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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参将还想辩解,卢象升却转过头来,厉声道:“左将军!”
“末将在!“左良玉赶忙策马上前,拱手听命。
“你速速调集本部人马将这些胡虏赶走,大同镇百里之内不得有胡虏出现!”
“末将遵令!”左良玉得意洋洋的应道,在卢象升手下这一年多来他春风得意,已经升迁到了都督佥事,副总兵,距离宣大总兵的位置只剩下一步之遥,升官发财的心思越发炽热。他正准备打马离去,却听到卢象升的声音:“左将军,若是这些胡虏老老实实,你就将他们赶走便是了,若是敢反抗的,莫要手软!”
“是,大人!”
在回程的路上,几个原本是大同镇的军官聚成一团,低声交谈:“卢督师这是要作甚,明明好好的,却硬要生出事端来,鞑子又不是泥捏的,岂会乖乖的任凭他摆布?要是又打起来,流的难道不是我等宣大镇将士的血?”
“噤声,小心让督师身边的人听到了,剥了你的皮,有事情等回去后去曹副总兵那边说!”
曹文诏府。
“怎么了!”曹文诏看到部下一张张凝重的脸,知道有大事发生了,赶忙问道:“卢督师出关外巡查,出什么事情了吗?”
“大人!”先前说话那参将上前一步,低声道:“督师出关之后,正好遇到一个到塞下过冬的鞑子部落,结果督师大怒,令左副总兵领军将其驱逐,并且还下令今后关外百里之内不许再有鞑子出没!”
“什么?”曹文诏霍的一下站起身来:“有这等事,你们几个为何不阻止督师,难道你们不知道其间的利害吗?”
那参将苦笑了一声:“大人,我们几个算哪根葱呀,卢督师怎么听的进去呀!”
曹文诏一顿足,作为刘成曾经的部下,他是最清楚在老上司手中完成整合塞外蒙古各部之后的实力,也许从在刘成的大旗下的蒙古人从数量上还无法和也先、达延汗那时相比,但如果全面动员控弦之士也不下十万了,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更可怕的是这些蒙古人并非连铁制箭头都不充裕的牧人骑兵,从朝邑兵工厂里源源不绝的流出的精良甲仗多半都流进了刘成的武库之中,如果他愿意的话,完全可以将这些蒙古人武装到牙齿。向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贸然启衅,绝非明智的选择。更要紧的是,与塞外各部与中亚地区的贸易不但对刘成有利,对当地的军镇也颇有好处,一旦战火重启,贸易必然断绝,边镇的军户们不但无法从贸易中获得好处,还得重新拿起武器与胡骑厮杀,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叔父!”曹变蛟拉住了曹文诏:“卢督师新官上任,他这次会不会是冲着您来的?”
曹文诏停住了脚步,侄儿的话正好触动了他的心中的隐忧。卢象升的前任可是吕伯奇与刘成,这对黄金搭档可是功高盖世,作为接替者的卢象升估计前任留下的旧将倒也寻常,而估计激怒某个出头椽子,拿他的脑袋来立威倒也是常有的伎俩。自己若是就这么跑过去,很有可能就正中下怀了。曹文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甩开了侄儿的手,沉声道:“这件事情实在是干系太大,不但关系我们宣大镇的数十万军民,还关系到大明的安危吗,顾不得这么多了!”
“那便让变蛟领亲兵护送叔父前往吧?”
看了看侄儿殷切的目光,曹文诏也只得点了点头。
曹文诏的求见完全在卢象升的意料之中,他的态度甚至可以用亲热来形容。这不但没有让曹文诏觉得安心,反而让他更加觉得害怕,因此他一丝不苟的依照最隆重的礼节参见了上司之后,沉声道:“督师大人,末将昨日从几个部将口中得知您下令驱逐塞下游牧的鞑子,不知是真是假!”
“不错!”卢象升做了个示意曹文诏用茶的手势:“曹将军,胡虏到塞下放牧过冬的事情我知道是当初吕大人与刘总兵的旧例,与你并无关系,我并无怪罪你的意思。”
“多谢督师大人!”曹文诏见卢象升不像是要寻自己的把柄来立威的样子,才松了口气,不过他还记得自己的来意,小心的说道:“督师大人,请恕末将直言,如今漠南各部已经被越国公收服,虽未曾如国朝初年那般分立卫所,以为屏障,可也驯服的很,并无侵扰百姓之事。其与边民交易,互通有无,有利无害,为何要将其驱逐?还请督师解惑!”
“无他,此一时彼一时耳!”卢象升笑道:“当初允其至塞下放牧,并与其贸易,不过是为了借其力讨伐东虏,如今东虏已灭,自然要提防这些胡虏。”
“可是据末将所知,刘总兵现在仍为蒙古各部的济农,大汗阿布奈还是他的义子。明明都平安无事,为何又要生出事端来呢?”
“这个——”卢象升犹豫了一下,耳边响起离开京师时杨嗣昌与自己说的话“刘成雄武过于曹刘,然凶狡过之,今得蒙古、东虏之众,又和诸戎,实乃我大明之患也。若不提防,只恐不过十年,永嘉、靖康之乱将现于今日,吾辈皆为其所虏!”考虑到曹文诏乃是刘成的旧部,卢象升决定还是让对方知道太多的好。
“此乃国家大事,非汝等所能知!”卢象升笑道:“曹将军,你只需尽忠朝廷,遵令行事便是了!”
“是,是!”曹文诏见卢象升虽然面带笑容,但话里却绵里藏针,哪里还敢多问,片刻之后便起身告辞,出得门来才觉得自己背上已经冰凉一片,原来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叔父?事情如何?”曹变蛟看到曹文诏出了门,赶忙迎了上去,开口询问。曹文诏却不回答,他飞快的跳上马来,打马便走。曹变蛟见状,赶忙跟了上去,一行人到了街口,曹文诏才突然叹道:“变蛟,这件事情不是我们能够碰的了,你明白了吗?”
盛京,永福宫。
几条铅管隐藏在帷幔的后面,将舒适的温暖空气传入屋内。刘成斜倚在一张摇椅上,手里拿着看了一半的《三国演义》,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盹儿。两个侍女站在帷幔旁,尽可能减轻自己的呼吸声,以免打扰了主人的午休。这时从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刘成惊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看了看四周,正好看到赵文德从门外冲了进来,手里挥舞着一份信笺,口中喊道:“大人,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哪里打起来了!”刘成一个机灵,跳了起来:“谁?”
“大同的边军,和几个札萨克!”赵文德将信笺递了过去:“几个在塞下过冬放牧的札萨克遭到边军的驱逐,两个札萨克从命了,还有一个不肯,于是便起了冲突,死了几十个人,被掳走了几十个妇女孩子,还有上百匹好马,上千头杂畜!切桑和仆固合艾都不知应该如何应对,派了急使向您请示!”
“怎么会这样?”刘成大吃了一惊:“一直都是好好的,这样对他们也有好处,为何突然会打起来!”
“这恐怕不是意外!”赵文德低声道:“死了这么多人,还掳走妇女孩子,马和牲畜,倒像是边军事先准备好的行动!”
刘成没有说话,部下的判断他认为很有道理,不过还没到自己说话的时候,他想了想:“让仆固合艾和切桑让大同镇附近的几个札萨克都向北退一退,归化城那边加强防备,把冲突限制住,当我的号令!”
“那我们这里呢?”
“派人去大同,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搞清楚再说!”
“是,大人!”
半个月过后,刘成就得到了详实的回报,他不但弄明白了这件事并非偶然,而是由于卢象升的命令,动手的是大同镇的新任副总兵左良玉,甚至还知道了这一切与杨嗣昌的授意相关。这个惊人的消息一下子在刘成的部下中掀起了怒火,尤其是那些蒙古将领,在他们看来明朝正是依靠蒙古人的浴血奋战才能击败女真人的后金政权,解除了北方的威胁;可后金政权的尸骨未寒,狡猾的汉人皇帝就调转矛头来对付自己,实在是忘恩负义的举动。而汉人将领和刚刚加入的女真贵胄的态度就要复杂的多了,像杜家叔侄这样出身边军的将领都知道这不过是数百年来大明边军与漠南蒙古的常态罢了,但他们也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发生冲突在背后一定有隐情,所以他们更多的是感到忧虑;而女真贵胄则看到了自己的征服者与明帝国冲突的征兆,而这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翻身的曙光,因此他们却是心中暗喜。
作为集团的首领,刘成对部下们的复杂反应洞若观火,这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毕竟自己起家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来源复杂的众多部下还没有来得及形成“自己人”的集团意识,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和胜利的哺育。也许杨嗣昌还没有看到这一点,不过他也需要挑起冲突来减少朝堂上向自己射来的无数冷箭。
“大人,您打算怎么办?”赵文德低声问道。
“怎么办?大冬天的能怎么办?都老老实实在家猫冬呗!”刘成打了个哈切,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那要不要让胡公公、或者吕大人说句话?”赵文德还是有点不死心。
“没必要,什么都不要做。胡公公和吕大人是大牌,可不是这个时候用的!”刘成的脸上露出了戏谑的笑容:“而且我们要相信那些御史老爷的本事,杨嗣昌和卢象升无论做什么,他们都能找出理由来弹劾的。咱们这个时候出头只会让杨嗣昌找到理由,我可没那么傻!”
“那就什么都不做?”赵文德有点不甘心的问道。
“谁说的?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把铁岭的高炉、兵工厂、铸炮厂给建起来。还有旅顺口的港口和造船厂。你告诉刘宗敏和那个保罗泰勒,不要怕死人,我这里可不缺人,光海君复辟后可把朝鲜的两班贵族给一锅端了,都送我这里来了。那些高丽棒子的党争也太激烈了,什么东人党、西人党,北人党、南人党、大北,小北,清小北、浊小北,骨北、肉北、皮北、中北,也亏得他们分得清楚。结果现在都在劳役营里,这些人活着也是祸害,还是都处置了的好!”
“是,我立刻写信给这两位,让他们加紧工期!”
“嗯,朝堂上面勾心斗角的事情,咱们几个堆起来也不是杨文弱他们的对手,不过这不要紧,大明眼红他那个位置的人多得是,有的是人和他斗。我们要紧的是把自己的事情做好,等到明年秋高马肥之事,就把这些人一股脑儿都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虽然在上司的话语中有不少自己不能理解的词汇,但赵文德依旧能够感觉到刘成话语中的那种舍我其谁的自信,或者说王霸之气。如果历史是一个生物的话,他甚至能从话语中感觉到那跳动的血脉,反观于对面一边,杨嗣昌十成的精力恐怕七成都要花在背后的猪队友身上。一想到这里,赵文德就能感觉到一种胜券在握的昂扬。
“对了,赵先生,你把祖大寿请来,已经晾了他这么多天,恐怕这家伙也有些急了吧!”
“是,大人!”
如果说刘成的揣测没有错的话,祖大寿至少暂时没有暴露出来,当他还在殿下,便用小而碎的步子紧走了几步,刚刚登上台阶便跪在地上高声道:“罪将祖大寿参见国公!”
刘成坐在皇太极过去的宝座上,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祖大寿,半响之后方才笑道:“复宇将军!”
祖大寿赶忙站起身来,叉手道:“不敢,国公!”
“你是个有功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