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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谦又与巫玥详谈,方知道巫潜和张氏去了天山。
“学士怎么放心把卿一个人留在家中?”荀谦越想越是后怕,阿玥家中连个掌事的都没有,又遭逢此大难,她能够毫发无损的站在他面前,简直是上天眷顾。
巫玥却觉得还好,她小的时候,父亲经常出去游学,她也都是一个在家中好好的,左右有蓉媪护着她,“父亲也不知会发生这样的事。无碍的,家中还有伯母和乳母。”
巫家的事情还都没安排妥当,巫玥脱不开身,荀谦也不能久留。如今许县出了事,防守变的严密起来,应是不怕盗贼卷土重来。可是荀谦终究是放心不下,他把随身伺候的侍从留下两个在巫玥身边照看着方才返家。
荀谦刚走,秦氏便带着妍姬过来了。
秦氏拽着巫玥的手紧紧不撒开,想想也是后怕,“去姨母家住吧,许县离山太近了,太吓人,我一听许县出了事,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劳姨母费心了。这边遭了难,来了好多兵守着,不会再有事了。我就不去姨母家叨扰了。”巫玥反倒是开始劝秦氏,“姨母家里也要严守一点,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秦氏道,“那怎么行,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家中连个长辈也没有,哪有去姨母家待着好。”
妍姬也跟着劝道,“阿玥姊姊去妍儿家吧,还能跟妍儿睡在一起,妍儿有好多悄悄话要跟姊姊说呢。”
巫玥自打前世寄居在外祖母家里两年后就再也不愿意去别人家住了,诸多不便,按俗话说就是‘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己的狗窝’,于是接口道,“家里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安排妥当,我也脱不开身。”
“家中人口可还好?”秦氏是当家主母,对后宅事务精通,不像是荀谦,进了门,只关心阿玥怎样,其他一概不问。
巫玥叹气道,“强盗凶残,家中仆侍死伤者有几,侍女也有些遭了秧,如今幸好有伯母支应着,不会有事的。”
“你那伯母……”千言万语都在不言中。
巫玥连忙解释,“关键时候,伯母还是好的。出了事,她先把我叫醒的。”其实巫玥也不太明白赵氏为什么会在危难之时救她,毕竟她平日里对赵氏从来也没个好脸色。
秦氏听了这话才稍微放下点心来,“虽如此,可许县终究还是不安全,等家中收拾好了,阿玥就去姨母家里,姨母给你做好吃的,还有妍儿陪你玩,多热闹。”
秦氏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巫玥再推辞便是不知好歹,遂说道,“等家中妥当了,我就去姨母家住两天。”
妍姬笑道,“好呀,终于有人陪妍儿玩了。”
有官兵来家里询问,秦氏见阿玥忙,就带着妍姬先走了。
官兵无非是询问一些强盗的体貌特征,画出画像才方便全城捉拿强盗,这些自不必巫玥亲自去支应的,然而,荀顗却是巫玥不得不去接待的。
荀顗过来许县处理强盗这件事,就顺便过来巫家看看。
就是算上前世,巫玥与荀顗也不熟。她嫁入巫家的时候荀顗就已经去都中任职了,只留下妻钟氏在家尽孝。他是个至孝的,凡是荀老夫人说的,他都顺从。然后就是这样的顺从与不闻不问才会造成荀家上下乱作一团。
“既是无事就好,出来时候,小郎还特地托老夫多看顾着巫家些。”荀顗身上有成年士人身上特有的儒雅,说起话来让人觉得温厚。
巫玥恭敬应道,“劳烦世叔了。”
荀顗说,“小郎他性子孤僻了些,人却是好的,肖其父。”
巫玥道,“晚辈知晓。”
毕竟两人不熟,荀顗过来看巫玥也不过是礼数使然。荀顗又嘱咐了巫玥几句也就走了,巫玥恭敬的送到门口。这是此生巫玥第一次与荀家人接触,她原本以为她会是先看到钟氏那一群妇人,却不曾想先见到的竟是荀家的郎主。想想前世今生,她竟是十分恍惚。
家中诸事烦忧,别的不说,就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新谷刚收就被抢走了,菜窖也被弄得乱七八糟,还好家中还在田里屯了粮食做种子的,巫玥着人给搬回来了。这行为无异于杀鸡取卵,蓉媪劝道,“要不先借点粮,眼瞅着开春了,没了种子,怎么种地?”
借粮做起来容易,说起来却不好听,巫玥摇头,“先这么着,等过了这几日再说,家中值钱的就剩下字画了,字画出手也需要些时日,等字画出了手,再买种子吧。”以往巫玥还觉得黄白之物俗气,如今没了这黄白之物,日子最是艰苦难捱,也不知那些整日为钱发愁的农家是如何过日子的。
蓉媪也是无奈,这不清点不知道,一清点吓一跳,这些强盗就跟疯了似的,把带金边的盆都抢走了,家中剩下的虽有些是值钱的,可是这些值钱的也不是一时能出手的,所以甚是窘迫。
“这天煞的强盗。”
终于得了空歇一会,巫玥又跑去看看玉清。家中请了专门给女子看病的女医士,已经给受了难的女子处理过了身子了,身上的伤十天半个月也就好了,可是心里的伤怕是一辈子都好不了。
巫玥见送过来的饭菜一口未动,就道,“怎么也别跟自己过不去,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这又不是你的错。”
玉清木着脸,眼泪却如雨一般往下掉,“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巫玥也不便深说,只劝道,“怎么就什么都没有了,此事既非你所愿,就当没这回事,该怎么活就怎么活,自己要是整天钻到牛角尖里,那谁都帮不了你。”
玉清只一个劲儿的哭,对于一个年轻女子来说,发生了如此事情在身上,本来就已经很难接受了,更何况以后还要去面对世人的闲言碎语,虽然这些闲言碎语可能不是恶意,却会狠狠刺痛她们本就敏感的心。
“奴不该躲起来的,是奴的错,是老天要惩罚奴。”玉清捶着自己,恨自己恨到恨不得自己死去一般。
巫玥也早就听说了,在来贼人的时候,玉清是最先跑到菜窖的,她本就睡在巫玥院里的小偏厦里,却没想过去叫一声巫玥。然而巫玥却也没心思计较这些了,“行了,都过去了,你要好好的。”玉清本就懦弱的性格,遇事就慌了,怕是一时忘了去叫她,巫玥是这样为她开脱的。
无论是什么原因,又是如何经过,最终的结果却是玉清遭了难。弱势的人总是能得到更多的谅解。
巫玥刚回到院中,赵氏就过来了。赵氏递给巫玥一个香囊,巫玥打开一看,有十来片半个手掌大的金叶子。
赵氏道,“虽不多,却也能先应应急。”赵氏跟巫玥不一样,她是过过苦日子的,也是遭过难的,所以总是把贵重物品挂在身上她才安心,这才能保住这几片金叶子。
巫玥心里闷闷的,她觉得愧疚,“阿玥还没谢过伯母相救,如今却又让伯母破费了。”
赵氏道,“这原本就是你父亲留下的。”
即便是这样,赵氏也完全可以藏起来不给她,巫玥一时间真是百感交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小气,“等以后有了金贝,阿玥再还给伯母。”
这一旦思维有了变化,整个心境都不同了。巫玥想想自己在赵氏和阿灵身上的所作所为,惭愧之至。她一直歧视阿灵没文化,赵氏肤浅吝啬,讽刺她们鸠占鹊巢,然后她就以一副高姿态去俯视他们,从未把她们当做是亲人。前世里,阿灵之所以恨不得她做歌姬,就是因为她总是一副高姿态的缘故吧。寄人篱下的苦她也受过,她知道那个被排斥在外的滋味,今生她却还这样对赵氏和阿灵,惭愧。
巫玥歉意十足的说道,“阿玥年少无知,以前做了诸多让伯母觉得不快的事,还望伯母莫要记在心上。”
赵氏哪知道就这么一瞬间,巫玥心里有那么多的弯弯道道,她只以为巫玥向来不落下礼,这是在跟她道谢呢,就说,“你父亲临走时托了我照顾好你,我这么做是应该的。”
巫玥笑笑便不再言语,只心中记下这一份恩情,以后岁月长久,她也莫要在做伤害别人的事情了,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里上的。
巫玥家中藏画甚多,等家中刚一安顿下来,她就琢磨着出手几幅画。她选了几幅父亲的旧作,可是卖给谁就成了问题。她认识的人有限,又不太好上赶着问别人要不要买画,那是自降身份,她自降身份倒是无所谓,可是父亲的画却不能。她又不能去找三郎去帮着卖,那样三郎就知道她家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了,三郎必然会接济她,她不喜欢那样。
这一日,秦氏派了马车接巫玥过去小住。
巫玥灵机一动,若是顾罗能够帮忙卖画,岂不是最好,他是父亲的授业弟子,这个小忙总会帮的。于是,巫玥与赵氏和蓉媪打过招呼,带上画就坐车去了颍阴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