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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19.118.117.116.115.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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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天的春光都变得暗淡无光。

    一生中,阿娜尔头一回想索取一个人那样专注的目光。

    她巴巴的看着对面另一个姑娘——

    那个杏眼的姑娘,似乎是个纯血统的华夏君贵。

    一双漆黑如墨的杏眼,天生带着股似嗔非嗔的骄矜,乌鸦鸦的发髻上,醒目的竖插两只圆木簪。

    阿娜尔明白木簪竖插的含义,是以立即红了脸。

    这么众目睽睽的“求爱”,夏朝的君贵,似乎并不如传言中那么内敛?

    身后几个伤势稍轻的突厥勇士跌跌撞撞的追出来,捂着伤痛颤声道:“公主!是否…是否立即回宫调集人手来拿人?”

    阿娜尔回过神,扭头看向那说话的属下——

    一张髭须剃不干净的方脸,皮肤下隐隐泛着青色的胡渣,一直蔓延到耳际。

    粗壮的右胳膊大概是伤着了筋骨,毫无生机的垂在身前。

    一瞬间,阿娜尔眉头紧蹙,猛然觉得这群汉子,不再像从前想象的那般威猛可靠,那些鼓胀的肌肉与髭须,甚至让她感到反胃。

    阿娜尔调过视线,发现茶馆门前的两个人已经消失无踪。

    低下头,怅然的低声开口:“回宫吧,咱们愿赌服输。”

    回道寝殿别院,阿娜尔心情渐渐平复。

    匆忙召来自己的中原师傅,请他为自己解惑——

    “先生,什么叫‘用必思其……其…道?’”

    老先生闻言捋了捋胡须,反问她:“公主说的可是‘行必思其道’?”

    阿娜尔眼睛一亮,忙点头称是,补充道:“还有什么‘用必’怎么着的……”

    “噢。”老先生眉目舒展,温声解释道:“此乃圣人所云,不同语境中,意义也不同,大致是劝诫人们应当有自知之明,行事之前,先要衡量自己的能力,且行为应当遵循道……”

    “就是骂人的话?”阿娜尔迫不及待打断他的长篇大论,简单的概括出来。

    她从小对中原学问就很不在行,听见这些就头大如斗。

    之所以夏语说得很流利,也多亏父王从小给她配给了一位中原来的奶娘,为和亲之便,她的所有侍从也必须学习夏语,但却都不精通中原的文化。

    大概明白了,那浅瞳美人是在借中原的道理教训自己。

    阿娜尔却不觉得生气,反倒头一回对大夏的学问产生了兴趣,心想着往后要让先生多给自个儿讲一讲。

    她不想在那家伙面前,显出‘对牛弹琴’的无知神色。

    细细一想,阿娜尔又问道:“先生,中原人是不是还会自称古?孤?”

    老头伸长脖子诧异道:“您是说孤寡之孤?”

    阿娜尔点点头。

    老头见公主忽然对中原文化如此感兴趣,立刻笑出了一脸褶子,摇头晃脑的解释道:“‘孤寡’之称,起于战国诸侯并立之始。

    自先祖一统华夏之后,君主便改以‘朕’自称,直至七百年前,天降祥瑞,武定帝得一骄子,贵为超品,千古罕出,便赐之以‘孤’自居,也就是西疆语中的‘苍炽’一词。“

    老头见阿娜尔听得有些发懵,又举例道:“譬如大夏当朝的九皇女,贵为超品,依照祖训,就理当以‘孤’自称。”

    最后一句,阿娜尔听明白了。

    那些挥之不去的傲慢嗓音,霎时间在脑中回响开来——

    “你是真不认识人,还是想引起孤的注意?”

    ……

    “你知道我未来的夫君是谁吗?”

    “五皇子?”

    ……

    “五哥就缺个你这种能一天照三顿揍他的蛮横媳妇。”

    “先走了,五嫂。”

    仿佛一股炽烈的阳光穿透云层,撕裂迷雾,一切莫名的、神秘的话语,都在她脑中串连成线!

    霎时间五雷轰顶,心口像被人狠狠捶了一拳。

    阿娜尔倒抽一口冷气,捂住胸口,瘫软在贵妃椅中……

    “公主?”老头睁大浑浊的双眼,急忙挥手召来侍婢。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

    阿娜尔耳中轰鸣一片,心口一阵狂跳,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懊悔、震惊、恐惧?

    更多的,似乎是一种无可抑制的,狂喜。

    **

    顾笙顶着一脑门九殿下新买的木簪子。

    回到清漪园,一进院子就迫不及待跑至铜镜前,拿起腰封,在小腹上比划。

    觉得自己好像瘦了些……

    “石榴!”顾笙欣喜的擦了一把汗:“去让浴房生火罢,我逛得一身汗。”

    石榴让侍女端水来,先给王妃擦把脸,随后打发人吩咐浴房的伙计生火。

    铜盆刚端进卧房,侍女们就见珞亲王一打帘子走进门,漫步绕过屏风。

    众人连忙蹲福。

    王妃仍旧一脸欣喜的立在铜镜前,头也没有回,直直对着镜中身后的修长身影,一边拆发髻,一边乐呵呵的道:“殿下,仆要换身衣裳去浴池泡澡,您先回避一下罢!”

    “……”众侍女吓得面如死灰。

    王妃您疯了吗!那人是您夫君啊!超品皇爵啊!

    您换身衣裳居然理直气壮的让珞亲王回避!是又喝醉了吗!

    九殿下闻言,面上无甚情绪,抬手挥退侍女,上前两步,双手拥住了镜子前的顾笙。

    顾笙歪头避开即将坠落在耳垂上的吻,推脱道:“殿下,仆一身的汗。”

    江沉月埋头在她颈窝,在她耳边喃喃:“孤还有八个月就能接受冠礼,你要是怀上了,孩子落地前,一定会有名份。”

    顾笙心里一咯噔,小人渣贼心不死!

    “殿下!”顾笙挣脱她的手臂,转过身,蹙眉看着江沉月,反驳道:“仆要是挺着个肚子去接受册封,往后旁人要怎么议论咱们呀?到底名不正言不顺的,殿下何必急在一时呢?”

    江沉月惆怅的垂眸看着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嘟嘴,别过头去不理她。

    顾笙眨巴着眼睛看着一脸稚气的小人渣,“仆要换衣裳,殿下去屏风后头稍坐一坐罢。”

    九殿下回过头,一双桃花眸子里满是不甘:“你换衣服凭什么不让孤看着?”

    顾笙:“……”

    怎么屁大的熊孩子就知道耍流氓了呢?

    看来只能撒娇了,顾笙豁出老脸,对着小自己五岁的九殿下娇声道:“叫您看着多不自在呀?殿下就别叫仆害臊了~”

    “哼。”

    九殿下一声冷哼,听得顾笙一咧嘴,一脸惶恐的看着那双暗蓄恼怒的淡金色眸子……

    那分明是“你给孤等着”的眼神!

    记仇帝冷哼完毕,便拂袖而去。

    顾笙吐了吐舌头,心惊胆战的换上对襟纱袍,就唤来侍女。

    裹上浴巾,坐进步辇,朝浴房去了。

    浴房里的池子,是根据北郊的天然雪山温泉挖掘建成的。

    三楹的大殿中央,烟波浩淼的碧色池水足有三丈见方,水面洒满了花瓣。

    池水周围由打磨光滑的鹅卵石围成,还有数快巨大的白岩供人坐躺。

    池子四周都是浅水,一脚踏进去,水波漫至膝盖上三寸,越往中间,水深渐涨。

    顾笙曾好奇的一步一步往池中央靠近,离中心约莫一丈的距离时,水就已经漫至她的胸口,便没再往前踱步,悠然退回池边静坐。

    早习惯了在狭窄木桶里沐浴,即使面对这广阔数十倍的浴池,也没什么戏水的心思。

    何况顾笙本就不谙水性,就算有侍女在池边守着,对过深的水域,她还是有着本能的恐惧。

    所以,如往常一样,顾笙散开一头乌发,规规矩矩的笼着浴沙,裸足踏入池中坐下,让带着香气的温热池水,包裹至肩膀。

    深吸一口气,舒适的合上双眼。

    如果时间可以倒退,顾笙或许会选择绝不得罪小人渣,一定顺从的当面换一身衣裳……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

    所以,正当顾笙完全放松警惕之时,温水之下,忽然感觉左脚脚腕陡然一紧。

    像是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

    只给了她一霎睁眼的时间……

    一股力道就陡然将她的脚腕朝池子中央拖去!

    哗啦啦一阵水流激荡!霎时间,脑袋全然没入水中!

    耳朵像是被塞了几斤棉花,一头乌发在池中如同海藻般浮动开来。

    惊恐至极的瞬间,顾笙睁大双眼,脚腕被松开,一个矫若游龙的身影窜至正上方,一张绝色容颜直直在水中与她相对,嘴角早已扬起熟悉的坏笑。

    伸手揽住她侧腰,轻柔的贴近。

    小人渣!

    顾笙几欲咬人!

    江沉月的面容在水中显出凝脂般的白玉光泽,美得叫人窒息。

    顾笙却无心欣赏,她是真的快要窒息了!

    带着满心的愤怒,她对着小人渣“咕噜噜”吐出一串泡泡,以此表达抗议,别无他法。

    泡泡吐完了,她就更加窒息了!

    作为一个不谙水性的姑娘,顾笙蹬着腿,想要往上游,最终,还是靠着托在自己腰间的臂膀,浮上了水面。

    顾笙双手撑着江沉月双肩,重获新生一般,贪婪的呼吸空气。

    缓过劲,低下头,就看见江沉月还沉在水下,只探出个脑袋。

    那双淡金色双瞳微微敛起,蓄满了恶作剧般的笑意。

    顾笙满心怒火,又不敢发泄。

    这一霎那,只感觉自己的生死,全都握在拖着腰侧的那双手之中。

    她怕江沉月松手,吓得水下的双腿都不自禁的往对方腰间纠缠。

    小人渣一头长发被水打湿,全部贴向脑后,显出比往常弧度更加精致的额头。

    那真是一张叫人心动的容颜,口中却说出叫人心惊的话语——

    “阿笙,准备好,深呼吸。”

    “不!不!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