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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茂知道我的境遇,他什么都没说,我也不指望他什么。
晚饭后,已经写了一百多张纸的我实在是累得不行了。算算自己应该能在许嬷嬷回来之前做完功课。于是趁着夕阳余辉出门去走走。
夏宫由皇帝行宫、官员的私邸还有大大小小几十个花园和一大片一望无际的树林草地所组成的皇家园林。
树林里很多小动物,草地上也时常有狼群出没。树林深处的开阔地带有皇帝陛下秋季狩猎驻扎行宫的营地。
我一个人不敢走太远,一是怕道路不熟迷失方向。二是以前受到过独狼袭击吓着了。三是担心有人趁我孤身一人的时候杀了我。
那一片竹海就在太子府邸后面,一座小山包上密密麻麻长满了碧绿通天的翠竹。竹下有笋,可惜过了好时候,不适合挖来吃。微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飘舞的竹叶打着旋飘落下来。是个既清幽,又雅致的好地方。
从前我总去白马寺,白马寺山门前也有这样一片竹海。马车进不去,每次我都要提着重重的匣子走一段很长的路。每当走在竹海之中,我的内心都无比平静。后来,我的孩子埋在了那里,我不知道具体位置,甚至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只知道,他就在那片竹海里。
金良娣九个多月的肚子又出现在我眼前。
我想起自己怀孕八个多月的时候肚子不是很大,穿着宽松的襦裙,甚至看不出已经快要临盆了。不像她笨重的身体,走路都要婢女搀扶着才行。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拾阶而上,快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心里冒出来个疑惑。
“她的肚子怎么会那么大?”
金良娣身量跟我差不多,或许比我还要更纤细一些。可她肚子比起我怀孕八个多月的时候大了不止两圈儿。而且她昨天肚子尖,今日肚子圆,形状总是变来变去。最最可疑的是八月左右,肚子里的孩子正在闹腾最欢的时候,我却没听她抱怨过。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一阵微风划过竹稍,打旋儿的竹叶落在我的肩上,取下那枯黄的竹叶时,我顿悟。
金良娣是不是真怀孕,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跟我没有关系。我什么时候会被除掉,要看各家之间的平衡什么时候被打破。周茂真的会找机会送我走吗?如果他不会,那我有机会自己逃走吗?如果逃不掉,又该如何保命?
那种想要去死是心情翻涌上来,搅合的我胸闷气短。我坐在石阶上缓一缓。
“你怎么不死那女人的床上。”
隐约听见竹林深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那声音断断续续,虚虚实实,不知道是真有人在那里说话,还是我的幻觉。
“……我念你腿上有伤才让着你……”
又一阵风吹过,是个男人的声音。
“不用让着我!我现在就打死你。”
循着声音而去,三五步的距离,一男一女的争吵声听起来格外清晰。
清平县主和晋王。
我吓得慌不择路。
“别以为你拖着不嫁,日后就会有机会嫁给老九。”晋王道。“他如果真想娶你,怎么可能让你在拜月楼受到那么大的屈辱,还被逼着跳了楼。”
“周王八那年在燕州我就应该一箭射死你。”
清平县主怒火中烧,四下寻了一块趁手的石头,不管头脚地朝着晋王砸过去。一块儿不行,她又寻了一块儿。结果脚下不稳,身子一歪跌倒在地上。
“啊……我的腿。”
前一刻还在得意自己躲过袭击的晋王看着她捂着那条才长好的断腿喊疼。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不见了。
“你别吓我。”
我离得那么远都能看得出来,那条腿应该是又断了。
清平县主最后说了什么我因离的太远没听见,我只看见她嘴巴动了动,然后头一歪,疼晕了过去。
“来人来人,胡大……”
“别抱她,她腿断了,得抬着走。”
我本不应该出现,可清平县主到底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看着她因这点事儿落下残疾。
晋王的随从胡大和清平县主的婢女绿柳从竹林另一头跑来。
清平县主是用半扇拆下来的门板抬走的,太医在她断腿处划了一刀,放出了里面的瘀血。又用打磨的光滑细腻的竹片一点点固定好。这些还不算,每个月都有专门正骨的郎中推骨,以免骨头长歪落残疾。我曾听过她正骨时的惨叫声,那应该是比生孩子还要疼十倍。
“出去走走,走到现在才回来!”
月亮爬上树梢的时候,我回到自己的院子。廊下的婢女都不见了,还以为周茂也走了。
没想到一进屋,就看见他黑罗刹一般坐在那里。
我平复了一下自己受惊的心,道:“你怎么还在这儿,今天不是应该去谢良娣那里吗?”
“我问你去哪儿了?”周茂生气地问。
“房里太闷了,我去后山竹林走走。”我回答。
“那竹林多大,你在里面绕了一个时辰?”
周茂继续质问我。
今天晚上我费了很多脑子,想了很多事情,这会儿实在不想跟他废话。于是坦白说:“竹林是不大,可半路上遇见清平县主和晋王吵架。清平县主又把腿摔断了,我也不能就那样丢下他们。直到有人来把县主抬走,我才回来。”
“什么?腿又断了?”
周茂一脸担忧,起身要往外走,可到门口又停住脚步。
“明天一早你带着补品过府去看看她怎么样了。”他吩咐说。
“我不去,我躲着她走还来不急,还送上门去?你是嫌我命大吗?”我拒绝,走到梳妆台前,将头上的发簪一只只拔下来。
“你又干什么亏心的事儿了?怎么见到清平县主跟耗子见了猫儿一样。”周茂对于我惧怕清平县主一事不解。
我对着妆镜沉默不语。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不去也得去。”周茂对着镜子里的我说。
“我就不去。”我有点恼火,打开小匣,取出梳子,将解开的头发梳通。
“你反了是不是?”周茂突然抓住我拿梳子那只手的手腕。他的力道很大,连带着扯了我一把头发。坠得我后脑皮疼,十几根头发被那样扯断了。
“我反了又怎么了?你杀我呀!反正我一点儿活路都没有了。”
疼到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的我心情差到了极点。那一刻我真想破罐破摔,就这样吧!不活了。
“你到底怎么了?从前你总是想怎么活下去。为什么现在总想着死?”
周茂查看了我掉得那十几根头发,确定无碍后耐着心问我。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害怕吧!可我从前也怕啊!在后宫的时候,经常有小宫女莫名其妙地失踪,有时候能在枯井里,或是鱼塘里找见她们的尸体。很多的人就那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更不用说那些因病缺医少药死的了。
跟我一起入宫的女孩子们,这几年接连亡故,两百多个人,现在剩下三四十个。即使这样,我也觉得自己能活着离开皇宫。
“事情远没到你想象的那样可怕地步。”周茂对我说。
“你真的会想办法送我走吗?”我问。
他沉默了一下,说:“如果你真的想走,我会找机会送你走。答应你的银子,店铺一样都不会少。”
我不相信周茂,他就是个骗子。夜里我睡不着,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恨不得掐死他。可我不能,翻身背对着他。
眼不见,心不烦。
宫门变的时候我为什么没走?宫门都已经烧得快塌了。没人知道我还活着,那时候逃了就好了。
我睡不着,止不住在心里胡思乱想。
如果再有一次宫变我是不是就有机会逃走了?
我翻身仰面看着床顶绣着花虫蝴蝶蜜蜂的幔帐。
“没人跟着我,也没人在意我去哪儿?如果真有宫变,她们忙着自己逃命,不会看着我。”我好像看到了自己生的希望。
“一两金子能兑十两银子。一枚五十两的元宝不但够我回家的路费,剩下的也足够我买店铺了。一个金元宝才多大?”
可宫变这种事儿,它不是我能左右的呀?
“你自言自语说什么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本应熟睡的周茂醒了。月光下,他黝黑的眼眸就像是不见底的深渊。
“我没说什么呀!”此时此刻,我有点惧怕他的目光。
“是谁忙着逃命不管你了。”他撑起上半身,低头直视着我的眼睛问。
这是危险的信号,我死死地抓着被头,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要流露出对他的畏惧。
“我有点困了,你也快点睡吧!明日不还要去陪陛下逛园子吗?”
说完,我闭上的眼睛。
我能感觉到他盯着我的目光。良久,我的策略成功了,他重新躺下来,一只胳膊穿过我脖颈和枕头之间的缝隙。另外一只手将仰卧的我翻过去面对着他。
“好好睡一觉别胡思乱想。”他在我耳边说。“明天带着补品去探望清平县主。”
我不想去,可现在没有勇气在跟他闹第二次了。
装睡变成了真睡,我迷迷糊糊地好像看见了娘在揉面,爹坐在门口扎纸鸢,灶上热气升腾,香喷喷的肉包子马上就要出笼了。
可世上没有彩衣镇了。
十多年前,王氏一族为了保住自己家的万顷良田不被大洪水吞没。趁着雨夜掘开了河南岸的防洪堤坝。导致包括彩衣镇在内的十余个城镇被洪水吞没,洪水没有褪去,形成的大泽湖将彩衣镇等几个城镇淹没在湖底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