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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华宫中,合欢花簌簌凋零。
两个强壮的太监将洗澡水从寝殿抬了出来,见着大步走来的皇帝,慌忙跪到一侧,俯身垂头。
寝殿里,梅怜珠躺在床榻上,换了一身干净的绯裙,眼珠儿转来转去,这儿瞧瞧那儿瞧瞧。
蓝玉小碎步走来,低声道:“皇帝来了。”
梅怜珠立即手背抚额,做出一副娇弱的样子来,看见孟景灏进来,作势行礼,“陛下。”
孟景灏蹙了下眉,“躺着吧,往日也不见你如此懂事多礼。”
梅怜珠惊了一下,瞥了蓝玉一眼,蓝玉默不作声。
“好端端的怎么掉水里去了?亏得你会游水。”孟景灏看向蓝玉,“当时只你一人在昭容身边伺候?”
蓝玉赶紧跪了下来,乖乖认错,“是奴婢没有伺候好娘娘,请陛下责罚。”
“去内廷局领十板子。”孟景灏冷声道。
“是。”给孟景灏叩了个头,蓝玉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是嫔妾自己不小心,陛下别生气了。”梅怜珠的眼睛在孟景灏身上逡巡,见他相貌俊美,身躯昂藏,心里极为满意,甚至有怦然心动之感,面上便露出倾慕痴迷的样子来。
“嫔妾?跟谁学的?”孟景灏看了一眼梅怜珠,心里没来由的起了丝丝厌恶,他只当是因为受那些噩梦的影响,便道:“你既无事,朕前朝还忙着,就不陪你了。”
梅怜珠拉住孟景灏的手,娇声娇气道:“嫔妾、不,妾不让陛下走,妾病了,需要陛下的安慰。”
“好好说话。”孟景灏低斥了一声,只觉今日的梅怜宝有些矫揉造作。
梅怜珠有些恼羞,她明明听蓝玉说,平时梅怜宝也是这么和他相处的,怎么到了她这里却不行了,一样的脸一样的身子,她就不信,梅怜宝做到的,她就做不到。
遂越发把声音放娇放柔,拉着不让孟景灏走,学着梅怜宝的样子,“偏不让陛下走,人家病了嘛。”
看着这张脸,这个人,他往日是极喜欢的,恨不能时时刻刻都要见到,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觉得无论是她的声音,表情,动作都让他厌,活脱脱就是梦里的那个梅怜宝。
可是想到梅怜宝以前的种种,对他的忠贞、痴情、疯执,他又舍不得对她凶,摸了摸她的脸道:“朕晚上再来瞧你。”
话落便起身走了,他实在怕再待下去,他会受梦境影响越深,伤害了阿宝。
“陛下!”梅怜珠坐起来气急败坏的喊了一声,捶了一下被子,不甘心道:“讨厌。”
回到乾清宫,坐下批折子,孟景灏却总不能心静。不知为何,自从那日早上成全了阿宝,听着她凄厉的喊了那一声“章哥哥”,脑海里就多了些浮光掠影的画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寻思着还应该是被孟景鸿影响了,不知不觉间他对阿宝就有了芥蒂。
“陛下,方才李将军递话来说,梅金宝在大牢里哭着喊着想求见昭容娘娘。”张顺德小声禀报。
孟景灏抬起头,“梅严德被杀死之事朕还没忍心告诉阿宝,不能让他见。带他来见朕。”
他抓了老六,抓了梅家众人,就是不想给君氏祖孙任何可乘之机,把他们关押在宗人府,一是为了监视,二也算是对他们的保护。
宗人府就在皇城内,小半个时辰后梅金宝就被带了来,只见梅金宝披头散发,面色蜡黄,哆哆嗦嗦一副被吓破了胆子的模样,孟景灏不禁想,这梅家的男儿不如女儿一半。
“我要见我七姐,七姐呢?”梅金宝拽着张顺德的衣袖不撒手。
“梅家少爷,还不快拜见陛下。”张顺德压着梅金宝让他跪,碍于梅怜宝,他并不敢太用力,“梅家少爷你有什么想告诉昭容娘娘的,告诉陛下也是一样的,我们陛下极为宠爱昭容娘娘。”
梅金宝小心的偷瞄了孟景灏一眼,见上头坐着的皇帝龙威赫赫,他吓的五体投地,哆嗦着道:“爹杀死了爹,学生是个无用的,但求七姐为爹报仇。”
“什么?大声点。”孟景灏心里极为看不上梅怜宝这个弟弟。
“爹杀了爹!”梅金宝放声大哭,“爹啊,你死的好惨。”
“从头说来!”孟景灏站起,从丹陛上下来,一手提起梅金宝,冷喝。
哭声戛然而止,梅金宝吓的颤抖的更厉害了。
“你七姐胆大包天,你,却胆小如鼠,这真是……”孟景灏摇了摇头,将人扔下,温声安抚,“你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都一一说来,说的好,朕让你见你七姐。”
梅金宝这才哆哆嗦嗦把自己听见的,看见的说了,说完就怂怂的问,“学生能见七姐了吗?”
“该让你见的时候自然让你见,现在回宗人府大牢住着去吧。”孟景灏给张顺德使了个眼色,张顺德立即上前,捂住梅金宝的嘴将人拖了下去。
“一个一模一样的梅严德……”
孟景灏背手在后,踱步来去,想到:从梅金宝的只言片语中可知,真梅严德是认识假梅严德的,而当他派羽林军去抓人的时候,假梅严德却杀了真梅严德,真梅严德肯定知道什么,假梅严德怕真梅严德泄密,故此提前将他杀了。
假梅严德是谁呢?
君玄璧?君文竹?
那么他们扮作梅严德又能做什么呢?
这梅严德官小位卑,只有几个女儿嫁得好……
孟景灏灵光一闪,讽笑,美人计看来不止往朕身上使了,还往邬彬、吕大雄他们那里使了,真难为他们想的出来这种主意,真的以为凭后宅女人就能掌控男人了吗?
可笑。
只是总觉得忽略了什么,忽略了什么呢?
——
梅怜宝幽幽转醒,睁开眼就看见了一片爬满藤蔓绿叶的石顶,想起落水、水下的红衣和尚,梅怜宝一下坐了起来,就看见穿着一身红僧衣的君玄璧正坐在石头上拨弄火堆。
“你醒了。”君玄璧看着梅怜宝微微一笑,“石榻上放着一件干净的白纱裙,你换上吧。”
梅怜宝一摸自己的裙子,还是湿哒哒的,又急忙去摸自己系着蝴蝶绦子的腰带。
君玄璧轻笑出声,“放心,我是和尚,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说罢,君玄璧出了山洞,留出空间来让梅怜宝换下湿了的衣裙。
拿起衣裙,她发现竟是和她身上所穿的这件一模一样,想起那个和她擦肩而过上浮的女子,梅怜宝恍然猜出些什么,只是不能确定。
衣裙旁还放着一张柔软的白绢,向来是让她擦身子的。
这和尚……
君玄璧再回来时,手里用芭蕉叶捧着一包红黄的果子,递给梅怜宝,眉眼温柔含笑,“饿了吗?”
“我想着我要见你一面,亲口问一问真相,果然就见到了,却没想到是用这样的方式,和尚,你因我成魔了吗?”梅怜宝拿起一颗红果子,撩起眉眼,笑望。
“是,你是我的魔障,损我梵行。故,我亲手摄了你来,解铃还需系铃人。”
“我何曾给系过铃呢?和尚。”梅怜宝咬了一口果子,鲜红的汁液浸润了那张红唇,她伸舌轻舔,桃花眸水灵灵的瞧着他的眼睛。
君玄璧伸出手指在那沾着汁液的唇上抹了一下,“从你我相见之时,你不就一直在给我系铃吗?而现在,你依然如故。”
“郡王到现在还往我身上扣罪名,先前说我是祸国妖姬,现在又说我是你的魔障,和着,我生来就是罪吗?和尚待我也太不公平了。”梅怜宝将自己咬了一半的果子递到君玄璧嘴边,妖媚一笑,“和尚敢吃吗?”
君玄璧用食指指被轻噌梅怜宝的脸颊,望着她笑盈盈的眸,笑道:“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还很小,挎着小花篮,拿着小铲子,别的小女孩摘花戴,你却这里挖挖那里挖挖,把蚯蚓往小花篮里放,吓的别的小女孩哇哇的哭着找娘去,你却拍着小巴掌笑,蔫坏蔫坏的小模样可爱极了。”
“我却不记得,和尚比我大吗,大几岁?”梅怜宝见他不吃,梅怜宝觉得无趣,扔了这半个果子,又拿了一颗自己吃。
“比你大一些,那是我第一次跟着祖父下山,就遇见了你这只小老虎。”
“你想说什么?”梅怜宝撩着君玄璧,坐在石榻上,翘着脚,微微晃荡,一副天真模样。
“你想知道什么?”君玄璧反问。
“但凡我想知道的,你都能如实相告吗?”梅怜宝问。
“可。我应你一件事,你也应我一件事可好?”
“先说来听听。”
“我自小学佛,自认为佛心坚定,修行有成,你来试我佛心如何?引我动情、动欲,我便告诉你,你所有想知道的真相。”
“和尚不是早对我动欲了吗?”梅怜宝偎到君玄璧怀里,言笑晏晏。
君玄璧淡笑,“那便引我动情,就像你引太子哥对你情根深种一样,可好?”
“好。”梅怜宝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