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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板姓沈,大名沈正霖。
“古董之王”谢镛早年曾收过三届入门弟子。共十五个人。如今这十五个人,大部分都成了至尊行的中流砥柱。而沈正霖和谢文湛,是谢老最后一届的弟子。沈正霖是大师兄。谢文湛是老二。下面还有三个师兄妹。
没想到,谢小师弟有了伴儿。沈老板那边笑了笑,却是促狭道:“你小子,有了女朋友,还不请客啊?”
“下次请你们喝喜酒。总之,别告诉她我跟你打过招呼。”
“嗯,为什么?”沈老板换了个把玩的姿势:“做好事还不跟女朋友邀个功?”
“只怕邀功不成,她又要跟我闹分手。”
谢文湛倒是很清楚。白汐毕竟有一千年的尊严摆在那里。谁都不容侵犯她的骄傲。他连送个礼物,都要考虑她的心理承受能力。生怕伤害到她的自尊。所以,这种棘手事。自己就是帮,也不能摆在台面上帮。
那边,沈老板也晓得其中的道道了:“得了。既然你对你女朋友这么上心。那我记住了。下次保证输给她。成了吧!”
“那多谢师兄了。下次来上海,我送你一件雍正的粉青釉海图碗。”
“嗯,粉青先不说……那个,卿卿她马上就要从美国读完博士回来了。到时候师兄妹几个聚一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谢文湛道:“师兄,卿卿她还愿意当鉴定师。至尊行可以接纳她。要是不愿意,那我们也只能帮帮她。”
“那,到时候再说吧。”
这边刚挂了电话,手机又响了起来。谢文湛一看,是白汐的。接了电话,那边她又黏又软又无精打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文湛。”文湛完了之后,白汐一个劲地叹气。叹气了半晌。才道:“文湛,我要晚点回去了。”
“嗯?怎么了?”他很好脾气地把手头的工作停了下来。没办法,对白汐,他只有宠和疼的份。
她胡乱扯着:“呃……景德镇的风景不错。宅子也很好……所以晚点回去。”
“这样……那我下个星期一,二有空,要不要去看你?”
“不用,不用。”她连忙道:“文湛,你忙你的。我这边……没什么要紧事。”
谢文湛笑了。难以想象现在白汐垂头丧气的表情有多可爱。估计自己看了,会再心动个一百次。所以,到底爱的有多深。他也不知道。尚未把她娶回家。已经不能自拔成这样……把手机换了一只手接听。另一只手摩挲着观音玉佩。羊脂白玉,也抵不上她滑腻的肌肤来的手感好。谢文湛心猿意马道:“那你早点回来。”
“嗯。我会的。”
“对了,”谢文湛点开了电脑,看了下工作安排表:“白汐,上海这边至尊行的夏拍要开幕了。你在景德镇那边,正好方便在古玩市场挑古董过来拍卖。本金我打给你。到时候拍卖盈利的部分,你七我三。佣金各半。”
搁在别人,男朋友还这么算计,早闹起来了。但白汐却觉得这话十分悦耳。用双赢的方式来赚钱。这很好:“那好,如果赔了。我也会赔偿的。”
挂了电话。白汐觉得,脸红加受之有愧。毕竟打眼了啊!……
总归,因为谢文湛的这一番嘱托,她心情好了不少。
第二天早上,谢文湛就告诉她,转账到了。没提到具体数字,白汐就跑去银行查了下……一百万。很好,谢文湛果然对她信心十足。
要知道,至尊行夏拍的客流量非常大。而且主办场地是上海,每一件古董都得精挑细选。
去年,至尊行的夏拍,所有参拍古董的起步价通通在五十万以上。后来成交下来,最高价的是一件辽代的契丹黄釉迦陵频伽纹军持。军持是一种盛水器,为云游僧人、伊斯兰教徒盛水洗手用具。大约在隋唐时期传入我国。甚为游牧民族和军队所喜爱。而迦陵频伽,是佛教中的“妙音鸟”。也是西夏,契丹等王室的图腾象征。
所以,那一件黄釉迦陵频伽纹军持,毫无疑问是契丹皇室用品。而契丹朝代的本身物品更是少之又少。最后成交价达到一个亿。
最次的拍卖品,一件明代万历年间德化窑的外销瓷,也拍出了五十五万。
所以,怎么用一百万捡漏,着实是个大问题。其实,从内心来说……她还是觉得谢文湛抠门了点。昨晚的电话,也不是他往常的风格。
往常,她叹口气,他会哄劝个半天。她买一件衣服。他会配送合适的鞋子和包包。她打开双腿躺在床上,他人性都没了……钱财方面,更是尽量满足……难道男人开始抠门,是代表他开始接受自己成为家庭成员了?
因为彼此的财富是共享的,他才会要求她也开始赚钱。共同经营生活和爱情。
这么一想,顿时心情就明媚了起来。阳光灿烂。
白汐一路灿烂到了景德镇陶瓷市场。先问了问站街久远的陶瓷,什么地儿的风水好。陶瓷们都指明了一家叫做“博古斋”的地儿。
但是刚一进博古斋,就看到了昨儿那位“沈老板。”服务员都对沈老板点头哈腰,十分客气。幸好,他没看到自己。白汐觉得略丢脸,假装看不到他。移到了瓷器柜台去。选中了一件白釉珐琅彩花鸟纹脱胎瓷碗。
脱胎瓷碗是薄胎瓷,特点是薄如蝉翼,轻若浮云。白汐掂量了下,东西的确很轻。是很开门的真品。于是咨询了下价格。
售货员小姐答曰:“一百五十万。”
“……”她错了,不该低看景德镇人民对于古代陶瓷的了解程度。她的估价,也正好是一百五十万。十万是利润空间。再问了几件,东西开门的,都价值不菲。一百万本金,根本买不起这些好东西。
没办法,白汐只好往回走。但她太专注于看玻璃柜了,不小心撞到了迎面走来的沈老板。沈老板手里还端着一方尊,幸好手稳。没摔下。白汐抬头,尴尬,道了句:“不好意思。”就匆匆忙忙走了。
有小店员在后面道:“这女的眼瞎啊,走路不看路!”但沈老板却追了上去。白汐刚出门,他就喊住了她:“白小姐,等等。”
她停下,觉得略丢人:“沈先生?。好巧,好巧。”
“白小姐,连续两天都能遇见你。不得不说,这是一种缘分。上次斗瓷,我也十分佩服你的才学,一直想交流交流。这样,中午我请客,还请白小姐赏个脸。”
她惦记着莲花碗,于是答应了。
到了酒店,入座。沈老板问她想吃什么,随便点。但白汐哪里敢随便点啊,只能点了些便宜的青菜豆腐,番茄炒蛋。大概是嫌她墨迹,沈老板又大笔一挥:这个,景德镇特色菜单里面的菜,全部上来。嗯,总共十三道……
菜上齐了,沈老板又问她想喝什么,白汐答曰:“雪碧。”
于是,就着雪碧。他们两个聊开了。分明是第二次见面,白汐觉得沈老板热情过了头。但她也有恃无恐,所以白吃的便宜绝不浪费。
“白小姐,昨天你打眼那一件钧窑,实在是令人惋惜。”沈老板倒是气量很大:“本以为,还可以再和你斗个几百回。”
“见笑了。”她叹了口气:“不输外家,输在了本家窑口上。”
“怎么,白小姐是钧窑的专题收藏者?”
“也不是,”她也不能定义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我是以钧窑发家的。”
“原来如此。”沈老板叹了一口气:“现在,市场上捡漏越来越难了。白小姐来景德镇,是不是想淘到一两件好宝贝?”
“不错。”她喜欢这个话题:“沈老板既然是景德镇人,那还请推荐几家好的店面。”
沈老板点了点头:“这个容易。但陶瓷市场的东西多归多。古陶瓷行家也太多。捡漏的可能性不大。”
她觉得有道理:“在景德镇,唯独捡漏古陶瓷很难。”
“不错。十家九口窑。仿制的东西,还层出不穷。我看你还是另寻门类比较好。不知道,白小姐除了精通瓷器,还钻研什么?”
她不假思索道:“钻研谈不上,不过所有项都略懂皮毛。”
沈老板笑了。所有门道?这个他可不信。今儿喝的是啤酒,豪气也上来了:“那这样,白小姐。下午我介绍你去几家古玩店铺,如何?”又顿了顿:“但前提说好了。观棋不语真君子,你买东西,我不会帮你参考。”
白汐答应了。碗还在人家手里呢……至于参考,她的鉴定技术几乎无人能及了。
于是吃完饭,沈老板开车送她去了古玩市场。
本来,沈老板七拐八拐领着她走。但是白汐中途停下来了……路边有唐代的灵气!
她道了句:“不好意思,沈先生,先等一等。”然后直奔了灵气所在地,一家不起眼的小商店。果然没错,店里有一件真品唐代凤凰纹金花银盘。摆在一大摞的高仿金银器和陶瓷当中。十分不显眼。但白汐上手之后,放在掌心掂试了下。发现盘身沉重,但是不轻飘。再扣了扣盘口,盘口有声,但是整个盘身其余地方没音。
一般,鉴别古代的金银器,可以听叩击的声音。含金量为99.9以上的黄金多无响音,掺有银质的有声无音。含铜质偏多的会有长音。
再看纹饰,宝相花、绶带纹,这些都是唐代的常见纹饰。而凤凰画的像长尾鸟。也是唐代的特点。
所以,这是很开门的唐代真品金花银盘。白汐再问下了价格。店主伸出两根指头:“二十万!”二十万……她买了就没盈利空间了。于是抬腿要走。店主又拉住了她:“十五万,怎么样?”白汐偷着笑,还是走出了这家店。
沈老板也笑了:“怎么不买下?”
“老板心里没底呢。”白汐笑道:“他搞不清东西是真是假。我们不能太急。等逛一圈下来,他还会再降价。”
果然,逛了一圈以后,白汐再进这家店。店主又大甩卖了:“哎哎,姑娘,你看十万,成不成?这都摆在我这里好几年没人过问了。就十万,卖给你……别走,那个八万,好不好?真的不能再降了啊,这是底价了!”
白汐伸出五根手指头:“五万。老板,不是我说。东西也就是个民国的,我看你是当废品收回来的吧。连个底座都没配。五万,我已经给了你盈利的空间了。但你也不能宰我们这些外乡人啊。我买呢,也就是图个吉利。”
那老板的防线崩溃了,东西的确是他当废铜烂铁,从福建农村收购来的。于是叹了口气:“好吧,五万就五万。”
最后,白汐偷笑着把这只真品收入了囊中。
到了晚上的时候,白汐用一百万,共买了数十件真品。满载而归。而陪同的沈老板,却也服气了。小姑娘是真的厉害,于是再邀请她共进晚餐,顺便交流一下收藏心得。地点是他家。白汐仗着他家肯定有自己的莲花碗,于是去了。
沈老板家很大。古玩架子上,钧窑,定窑,粉彩,斗彩,唐三彩都有。甚至有一把罕见的唐代唐刀。镶嵌绿松石,红珊瑚。而自己那一只钧窑莲花碗,就摆在最下面一层格子里。用紫檀托盘安放着,倒是四平八稳。
入了座。早有佣人准备好了晚餐。两个人一边聊,一边吃。白汐有意无意,将话题转到了自己这一只莲花碗上。
沈老板倒也来了兴趣:“对了,白小姐,你是怎么得到这一只莲花碗的?”
“哦,是董家人做生意抵押给我的。”
“你认识董家人?”
她点了点头。继而听沈老板叹息了一声。似乎满满的心事。她不明白了:“沈先生,难道您和这一只莲花碗,也有瓜葛吗?”
“没有。只是想到了一桩事。”沈正霖道:“白小姐,这一只碗,身后有董家的人命案。你觉得董教授之死。和鉴定师有无关系?”
“和鉴定师当然没关系。”她已经想通了:“责任大部分在顾老先生身上。董教授信错了人。”
“没错。但是人们不这么想啊……这只碗,让我想起了我的小师妹,徐卿卿。她是个和你一样,才华横溢,鉴定手艺高超的女孩子……”接下来,沈老板给她讲了一个故事。是关于另一桩古董扯出来的人命案。
沈老板有个同门师妹,叫做徐卿卿。八年前,刚刚大学毕业的徐卿卿,走上了鉴定师的道路。但是半年后,徐卿卿鉴定出一位大收藏家的汝窑尊为仿品。那大收藏家在业界很有威名。一开始坚决不信自己的东西是假货。并且污蔑徐卿卿说谎。徐卿卿年少气盛,就将鉴定的资料,自己的报告,全部发表在了报纸上。并且要求收藏家道歉。
这一下,大收藏家迫于压力,只能公开鉴定。结果为高仿。
汝窑,是如今市场上高仿和真品最相似的一种古瓷。钧窑,哥窑次之。真品,高仿的相似度可达99%。只有一分火候差异。
大收藏家打了眼,而且声名狼藉。他的收藏品,一件都卖不出去了。绝望之下,大收藏家放了一把火,烧了自家的宅子。烧死了两名佣人和他自己。而收藏家的一儿一女,去找徐卿卿讨命。甚至扬言,徐卿卿不死他们不罢休。
没办法,徐卿卿只能去了美国留学,躲避舆论压力。这一去就是六年……
听完了这个故事。白汐久久不能言语。这简直是放大版的董教授一案啊。不过:“那,徐卿卿现在人还在美国吗?”
“不久以后,就要回来了。”沈老板点了一支香烟。忽然想到有客人,又掐灭了烟头。笑了笑:“从那之后,我们这一届鉴定师,都学乖了。不是真东西,不去碰。甚至也不从事鉴定师这个行业了。我就是如此。”
白汐有点遗憾:“你的鉴定技术很好,不当鉴定师还挺可惜。”
“再好的鉴定师,遇到死心眼的收藏者。那就是惹祸上身啊。所以鉴定师的证书,我已经烧了。现在做运输和木材生意。”
白汐低下头,原来他不是鉴定师啊。也难怪……
“不过,小姑娘。”沈老板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相信,鉴定师这个行业,坚持真理的人,还是很多的。比如这一只莲花碗,真就是真。假,就是假。不能说谎话。但莲花碗的案子,也让鉴定者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嗯?”她怎么不知道:“你说这只莲花碗的鉴定师?他怎么了?”
“哦,鉴定师不是至尊行的那个大少爷嘛。董教授的案子发生以后,社会舆论对谢家很不好。甚至说要谢大少爷坐牢偿命。本来嘛,这个社会的舆论都是偏向受害者,仇视权贵。谢大少即使没做错什么,但是舆论却把他骂的狗血淋头。”
白汐回忆了下,当时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这些。
沈老板继续道:“后来,谢大少为了平息舆论,先宣布免除董家的违约费。再宣布从至尊行首席鉴定师的位置上退下来……”
白汐沉默了。难怪呢,好像自从董教授的事发以后,她就没看过谢文湛在公开场合进行鉴定了。反而有段时间,拉着自己下乡去,跑边界上门鉴定业务。其实仔细想一想,首席鉴定师,怎么会干那种苦活,累活。跟小业务员似的。其实,他那时候已经辞去首席鉴定师的位置了啊……
谢大少,来拆分一下。成分其实是80%的鉴定师和20%的谢家大少爷。但是董教授的事情,使得他不得不放弃首席鉴定师的位置……
白汐鼻子酸了。忽然觉得谢文湛过得真不容易。
回去之后,白汐就打了个电话给谢文湛。也是刚拨通,那边就接听了。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关心:“白汐?”她有点忍不住:“想你了。”
“嗯?”那边笑开了,好像声音跟着心情一起荡漾开来:“下个星期我去看你?”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