊魂不定的小姑娘,“这姑娘本相认得,你且放了她便是。你府上不是刚得了几位扬州瘦马,犯得着再欺负个歌姬不成?”
张延忙不迭颔首,“右相说甚便是甚。下官刚才不过是多喝了几杯酒,也是无意中犯了糊涂,这会儿神智已醒,便是速速离去!”
王渝州绞着眉懒得搭理他。
待房门阖上后,他才迈步朝着床榻旁走了过去。
榻上,牡丹紧紧捂着胸前的被子,双肩颤着绽露在外,好似雪凝脂玉。
她面上泪痕斑斑,小嘴儿里也是哽咽不止,瞧着跟受了天大委屈似。
王渝州略有审视打量着眼前美娘子,“你为何会在此?”
牡丹埋怨瞪向王渝州,一双美目尽是气恼。
她一言不发,就是坐在榻上吭哧吭哧喘着粗气。
王渝州摸不着头脑,自己明明算是救了她,不说些感恩得体的话也就罢了,怎么反倒还跟寻仇是瞪着自己?
难不成,这女人刚才是欲擒故纵?嘴上虽拒绝着张延,可心头还是情愿跟了他为妾?
这般一想,王渝州面上更是冷彻三分,“你瞪着本相作何?”
牡丹死死咬着唇,双手蓦地拎起榻上的枕头朝着王渝州用力砸了过去。
“还不都是因为你才让我丢了银子无家可归。眼瞅着便要到了元旦,我却只能在这儿卖唱陪笑,连口热乎的年夜饭都吃不上...”
王渝州哪里见过如此蛮横无理的小姑娘,眼瞧着她哭得痛心,心里的疑云尽管还未消散,可面上的冷意不知不觉已淡淡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