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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身,扭头便看到身侧躺着的人,她拧了拧眉头,没有动。
相卿弯腰,伸手,轻轻拖着她的头:“陛下可是饿了?”
魏西溏看着他,窗外阳光绚烂,即便隔着帷幔,她也感觉得到暖意,相卿的脸色很是苍白,只是脸上却是带了浅浅笑意,他微微眯了眼,重复问道:“陛下可想用用些膳食?”
魏西溏还是看着他,开口问道:“朕躺了多久?”
相卿一笑,道:“三天三夜。”
“这么久……”她喃喃念了一句,不等她自己起身,相卿已经伸手托在她的后腰,把她扶的坐了起来,魏西溏坐起来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不过三日而已,怎会通身舒畅的没有半分不适?
她伸手捂在自己小腹上,一头披散的青丝凌乱的垂落下来,她看着自己的手捂住的地方,自语道:“朕的身体……”
相卿一笑,道:“陛下可觉得好多了?”
魏西溏抬头看向他,动了动唇,半响才道:“难不成……”她的眼睛睁大,看着他道:“难不成是相卿根治了朕的身体?”说完,她又拧了下眉头,“可是会有什么其他放副症?”
相卿笑道:“不会。”
“可……”
“陛下,”他的眼中依旧喊了笑,道:“不会有其他副症出现。”
魏西溏只觉得通体舒畅,那夜让她生不如死的疼痛似乎在梦中出现过一样,她顿了顿,然后慢慢伸手,按在相卿手上,抬眸看着他道:“朕谢你大度,出手相救……”
相卿唇角上扬,唇边始终挂着笑,而后他伸手,轻轻碰触她有了红润的脸颊,道:“望陛下不叫臣走错这一步,”他低头,凑到她面前,额头轻轻碰触她的额头,叹息道:“否则臣……便是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魏西溏微微一怔,她慢慢掀起长睫,看向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会过后,才道:“朕有些饿了。”
相卿只是一笑,道:“是臣的疏忽,刚刚柯公公已派人熬了些粥过来,陛下只能少少服用些,待体力慢慢恢复才能逐渐增量。”
粥里显然还放了药材,有一股浓郁的草药味,魏西溏皱了皱眉头,相卿笑道:“陛下忍耐些,过几日便不会放这些东西。”
他手里拖着碗,一手举着银勺,确认粥不烫嘴,才会送到她口中。
她半躺半坐着,他则半跪着,两人之间丝毫没有避嫌之意,偌大的寝殿内,宫女太监都被遣退,唯有他们两人。
他一口一口的送着粥,她则一口一口的吞了下去,待她还要张开的时候,发现银勺里只有半勺,她有些不满的看了眼他手里捧着空碗:“朕用些粥还不能让吃饱了?”
相卿伸手把碗和勺子放回原位,看着她道:“陛下三日未曾用膳,饿了是应当的,只是陛下腹中尚空,不可多食。”
魏西溏又躺了一会,才唤入过来更衣。
她连躺三日,身体打晃脚步虚空,她扶着桌案深呼吸了下,相卿抬脚,伸手扶着她:“陛下躺的时候多了,还是要多走动才是,不过也不可劳累。”
魏西溏看了他一眼,点头:“朕会注意。”
相卿扶着她,她走的有些晃,不得不把半个身体靠在他的身上,然后伸手一指后花园的亭子,道:“扶朕过去。”
在亭子里坐下,她精神略略好了些。
“陛下可觉得好些了?”
魏西溏一笑道:“躺着的时候觉得精神气爽,出来走一圈才发现虚的很。”然后她看着他,问:“东方长青如何舍得放你回金州?”
相卿笑道:“这自然由不得他。再如何,臣如今也是他唯一能炼丹药之人,就算不愿,也不会与臣翻脸。”
魏西溏顿了下才问:“你如何知道朕在金州有事?朕可没让人知会到你。”
相卿依旧笑道:“陛下有事,臣如何不知?”他伸手,魏西溏下意识避了下,他笑道,手背碰触到她的脸颊,道:“与陛下有关之事,臣不得不知。”
魏西溏看着他,伸手在亭子的石桌面敲了敲,有宫女送来热茶,魏西溏捧着杯子喝了一口,砸砸嘴,摇摇头,道:“以前不觉得,不过相比之下,朕还是觉得相卿泡清茶最香。”
相卿笑道:“陛下可要试试臣现在为陛下泡的茶?”
魏西溏抬眸:“现在?”
相卿点头,他回头,远处的小童立刻会意,不多时便送了清茶和茶具过来。
魏西溏坐在石方桌的这边,相卿坐在她对面,柯大海早已配合小童命人送了炉火过来。
魏西溏安静的坐着,看着他弯腰,提起火炉上的冒着热气的茶水,开始泡茶。
动作优雅,行云流水,那茶香随着她的动作飘出。
“陛下如今的身子还在静养当中,喝不得清茶,还是喝些暖茶更好。”他把过滤后的茶碗轻轻推到她面前:“陛下请。”
魏西溏伸手捧起,送到鼻下闻了闻,果真香飘四溢,她就说,若论泡茶,还是相卿泡的香。
吹了吹冷气,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她抬头,看着他,眉眼皆带了笑意,道:“好茶。”
相卿顿了顿,伸手放下茶壶,看着她笑道:“能得陛下赞赏,是臣的福气,若是陛下喜欢,臣愿日日随侍陛下,一日喝上十次,臣也愿意。”
魏西溏垂眸看着茶碗里淡红色的茶水,她点头笑道:“若真让朕的左相日日替朕泡茶,传出去还得了?朕能偶尔喝上一次,便是难得了。”然后又问:“大豫……东方长青那边如何?”
相卿还是一笑,提壶把泡好的茶水倒入她碗中,道:“陛下放心,顶多也就这一年半载的时间了。”
东方长青对药丸越依赖,则意味着大豫的皇嗣越艰难,越稀薄,没炼一次丹药,消耗的各种银两数量也是惊人。一次两次尚看不出,可这长年累月炼药,那银钱便是大数目。
财力物力人力,更更好大豫如今还是在交战期,内忧尚未完全解决,外患如火如荼。
东方长青意图招安南宫宇连番失败,若是换个人,东方长青若是提出优厚条件,招安还有可能,可那是南宫宇,被东方长青杀了子孙后代,白发人送黑发人甚至都不能哭上一声的南宫宇,这种血海深仇,无论如何都化解不了,他绝不可能接受招安。
这也是当年魏西溏对南宫宇这般放心的要素之意。
毕竟这世上不会有那么多通透的高湛,只要是南宫宇,也只有是南宫宇此人在一日,东方长青便招不得。
如今南宫宇霸占北方,大有逐渐扩大军队的势头。
只是暂时时候未到,还不能和明王军正面联合,哪怕不少人猜到有内忧外患大有联盟意图,可明面上还未如此。
毕竟,这罪名算起来,可谓真正里应外合密谋造反的恶名,时机不到,自然不能明目张胆。
魏西溏听的有些沉默,相卿看她一眼:“陛下?”
魏西溏回神,笑了下,道:“朕如何都想不到,东方长青最终会毁在炼丹之上。”
可想想,这天下的帝王,有几个不求长生的?皇权在握的豪情万丈,谁不愿握的更久一些?只是有的人求而不得,反倒不求,而有的人一生再求,至死方休,还有人的便是东方长青这样。
魏西溏求不求?她其实心里也求,可她对眼前此人不敢全信,他的药如何能随意服用?不知者求他的药,知者如她,就算想也不敢求。
一白一黄两个身影静坐亭中,远远看去便是两个交谈甚欢的恋人一般。只是两人所言皆是明面之事,关于那夜的话,皆无人提起。
许是不愿再提,又或者说了也毫无意义。
“相卿打算何时离开?又或者说,相卿不愿再离开?”魏西溏喝了一口茶,问道。
相卿一笑,道:“陛下想要臣离开,还是要臣留下?”
魏西溏想了下,道:“你为朕特地赶了回来,朕心存感激,自然望你久留金州多歇几日。只是,朕怕朕开口留了,你倒是难办。”
相卿笑道:“果真还是陛下对臣知之甚深。陛下若是开口,臣确实该是左右为难。臣既想替陛下分忧重回燕州,又想留在金州,多陪陛下几日。”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碗,道:“只是陛下心中如今最急之事便是大豫一战,臣自然要顺应陛下的心意,力求配合明王,在最短的时间攻下大豫。”
魏西溏轻轻咬了下唇,捧着茶碗的手指轻轻摩挲碗面,半响,她低低呼出一口气,开口唤道:“相卿。”
相卿抬头:“陛下有何吩咐?”
“朕……”她伸手放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道:“朕从前一直不解你为何要来到天禹,为何要帮朕夺下这天下,即便你说了,朕心中也是不信的。可那晚,朕做了梦,梦到朕去了招摇山,那梦太过真实,以致朕到现在还记得招摇山的模样。朕一直以为,你别有用心,意图一如当年的东方长青,利用朕皇家子嗣的身份攀上高位,直到那位朕才完全信你……”
她抬头,看向相卿,相卿的表情甚是柔和,脸上挂着丝笑,那笑容浅浅,笑意荡漾在眸光深处,回视着她,却一言不发。
魏西溏对他笑笑,道:“朕信你对俗世凡尘的权势之争毫无兴趣。你确实只是为了一个女子出山,”她点头,“朕知道,那是朕的前身。朕知你当初留在朕的身边并非为了朕,而是为了朕能重回前身,朕谢你中途放弃,如此才有朕今日坐在你对面,与你一叙前尘往事。朕除去对你疑心,再回头去看曾经一路征程,便能知你一番苦心。”
她缓缓呼出口气,犹豫一下,才道:“只是朕一如那晚所言,自有诸多身不由己,朕不能给你同样回应,是以,朕亦不能强求你必要为朕所用,你若愿意,此次便不必再回燕州,朕也许你辞官返回招摇山,当你逍遥自在的世外仙尊,一切还为迟不晚……”
“陛下,”相卿笑着打断,“臣不求陛下有所回应,只盼陛下偶尔垂怜臣一二。”
魏西溏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渐渐凉下的空碗,继续开口:“朕的意思是……以后也不会再予回应,像之前那样深夜让你夜探寝宫之事再不会有,若你私自进宫便是死罪,并非如你所想那般。”
“为什么?”他脸上笑意渐淡,追问:“陛下为何突然如此?”
“相卿!”魏西溏垂眸道:“朕如今与你说的,句句当真。你可还记得你师尊临死之前所言?他说你此生与凡尘无缘。若在山中可保几世无忧,一旦出山便会命数大变,必将进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现在回归招摇山还不迟,之前所有种种朕都记在心理,只要你回到招摇山,再不出世,一切都还不晚……”
相卿盯着她的面容,洁白无瑕,端庄秀丽,说出的话句句敲击在他心中,他问:“陛下可是因为听了师尊之言,担心臣?”
魏西溏慢慢抬眸,看着他道:“朕谢相卿一路扶持,且不论手段过程如何,终究是为了朕的皇权天下,终究是个不知世间情爱之事的方外之人,对也罢,错也罢,朕不愿再追究。只要你回招摇山便好。几世无忧,逍遥自在,再不必为这俗世凡尘费半分心思,再不必因为朕……”她顿了顿,“不必因为朕对他人心生怨念。”
相卿依旧盯着她,待她说完,他却只是重复问道:“陛下要臣回招摇山,可是因陛下听了师尊临终之言,替臣担心?”
魏西溏再次抬眸看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才道:“算是朕担心你,毕竟你是因朕才有此一说,若不是朕,或许你不会杀你师尊,若不是因为朕,你更不会离开招摇山……而朕若不是因为你,朕也不会活生生的坐在这里。相卿,你听朕一言,你现在回招摇山,一切还不晚!”
“陛下。”一双漆黑的眸中,溢出水一样的温柔,他说:“若得陛下一声担心,万劫不复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