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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让傲娇的樊总替她泡茶,他还愿意,真是难为他了。
扭头,苏晓月还在眺望着远方。
樊少明站到她的身边,他比她高,往她身边一站时,她就感受到来自他的压迫之感。樊少明侧头一直看着她,见她眺望远方的眼神有点飘缈,知道她心情不太好。他倒是不再说话,默默地陪她站在栏杆边上,她望远方,他望她。
她安安静静的时候,其实有一股恬静的美。
樊少明很想伸手碰触她一下,数次有这样的念头,却没有一次是付之行动的。
她醒着呢。
敢情是樊总想亲近一下苏晓月,只敢在苏晓月睡着之时了。
也怪不得他这样,谁叫他的嘴巴贱得很,平时老是踩低苏晓月,嫌弃苏晓月“就你这样的”。
“今晚的夜色很美。”
苏晓月忽然说话了。
樊少明抿抿唇,很美?
他四处张望,一片黑,美在何方?
只能说他不懂欣赏。
此刻他也没有欣赏之心,他只想快点知道苏晓月的一切。
“有时候真想静静地看着这样的夜色到天明,没有人打扰,没有烦恼,什么都不用想,就看着黑色怎么被白色取代,看着太阳是怎样慢慢地升起来的。”
樊少明又抿了抿唇,这一次他开口了。“没心没肺的人才会没有烦恼。不过你可以暂时抛下心中所想,在这里看着白天变黑夜,黑夜变成白天,黑白的交替就是在不知不觉中进行的。”顿了顿,他又说道:“我都陪你。”
敛回了眺望的眼神,苏晓月侧头看他,他的眼神深深,却又亮晶晶的。
浅浅地,她笑了笑,樊少明总觉得她此刻的笑容有点虚弱,让他无端地生出一股心痛来。
“谢谢樊总。”
“叫我少明吧。”
苏晓月转过身子来,往回走,没有改口叫少明。
樊少明跟着她走回到桌前坐下。
苏晓月坐下后就动作优雅地捧起了茶壶,再拿过了两只茶杯,各倒了些许的茶水把茶杯冲洗一次后,才替自己和樊少明各倒了一杯七分满的茶。
酒满杯,茶七分。
樊少明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或许平时没有留意,又或许是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还是不够长,他现在才发觉她的一举一动中都带着一股优雅。
她恬静地倒茶是,那叫做淡雅,最是动人。
苏晓月把樊少明那杯茶摆到他的面前,她自己先端起茶杯,凑到唇边,红唇微启,浅浅地品着茶。一口茶入嘴后,她似在静思。片刻后,她赞着:“好茶。”
樊少明端起自己那杯茶,也喝了一口,入嘴的茶水有着茶香,也有些许的涩味。他咂咂嘴,实在不会品茶,因为他从来不喝茶。
听到她赞好茶,他温声解说着:“这是我从绿水山庄带回来的,放在家里也没人喝它,不过绝对新鲜,都是今年新出的好茶。”
“我外公外婆的感情很好,夫妻俩也爱喝茶。每天午后,他们就会坐在院子里的大树底下,烫上一壶茶,悠闲地喝茶,低低地聊着属于他们夫妻俩的话题。”
苏晓月在喝着茶的时候,轻轻地说着关于她的往事。
“我外公叫做苏海清,就是苏英才的儿子,如果不是你给我看英才学校的背景资料,我都不知道英才学校还是我曾祖创建的。他是个很温厚的老人,我外婆是外地嫁来的,娘家很远很远,但也是出身名门,气质很好,为人也温柔婉约,就像你的大妈一样,说话永远是轻声细气的,从来不骂人。”
说到这里,苏晓月的眼神越发的飘缈起来。
她一口一口地喝着茶,一杯茶水入肚后,樊少明主动帮她再倒了一杯。
她垂眸看着那杯茶,似是在回想着那些午后,一对恩爱的老夫妻在树底下品茶聊天,有个小女孩在他们的身边跑来跑去玩耍嬉笑。
“我不知道我们家里有多少的财富,我只记得我的家很大,前面有个院子,栽满了花草树木,还有游泳池,有篮球场,也有练习射击的,外公外婆经常喝茶的树底下还有一个很大的秋千,有时候他们会坐在秋千上,要么是一个在坐,一个在推,要么是两个坐在一起,轻摇慢晃的。那时候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在才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真的很好,相处得很温馨。”
“后花园里就和你们家一样吧,不过比你们家还要大一些,还有两个鱼塘,一个养殖着金鱼锂鱼,为观赏用,这个鱼塘里还有假山,睡莲。另外一个鱼塘养殖的是我们平常吃的那些鱼,养着自己吃的。我小,不懂事,也不出门,天天陪着我的不是我妈妈,就是那些阿姨们。我不记得有多少个叔叔阿姨围着我转了,反正我有个什么动静,他们都会知道。”
樊少明静静地听着,从苏晓月的嘴里,他能猜出了苏家当年的富裕。
院子比他家里还要大一些,不愧是隐形巨富。
“我们家的围墙很高很高,站在里面看不到外面的情景,站在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围墙旁边一棵树也不种,怕我爬树翻墙出去。虽然我不能出门,但我很调皮,喜欢爬高爬低,玩这玩那的。就像现在的明宇一样,那会儿我听得最多的就是外婆笑着说‘是个丫头,却像个小子’。”
樊少明上下打量苏晓月一番,戴着眼镜的她斯斯文文,还真看不出她儿时是个调皮的丫头呢。不过联想到她玩弹弓的高超,能让弹弓成为她的武器,多少能联想到她儿时的调皮。一个女孩子家,又是出身豪门,应该知诗识礼,哪里会玩弹弓?
“我妈叫做苏心洁,遗传了我外婆的温柔娴熟,放在现在来说那叫做软弱。她是我外公外婆的独生女,外婆生我妈的时候,发生了羊水栓塞,那个年代不知道是这个病,只知道大出血了,情况万分危急,后来摘取了子宫,还输了很多血,才救回我外婆的一条命,而我妈也因此成了外公外婆唯一的孩子。或许是九死一生后才换来的孩子吧,所以外公外婆把我妈当成了掌上明珠。”
樊少明眼里有着钦佩,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里,苏海清能做到没有儿子,依旧待妻如初,真的是个很专情的男人。
“我妈天性柔弱,不喜欢出门,她的思想是自己是大家闺秀,理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再加上她是外公外婆的独生女,两老疼她如生命,也害怕她出门会遭遇到不测,所以由着她。可是时代在发展,随着我妈的年纪渐增,中国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我妈这样的继承人无法管理家族事业。我外公又是个很喜欢扩展事业的人,在工作上野心非常大,祖业又雄厚,家族事业便越来越大。为此,我外公开始替我妈留意老实忠厚又能干的男人,想着招一个女婿上门,能够帮着我妈撑住苏家的家业。其实我外公的本意是只要撑着就行,不需要再发展,因为苏家的财富够我们花上几辈子了。”
“你妈的年纪应该和我妈差不多吧。”
樊少明问了一句。
他的母亲早早就独自创业,而她的母亲却因为思想狭隘,连大门都极少迈出去。
不要说是时代害人,那是自己的性格形成的命运,与时代无关。哪一个时代都会有走在时代前锋的人。
“我妈还要年轻一些吧。她结婚的时候刚刚十八岁,以前的人结婚都比较早。”苏晓月又端起了茶杯,浅浅地喝着,喝了半杯后,她才放下了茶杯。“白振宏比我妈大了一轮,他从二十岁开始在我们家的工厂里做事,他是个有能力的人,到二十二岁的时候,已经得到了我外公的重视。之后我外公观察考验他无数次,都很满意,觉得他这个人温厚老实又有才能,在公司多年,身居要职,身正心正,从来不贪,待人接物大方有礼,每件事都处理得很好,是全公司都赞赏的人才。”
说到这里,苏晓月有点苦笑,因为那一切都是白振宏在演戏。那是一个演技最精湛的演员,能够演得出神入化,真假难辩。
“他二十八岁的时候,我外公外婆就把我妈介绍给他认识,当年我妈才十六岁,两个人就这样相处着,他对我妈很好,两年的相处让我妈接受了父母的安排,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嫁给了他。婚后第二年,我便出生了。而我的出生让我外公外婆对白振宏越加的信任,两老是这样想的,连孩子都有了,白振宏是真心为了苏家的。于是他们很放心地把公司都交给白振宏打理,我外公定期回公司巡视一遍,过目一下帐本。”
把余下半杯茶水喝光,放下茶杯,苏晓月涩涩地笑着:“这茶,怎么越喝越苦。”
樊少明帮她倒了第三杯茶,低沉地应着:“苦中有香,香中有甜,先苦后甜。”
她心情在变化,品起茶来,自然觉得茶苦。
品茶需要的是心无杂念,一心放在茶道上。
“白振宏对我们母女俩都很疼爱,从我有记忆以来,我最喜欢的就是傍晚,他每到傍晚时分就会下班回家,车子一进门,我就会飞奔出去,奔向他的怀抱,他就像你平时捞抱起明宇那样,把我抱起来,一边亲我的脸,一边笑着问我‘宝贝,有没有想爹地’,每当他那样问的时候,我都会亲热地搂住他的脖子,甜甜地应着他‘爹地,我想你,想死你了’。妈妈会站在屋门口,她永远不会迎上来,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他走过来,然后再替他拿过公文包,脱下西装服。”
童年短暂的幸福,却成了苏晓月一生的痛。
“在我六岁那年的春天,外公病了,最初只是普通的感冒,可是看医生一直看不好,我们家有家庭医生的,便是周淑英的丈夫,他的医术的确很高明,而周淑英是白振宏的同乡,她到我们家当佣人也是白振宏介绍来的,只是当年我们都不知情。慢慢地,我外公的病情越来越重,去大医院看,也看不好。一个多月后,他就病死了。外婆与外公一生伉俪情深,外公的死对她打击很大,整天精神恍惚的。”
“喝茶吧。”
樊少明忽然觉得自己挖着她身上的秘密,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要让她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而些点点滴滴就像一把把剃刀,在剜着她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地剜割下来,不会让她马上死亡,却能让她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他难得地用着温和的语气,劝着苏晓月喝茶。
“晚上喝茶睡不着,头脑格外的清醒。”
苏晓月执起茶壶替樊少明倒了一杯茶,“樊总极少喝茶吧。”
“从来不喝,是认识你之后才喝过一次,今天晚上是第二次。”
苏晓月笑笑,笑容有点苍白,白得让樊少明心生痛意。
“要不要吃些点心,我下去拿。”
苏晓月摇了摇头,“晚饭的时候,你夹了那么多菜给我,我吃菜都吃饱了,现在还没有完全消化完毕,不吃点心了。晚上吃甜品也容易肥胖。”
“你几乎是排骨,长点肉也好。”
苏晓月轻叹着气,苦笑不语。
樊少明也在沉默。
一瞬间,顶楼安安静静的,只能听到风儿吹过的声音。
“不久后,我外婆也死了。”
冷不丁的,苏晓月幽幽地说了一句。
樊少明心一抽,看着她。
“我外婆是服食大量的安眠药死的,死的时候抱着我外公的遗照,就像睡着了一般。那时距离我外公的去世不过十天。短短的时间内,我妈妈就失去了疼爱她的双亲,对她的打击着实沉重。那时,她不过二十五岁,还很年轻,在白振宏的过度保护之下,她依旧是温室的花朵。”
听着她的描述,樊少明也能想到苏心洁的为人。
这样一个软弱的女子,一直活在温室里,又怎么可能是白振宏的对手?
“好在,白振宏在一旁安抚着她,陪着她外出散心,不过就是外出散心,他也把我妈保护得严严实实的,不会轻易让外人见到我妈。外界的人只知道苏海清有个女儿,可是女儿长什么样子,却没有多少人见过,就连我妈的名字对别人来说也是陌生的。在他的陪伴之下,我妈才慢慢地走出了失去双亲的痛苦,越发地依赖着他,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大树。我想,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到现在的话,我妈还是把白振宏当成她的大树,她能靠一辈子的大树。”
“你在几岁的时候,发生巨变?”
“十岁,真正来说是从六岁开始,我外公外婆的死都是白振宏一手造成的。可是我和我妈还不知道,失去了外公外婆后,我们母女俩都觉得能依靠的人是白振宏。八岁那一年,有一个晚上白振宏要去参加宴会,我一直想跟着他去,他不同意,说宴会上人太多,怕我被别人抱走了。我都八岁了,哪里那么容易就被人抱走。他不同意,我还是一心想跟着去,于是偷偷地藏在他的车尾箱里,跟着他去参加宴会。他并不知情,到达目的地之后,他就下车走了。我偷偷地从车尾箱里爬出来时,被一双手抱住,那双手便是你大哥君默的。”
说到苏晓月与君默过去的相识过程,樊少明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他抱我下车,问我怎么会藏在车尾箱里,还说我这样做很危险,会摔跤。我当时觉得这个大哥哥很好看,人也很好,虽然说话有点一板一眼的,可我一眼就认准了他,赖上他,求他不要让白振宏知道我跟着来,更缠着他陪我玩。他是有点冷漠,但还是耐心地陪着我,放任我缠着他,赖着他,带着我玩遍主人的家还能避开白振宏,我觉得他很有本事,既能满足我的好奇心又能避开白振宏。”
一眼就认准了他……
樊少明眼神沉了沉,她居然一眼就认准了君默。
怪不得她会舍下与她交集无数次的他,选择去接近与她不过一晚之谊的君默,缘于她对君默的初识好感。
“他不问我的名字,也不知道我是谁家的女儿,而我却从跟着他的一名佣人嘴里知道了他的身份,是君家的大少爷君默。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过,白振宏在家里的时候,偶尔会跟我妈提起A市的一些事情,他提到过君默,说此子非池中之物,将来要是能与君家结亲,定要君默做女婿。”
樊少明冷笑起来。
白桐痴迷君默,看来不是偶然,而是白振宏早就相中了君默,想与君家联姻。
“不过那一晚的事情还是让白振宏知道了,是家里的佣人告诉他的。虽然他没有骂我,但是从那之后,我的活动范围更窄了。以前他还会抽空陪我出门在附近走走,呼吸外面的空气。那次之后我就只能在家里玩,就连读书,他也不送我到学校里,而是给我请了几个家庭老师回家里教我。之前我说过了我外公外婆的死对我妈的打击很大,虽然有白振宏陪着,她还是经常怀念外公外婆,常常望着他们的遗照,晚上也会失眠,后来她开始吃药,吃什么药我不知道,我那会儿认识的字并不多。”
苏晓月停顿不说。
樊少明也不催她,反倒心疼地看着她。
又过了很长时间,苏晓月才说道:“我妈吃了差不多两年的药,那些药有时候是医院的医生开的,有时候是周淑英的丈夫开的。不管是谁开的,药总是一个样。后来我妈疯了,第一次发疯的时候,掐我的脖子,差点把我掐死,那一次白振宏抱着我远远地看着我妈发疯,我吓得缩在他的怀里,傻了一样看着我妈。后来,我妈经常会发疯,一疯起来就想掐死我,因为我经常陪在她的身边。再后来,白振宏痛苦地跟我说‘晓月,你妈妈的病很严重,爸爸要把妈妈送到一个能治她病的地方,暂时与你分开,你不要哭闹’。”
说到这里,苏晓月的声音越加的低,越加的沉,也越加的让人心痛。
“就这样我妈被送到了精神病院。每隔一段时间我会去看她,可是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白振宏说怕她会伤害我,不让我近前。在我妈疯掉之后,我就像我妈以前那样,整个重心都依赖在白振宏身上。直到我妈在精神病院发疯,死了。她是跳楼死的,从最高层往下跳,当场死亡。”
“你怀疑是白振宏害死了你妈,还有你的外公外婆?”
所以她对白家的怨恨极深。
“不是怀疑是确定了。我妈死的当晚,我无意中听到周淑英与白振宏的对话,周淑英在恭喜白振宏,忍了十八年,总算等到了今天。苏家的人一个一个地被白振宏整死了,连我妈妈的疯病也是白振宏在她的饮食里下了药,综合着我妈怀念父母的心结,便把我妈整疯了。我妈跳楼也是假的,她是被推下楼摔死的。因为经过了治疗,我妈有好转的倾向。白振宏怕再等下去,我长大了,知道一切会对他继承苏家财产有阻力,所以命人把我妈推下楼摔死。”
苏晓月猛地灌掉了第三杯茶。
前面两杯都是优雅地喝着,第三杯却是用灌的,因为心里的愤怒。
“我当年十岁,被保护得太好,不懂世故,咋一听到这样的对话,整个人如同五雷轰顶,雷得里外皆焦,都糊了。我傻傻地冲到他们的面前指责他们,质问他们,我以为白振宏会否认说些谎话,没想到他没有,他坦白了一切。而就是在那个晚上,周淑英夫妻俩失了踪,我以为他们是被白振宏杀人灭口的,后来才知道白振宏也在疯狂地寻找着他们。他们走的时候卷走了家里的现金,再加上平时帮白振宏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白振宏给了他们很多的钱。他们远走高飞,能过上好日子,自然想保命,害怕白振宏杀人灭口。最让白振宏害怕的是,他们手里有着白振宏谋财害命的所有证据。”
樊少明低冷地说道:“与狼共舞需要胆量,也需要计谋,更要给自己留条后路,那对夫妻俩很明白自己知道得太多,早晚会惹来杀身之祸,自然会留下证据,带着证据远走高飞,就算被白振宏找到了,他们也可以利用证据对白振宏进行威胁,不失为保命的好办法。”
“后来白振宏便把我送走,应该说是藏了起来。不让别人知道我在哪里,他又对外说我生病,不久后更说我病死了。反正外面的人对我们一家人了解不多,甚至都不记得我和我妈妈的名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谁去认真追查过?就这样,他因为与我妈是合法的夫妻关系,妻死女亡后,他便成了苏家雄厚家产的唯一继承人,他继承得顺理成章的,谁都不知道苏家人都被他害死了。我是他亲生的女儿,他无数次对我动过杀机的。”
樊少明拧眉,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苏家的事情。以他的身份都不知道当年苏家的事,可见苏家有多么的低调。而白振宏对妻女的保护,说得好听就是保护,说得不好听那就是为了隔绝母女俩与外界的接触,目的就是为了让外界的人都不记得母女俩,一旦他夺得苏家的家产,就连苏晓月都无法证明自己是他的亲生女儿,因为他的亲生女儿已死,又没有人记得他女儿的名字,更没有人记得他女儿的样子。
江易这次动用的人脉很广,结果都还是没有查到苏心洁的名字,连苏晓月的名字都无法与白振宏牵扯到一块儿。
可以说白振宏从一开始就在策划着谋夺苏家家产的阴谋,也只能说苏家倒霉,生了苏心洁这个柔弱的女儿,就连苏晓月现在都还没有办法强大起来,只因被白振宏控制得太长时间。
而白振宏的心狠手辣,也让樊少明心惊肉跳更是气愤非常。
他以为天底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都会疼爱自己的儿女。像他的父亲,虽然他一直怨恨着父亲,可是父亲对他的疼爱并没有少过半分,知道他怨恨着,便在他的身后默默地关心着他,当他遇到困难的时候,父亲总会悄悄地帮着他。
白振宏却连禽兽都不如。
“从我十岁开始,我的人生便被彻底地改变。白振宏虽然无数次放过了我,没有真的杀死我,但也把我控制得死死的,送我到偏远的山区上学,学习环境艰苦,条件很恶劣,导致我高度近视。也不允许我交朋结友,时刻有人盯着我,我要是结交了什么朋友,他就把我的那些朋友整得很惨,有一次当着我的面把一个与我交好的同学打断了双腿,让那位同学再也不能来找我玩。所以,我不敢交朋友。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别人,不想连累他们。”
樊少明忍不住伸出了自己的大手,探过桌子,握住了苏晓月的手,发觉苏晓月的手冰凉冰凉的,她的陈述虽然平平淡淡的,似在说着故事一般,实际上因为忆起过往,她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晓月,对不起。”
挖掘她的秘密,让她重新坠回痛苦的漩涡里,再次承受一次痛苦的凌迟,是他的错。因为他的好奇,因为他的追查,因为他的逼问。
她没有说痛,可她冰冷的手却告诉了他,她很痛,很痛。
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那样对待,换成是谁都会痛不欲生。
更不要说自己三个至亲都是命丧于亲生父亲的手里。
十年的父女情,换来的是一生的怨恨。
她对白家的恨意比大海还要深。
她应该最恨的是自己吧,因为她无能,没有办法强大起来,没有办法替亲人报仇,没有办法亲手送亲生父亲入地狱。
怪不得她防备之心那么重,试问一个人被亲生父亲背叛伤害后,她还能相信谁?连至亲都不能相信,还有谁能让她相信?
今夜,她愿以一壶茶说出她的身世,不是说她很信任他了,而是他查到了七七八八。
苏晓月涩涩地笑,眼镜下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她紧紧地咬住下唇,极力地眨去了泪花后,接着说道:“我读的书不多,他不会让我学太多的知识,他总防着我复仇。我满十八岁后,硬是回到了A市,为此我在他手里死过一回。那一次我都以为自己死了,醒来时,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回到A市后,他依旧时刻监视着我,我只能打些零工,赚点生活费,做不了其他事情,因为我没有太高的学历,也没有特长。直到一年前,在白枫的安排下,我才进的英才学校,以我的知识界面,我也只能当一名幼师。”
“你是他的亲生女儿,却不如白枫兄妹在他心里的地位。简直就不是个人!”樊少明低声骂着。
苏晓月倏地冷笑,“不,你错了,白枫兄妹是他的亲生儿女!他与周静芸是一条村子里的,打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他在少年时就深深地爱上了周静芸,要不是为了谋夺苏家的家产,他也不会让周静芸隐于暗处。他与我母亲结婚前,就和周静芸暗渡陈仓了。白枫兄妹俩仅比我大了一个小时,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他在让我妈怀孕之前,就先让周静芸怀孕了。”
樊少明错愕。
“他那样的心狠手辣,不是他的亲生儿女,他怎么可能那般的疼爱,那样的信任。现在白氏集团基本上都要移交到白枫的手里了。如果白枫仅是他的继子,别说接管白氏集团,会连他身边的一条狗都不如。”
樊少明抿唇不语。
以白振宏的心性来看,的确如此。
“你的一切相关资料都是他抹掉的?”
苏晓月点头。
“他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我是他与我妈的亲生女儿,永远都没有人再与他争苏家家产,他则可以把家产留给他心爱的女人所生的儿女。他估计是想不到你会从他身上入手调查吧,关于他自己的一切,他倒是无法做到只手遮天一下子都抹掉,毕竟A市那么多老一辈的人或多或少都是知道他的。再者因为我的无能,就算别人知道他的资料也不会怀疑什么,在别人的心里,我是一个已经死了十八年的人。我的墓都有,并不与我母亲的在一起,在A市西郊那个墓园里。在我的墓碑上有一张我的相片,却是婴儿时期的,谁能通过那相片辩认出我来?就连我母亲的相片都被刻意修改过的,熟悉我妈的人才知道我很像我妈,可熟悉我妈的人能有几个?”
“好阴险的人。”
“他要是不阴险,我外公外婆怎么会被他蒙骗了?我外婆还好说,我外公怎么说也在社会上阅历了大半辈子,又在商场打滚几十年,还是中了他的招儿,只能说他太会演戏了,也极有耐心,从他开始谋划到成功,一共十八年的时间。”
望向握住自己手的男人,苏晓月歉意地说着:“樊总,我本来并不想利用你们任何一个人,怕连累你们。可是我又不得不利用你们,我除了拜托我唯一的朋友帮我寻找周淑英夫妻之外,还是想着从其他方面入手复仇。那么多年来,我一直寻找机会,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也找不到这个契机。你身边有一个江易,江易的真实身份是五帝堂的明帝,五帝堂是个极其神秘又强大的组织。白振宏才会对你有着忌惮,还有便是绿水山庄,绿水山庄是A市的首富,压了青云山庄一脚,也是白振宏忌惮的。我本想利用你们父子俩与君默重新认识,借助他的帮忙扳倒白振宏的,只是……”
还未能实现计划,已经被他看穿,越与他越来越扯不清了。
抽回了自己的手,苏晓月为自己倒了第四杯茶,茶壶里的茶水被她倒干净了,而茶水也冷了。
她喝着冷茶,“白振宏不好对付,我又没有强大起来,如果没有证据,我只能干瞪眼,恨着。就算我说我是他的女儿,他也不会承认的。”
“你那个唯一的朋友是不是夏瑛?”樊少明脑海一闪,忽然问着。
苏晓月看向他,“樊总总是那么的聪明。夏瑛是我的朋友,但我们十六年的友谊如同地下情一样,不敢见光,就怕为她招来杀身之祸。那一年,那位来找我玩的同学被白振宏生生地打断了双腿,永远都无法从我的脑海里抹掉,我同学痛苦的嚎叫,就是我的恶梦,我对不起他,此生都无法让他再站立起来,他的家庭也是因为我被毁的……”
“樊总,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我也利用了你和明宇,你要是气恨,要杀要剐随你的便。我只想请求你一件事,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请你帮我们苏家人讨还公道,报酬你可以从苏家的家产中拿,余下的全都用来做慈善事业。”
苏晓月宛如交待遗言一般,让樊少明阴下了脸。
他一步便跨站到苏晓月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瞪着她。
苏晓月只是平静地端起了那杯冷茶,平静地喝着冷茶。
茶冷,人是否也冷了?
她不知道。
过去她不敢利用任何人,就怕牵连到别人。这一次却利用了樊少明父子,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自私的时候,更是看中了樊少明身边的力量以及他背后的绿水山庄。
樊少明要生气,有绝对的权利。
他要整她,她也愿意承受。
“苏晓月,你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以说是靠着极大的忍耐性,靠着你心里的恨意,举步维艰,你就愿意就此放弃吗?你们苏家的仇,理应由你苏晓月来报,凭什么让我来帮你报仇?你要是没有报完仇就死,我会严重地鄙视你,连你的尸骨都不想帮你收。就算报完了仇,你也不能死,你要好好地活着,这样才能告慰你亲人的在天之灵。”
苏晓月垂眸,望着杯里的冷茶。
冷不防,她手里的冷茶被樊少明夺走了,她抬头,他的大手已经伸了过来,捉住她的手腕,把她用力地扯拉起来,紧接着她被他用力地按压入他的怀里,她的眼镜撞到他结实的胸膛,鼻梁生出了痛感。
樊少明双臂如蛇,紧紧地缠搂着怀里的女人,她不挣扎也不推拒,就那样静静地被他搂紧在他的怀里。
“你既然利用了我,就要利用个彻底,也好让我看看我的用处有多大。”
樊少明低沉的话在苏晓月的耳边回荡着,让她想哭又想笑,他关心她,却说着气死人的话。
“人,不是生下来就能强大的,需要慢慢地成长,慢慢地积累自己的人生阅历,再慢慢地发展自己的人脉。”
他这是在鼓励她吗?
苏晓月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能在他的怀里抬起头来,她试着想推开他,他的手臂太有力,她推不开,只能继续偎在他的怀里,她仰头的时候,他也垂下了头,那精湛的黑眸灼灼地盯着她看,眼神深沉又锐利。
“契机能抓住是好事,但事在人为,一切靠的还是你自己。”
“谢谢樊总的鼓励。”
樊少明倏地低下头来,俊脸距离她的脸仅有一手指之隔,他的唇瓣正对着她的唇,惊得苏晓月一颗心都揪紧,防备地盯着他的嘴巴,很害怕他忽然就贴过来。
先是瞄了一眼她的唇瓣,唇色不算很红,但也不算差,不过应该很柔软吧。暗暗地咽了咽口水,樊少明暗骂了自己一句流氓,竟然很想亲她的唇。
好在他的自制力还是很强的,哪怕他此刻强搂着他,不过是在她陷入痛苦时给予的一种支持及安慰。如果他亲了她,他们之间就会变得不一样。他不能亲,至少现在还不能亲。
“我的肩膀暂时借给你靠靠吧。”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后,樊少明松了力道,苏晓月在他松了力道后,却退出了他的怀抱,拉开与他的距离,重新坐了下来,没有看他,只是轻淡地道着谢:“谢谢樊总的宽宏大量。”
樊少明磨牙。
他这么高大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愿意给她靠,她竟然不靠,没有半分的留恋……
一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应该说她懂,却不想面对,或者是不相信。
对,不相信。
他自己还不是不相信爱情……
一瞬间,樊少明的心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