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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正站着一名女子,梳着姑娘头,却身穿粉色衣裙,做着姨娘打扮,见到楚君逸时双眸微亮,款步走来,盈盈一拜,“奴婢芍药,见过六爷。”
芍药的声音软糯,娇艳如花的脸上泛着一层红晕。
但楚君逸却从心里涌起一股寒意,让他整个人从头冷到了脚,冰寒之感深入骨髓,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冻住。
顾诚之在看到这女人时脸就已经黑了,目光如箭般射向了一旁的下人。
下人的身子不禁颤抖了一下,顶着顾诚之杀人一般的目光,颤颤巍巍的说道:“芍药姑娘是老太太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六爷做通房……”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总觉得再说下去顾诚之能一掌拍死他。
“谁放她进来的?!”楚君逸闻言直接怒道。
芍药有些意外,但还是柔声道:“是老太太身边的陈嬷嬷送奴婢过来的。”
“陈嬷嬷送你过来你就敢直接进院子?!”楚君逸剐了芍药一眼,转头对着院中下人厉声喝道:“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随便放人进来?!”
顾诚之看向楚君逸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第一次见到楚君逸发这么大的火。
别说顾诚之是第一次见到,就连院中的下人也是第一次见到。
楚君逸在楚家过得比庶出五房还要透明,他们都要以为楚君逸没脾气了,结果见识到了他的怒火,心里都有些胆颤。
“是老太太,是老太太……”下人们一齐跪下,刚说了两句就见楚君逸的目光更加不善,又改口道:“是陈嬷嬷,是陈嬷嬷传的话。”
“所以你们就敢放人进来?!”楚君逸一字一字的把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六爷息怒,老太太也是为了您好,还望六爷不要辜负老太太的一番心意。”芍药秀眉微蹙,跪在地上半垂着头。
“你是想拿祖母来压我?!”楚君逸的目光如利刃一般横切过去。
“芍药不敢,只是长辈赐不可辞,还望六爷莫要伤了老太太的心。”芍药的神情未动,态度仍然不卑不亢,似在劝解又似在指责。
楚君逸的目光阴冷,听到她说“长辈赐不可辞”时突然冷冷一笑,“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我也想看看,若是杀了你,祖母会不会为了你来动我这个孙子!”
芍药愕然抬首,这种时候不是应该顺台阶下去吗?!
但她一对上楚君逸的目光,心里不自觉的开始发颤,这一刻她是真的感觉到了,楚君逸是想要杀了她!
“你冷静点!”顾诚之连忙将人拦了。
他不傻也不瞎,自然能发现楚君逸的不对劲,拉着他的手明显能感觉到楚君逸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楚君逸被他这么一拉,理智回笼稍许,但他还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自己去管事那里领罚。”顾诚之用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一圈人。
下人们连连点头。
“至于你。”顾诚之的目光落到了芍药身上,冷声道:“搬到柳院去。”
芍药不服,想要反驳却再次对上楚君逸的目光,咬了咬牙还是闭上了嘴。
柳院是西路下首附近的一节小院,距离三房的院子有些远,据说是几年前拨给三房的。
顾诚之可没打算跟这女人同住院中,挥手招来下人,点了点芍药,示意赶紧把人弄出去。
做完这些,顾诚之直接拉着楚君逸回了正房。
回到房中,楚君逸才算是舒了口气,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打湿,就连脸色都有些苍白。
“老太太怎么会想着给你送通房?”顾诚之进屋之后就松开了手,站到楚君逸面前面无表情的问道。
楚君逸抬起头,一双眸子黑沉沉的,“应该是觉得我中举是打了五哥的脸,她高兴。”
“你知道?”顾诚之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楚君逸直视他的目光,一字一字清楚的说道:“我猜到她会高兴,但我不知道她会给我送通房。”
顾诚之垂下双眸,点了点头,他不是怀疑楚君逸,但还是想听到他亲口说出来。
刚才在院中发了一通火,楚君逸只觉得身心俱疲,现在回到房中,也算可以休息一下。
“我去书房看书,你休息吧。”顾诚之见外面的下人都已经离开,也不打算在房中久留,说了一句便转身出了门。
楚君逸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顾诚之离开。
马上就要立冬,天气已经开始转凉,正房的门大开着,阵阵凉风袭来。
楚君逸也不知站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时双腿已经开始麻木,踉跄了两步走到桌旁,扶着桌子坐了下来,脸上的神情渐渐淡去,漠然的看向前头的书房。
顾诚之坐在书房里,但他一点看书的心思都没有,今天的事情在他脑中翻来覆去的转着,压不住的怒火一个劲的往上窜。
三妻四妾是常事,可他一直不喜欢,以前顾老太太给顾二老爷送姨娘时他就打从心底的厌恶。
通房妾室这种东西他不是一般的讨厌,今天看到那个芍药就更是厌恶得不行,看到那女人站在院中比吃了苍蝇还要恶心。
楚老太太对楚君逸是什么态度他一直都知道,今天的事情也不管楚君逸的事,但他怕再留在楚君逸身边会忍不住说出伤人的话。
而且楚君逸的情绪有些不对,顾诚之有些担心,但又怕回去问他会克制不住的质问起来。
思前想后便一直拖到了晚上,起身准备回房时还显得不紧不慢,可一走出书房脚步就在逐渐加快,正房的门正大敞着,顾诚之看到楚君逸低头坐在椅子上,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见他没事,顾诚之放心的同时,脚步也慢了下来。
楚君逸出神间听到了脚步声,抬头见是顾诚之,轻声说道:“你回来了。”
顾诚之犹豫了一瞬,还是做到了楚君逸的身边,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楚君逸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但他的神情却有些淡漠。
顾诚之沉默片刻才道:“那吃饭吧。”
楚君逸点头不语。
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闷,饭后顾诚之没有再去书房,两个人一人一边的坐在房中,可屋中的气氛却是前所未有的压抑。
楚君逸有点受不了了,看向顾诚之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个通房不是他求来的,他也没想过要纳妾,这些顾诚之都知道,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困了吗?”顾诚之的心思也不在书上,听到楚君逸那边有响动就连忙抬起了头。
楚君逸胡乱的点了点头,心里乱糟糟一片。
顾诚之放下手中的书,直接将人拉到了卧室。
各自梳洗结束,熄灯躺下,可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气氛再次出现。
楚君逸心堵得难受,一点睡意也没有。
顾诚之自然发现了他的异常,其实他的心里也不好受,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伸手握住了楚君逸的手,轻声说道:“睡吧。”
两只手握在一起,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两个人的心绪慢慢平静,睡意也涌了上来。
次日清晨,顾诚之在穿衣时突然说道:“我要离开几天。”
“离开……”楚君逸闻言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黯然,“你要去哪?”
“太子那里,之前就定好的。”顾诚之低头整理衣服,并没有注意到楚君逸的神情。
“哦,那你去吧。”楚君逸的动作慢慢停下,轻声说道。
去找太子的确是早就定好的,不过原定是在几天之后,而且只要白天去就可以。
顾诚之整理好衣服,看向楚君逸时又不自觉的加了一句:“过几天我就回来。”
楚君逸笑着点头。
看着这样的楚君逸,顾诚之只觉得更加烦躁,他也不知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去找晋容只是一个借口,他想要静一静,顺便捋一捋他的思路和情绪。
可现在好像适得其反,这也让他更加纠结。
“去吧,不用担心我,又不是孩子。”楚君逸的脸上挂上了淡淡的笑。
顾诚之去见晋容,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拦着,更不能拦着,除了笑着送他出门以外,楚君逸竟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顾诚之深吸了口气,临出门前还是忍不住在楚君逸的头上揉了一把,然后也不等他反应便直接出了门。
他还需要想个理由应付晋容才行,总不能说是楚老太太送个通房把他恶心的不想回家吧!
想到这里,顾诚之的脚步一顿,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他,什么时候将楚家当成家了?!
顾诚之的神色冷凝,他从没有将楚家当做家,也没有将楚家人当做家人。
想到楚家人时,他又不自觉的想到了楚君逸。
而在想到楚君逸时,顾诚之的目光微暖,就连冰封着的神情也出现了消融。
楚家人算不得家人,但这个人除外。
楚君逸在顾诚之离开后就慢悠悠的起身,又慢悠悠的坐下。
而他这一坐,便是一整天。
深夜时分,房中却没有点灯,楚君逸依然坐在那里,几乎融入到黑暗之中。
其实他经常会这样坐着,在没有成亲之前,一坐就坐上一天,那时候的他无所事事,几乎是用枯坐来打发时间。
若是顾诚之看到了,肯定会将他拉去书房,看书也好,写字也罢,总好过这般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楚君逸叹了口气,抬起手臂遮住双眼。
祝宁说得对,这一年多以来他的确变了很多,就连那么多年的习惯都改了,全部是因为一个人……
他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两个人的关系冷淡,各自回归正轨。
但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顾诚之要科举,要入朝为官,他有自己的理想抱负,他不会一辈子留在楚家。
皇上不会允许,太子不会允许,就连他自己……也在做着离开楚家的准备。
他们成亲一年多,多说再有一年就该和离了。
这样想着,楚君逸的胸中就是一阵憋闷。
摸黑回到卧室,脱了外衣便钻进被中。
可楚君逸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是少了一个人,为什么会觉得屋中冷清的可怕?!
明明那几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冷清,明明他一个人活得很好,为什么现在会觉得如此不适?!
楚君逸咬着唇,强迫自己不许再想,用被子蒙住了头,逼着自己赶紧睡觉。
似睡非睡的一夜过去,楚君逸却像熬了通宵一样疲倦。
坐在床上呆愣的看着身旁空出来的位置,楚君逸觉得,他应该尽早适应没有顾诚之的日子,不然往后他会觉得更难过……
苦熬岁月的感觉楚君逸也算是体验了一把,他从没想过只是缺了一个人的日子会这么难过。
顾诚之走了三天,可他却觉得比过了三年还要难熬。
楚老太太对于她送的通房却没有被收入房中表示非常非常的不满意,将楚君逸叫去狠骂了一顿,而且还让他将通房带回去。
但是楚君逸怎么会愿意,在看到芍药时,他是真的想让她彻底消失,所以对于楚老太太的话他理都没理。
这三天,楚君逸见到楚老太太的次数比过去几年加起来都多,楚君逸知道楚老太太不是为了一个通房,她就是觉得被孙子拨了面子,觉得不痛快。
而且她若是不痛快,就肯定要找别人的不痛快。
反正这事闹的也挺僵,楚君逸也不怕挨骂,每天过去让楚老太太骂上半个时辰也算不得事。
每次挨骂归来,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楚君逸总是会特别的想顾诚之,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特别想见见他。
他知道这样不对,但他控制不住。
他应该戒掉对顾诚之的依赖,没见顾诚之已经躲到了太子那里……
再回来,就指不定是个什么情况了……
在秋闱前,楚君逸查看账目时发现了几本从未见过的账,在秋闱过后便开始细细的查阅。
这是楚三老爷生前留下的,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并没有随同其他的铺子田庄一起交给他,查阅这种账目有些耗费时间,直到秋闱放榜之前他都没有查完。
等到放榜之后又出了楚老太太送通房的事,顾诚之离开了,而楚君逸也没有心思去看。
上午挨完骂,楚君逸也不想回院子便去了前院书房,反正也是一个人,在哪里都一样。
心情不好直接影响效率,楚君逸一拖再拖就拖到了晚上,再抬头时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放下手中的账本,楚君逸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三房的院子冷冷清清,院子的大门没有锁,应该是知道楚君逸还没有回来,所以特意给他留的门。
正房昏暗,但楚君逸早已习惯,他也没去点灯,只是摸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茶壶冰凉,没有人在屋中等他,也没有人会特意为他准备温热的水。
楚君逸垂眸静默,握着杯子的手突然抬起,将杯中水一饮而尽,随后却皱起了眉,早上的水怎么到了晚上就变了味道。
将杯子丢回到桌上,楚君逸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卧室。
才三天!
站在床前正打算脱衣服时,楚君逸的身体突然颤了一下,随后连忙伸手扶住床的立柱。
屋中有人!这屋中有人!
楚君逸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挪了一步坐到床上,转头往身后看去,脸上带出了错愕的神情,而瞳孔却是一阵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