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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妇二人回到大乐殿,那霍煌阴沉着脸,皱眉对虞盛光道,“你不应该去挑战弥安。”
盛光冷冷得回,“你更不应该和他搅合在一起。”
霍煌冷笑,“公主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慢慢踱到她的身边,抬起她的下巴,端详着那张冷白的小脸道,“左右你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无论最终是谁赢了这天下,公主都是立于不败之地的,啧啧,所以你才如此正气凛然吧?”
“你什么意思?”少女疑惑得看着他。
“难道不是吗?”霍煌嘴角勾起嘲讽的笑,“陛下不会长生不老,总有那么一天。这天下不是姓申,就是姓霍,申氏的人若上了台,申牧老匹夫,或是申时轶那小白脸儿,哪一个会舍下你?说不得至少也要把你这个心肝宝儿的做个妃子娘娘。而若是我……”
“若是你什么?”虞盛光的脸益发白,这是霍煌第一次明白流露出想要登顶的野心,那双深黑的眼睛极暗极深,灰烬一样的火在眼底深处燃烧,带着猩热的红意,仿佛瞬间即能够从他眼睛里漫出来,把整个天地都焚烧在他炽热无边、地狱般烈火的野心和脚下。
被他话里嘲弄的恶意所激怒,她冷冷得道,“霍煌,你无耻。”
他脸上嘲讽的笑意扩大了,“人总是怕听真话,哪怕事实已摆在了眼前,包括你,我的公主。难道你自己内心里不清楚,即便你嫁了我,哪怕日后生下了我的孩儿,”他一手轻轻按在她的小腹上,“他们也不会在意的。”
他睥睨着她,退去方才的烈火,眼睛里现下全是笃定的冷淡。
对于强盛的男子,得到,比其他一切都重要。
所以从一定程度来讲,申时轶、申牧,还有霍煌,无论正邪是非,恰是同一范畴的人。
“但是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霍煌倾下身子,凑到虞盛光耳旁,“如果我死了,你也不要想活。所以,别再给我捣乱,公主,你的夫君正忙着让你以后能当这大晋的皇后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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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崇元公主的一席话打动了女皇,又或是如申牧所说的,霍昭虽然荒淫骄恣,但总还是有一根理智的弦在绷着,她一生似乎都在极尽感性和极尽理性的两种截然相反的特性中左右徘徊,却能很好得驾驭自己的任性,做一个凶残专横却又明智的帝王。
这委实也是件本事。
霍昭并没有将御史案牵连的一十二名人犯全部诛杀,而是在做出最终决定之前,请来了大理寺卿兼洛阳令的贺思。
贺思言简意赅,只用两句话打动了女皇。
其一,国禅师精明能干,他办的案子肯定不会错的,但陛下却是宽仁的,恩威并施,方是王道。故尔建议不必杀死他们,而是将其中四人流放琼州,其他人等降职一到三级,以示惩戒。
其二,为陛下祈福,陪伴左右,当是国禅师更重要的职责,能够保佑女皇健康长生,是比天都要大的大事,因此贺思建议,不若免去弥安铜雀台使一职,加封为天师,这样才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女皇,为她念诵祈福。
两个建议,女皇竟全都采纳。朝堂上下,因御史弹劾案鼓噪激愤的潜流,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若是蒋御史泉下有知,以他一人之性命,拉下了弥安那个奸贼的铜雀台使一职,他当击鼓唱之!”
铜雀台的牢狱内,即要被释放并流放琼州的几个官员们席地而坐,身上的血衣斑斑,脸上却笑逐颜开。
“不错不错,”另一人道,“你我能活着离开这血窟窿铜雀台,实在乃人生一大幸事也哉,铜雀台,铜雀台,十人去,九不归。哈哈哈,老子以后有的跟人吹嘘——来来来,我提议,离开此地之前,我等于此地三拜,一拜皇恩浩荡,二拜蒋公英灵,三拜公主仁德!”
众人欣然。
起身后,牢门打开,一行人整整衣袖,蓬头昂首而出。
遥遥正见弥安从远处走来。
“哼!”一人冷哼,向墙而立,不去看他。
另一人却促狭,躬身拱手,向着弥安。
“一平,你怎么向奸人行礼……”
“呵呵,”那行礼之人呵呵两声,大声向弥安道,“天师大人!”
众人恍然大悟,顿时笑开,先那面墙之人也回转过身来,“天师大人,哈哈!”两下里微微一照,众人大笑着走开。
弥安在原地站住,昳丽的脸罩在阴影里。旁边的属官忙躬下身,“大人,这些都是不通实务的贱骨头,同他们没什么好计较的。”
“嗯,”弥安斜乜着他,“如今你接了我的位子,天昊,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那人一直躬着身,目送着弥安宽大的莲青色的僧袍消失在甬道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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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茫茫的浓雾里,少女披散着长发,赤足走在地上。
这里不知道是何处,似乎是刚刚被火烧过的残垣断壁的废墟里,似乎又是黑压压威严可怖的宫城中,她手里头只有一盏闪着微光的灯笼,照得到眼前,照不见前方,四周遭鬼影矗矗,她终于站住了,心里头怕极了。
忽然,一个人影突的出现,倒在她眼前,那人的头颅掉了,咕噜噜滚到她脚下,血漫到她光着的雪白的脚上,手中的灯笼拿不住,掉到了地上,灯烛燃烧起来,映出那颗头颅的脸,虞盛光“啊!”的一声,唤出那人的名,惊醒了。
四周还是黑黢黢的,她正躺在大乐殿自己的寝宫里,透过纱幔,可见外间的光景氲在微微的晨光中,还未到拂晓时分。
虞盛光翻了个身,抑制不住自己心口的狂跳。
“怎么了?”霍煌在她身后问。
虞盛光道,“没什么,做了个噩梦。”她不想说话,闭上了眼睛。
霍煌也没再说话,四下里又回到静悄悄的,虞盛光想到刚才的梦,再也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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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开拔,推进到了伊吾国与高昌的交界处。
大晋领兵五万,加之伊吾、东、突厥的联军两万,号称十万人马,陈兵于交界处,大战一触即发。
姜无涯对申时轶道,“高昌境内有黄沙千里,这是此役最艰难的地方。从大汉朝至今,多少名将折倒在迷路上,找不到敌人,甚至迷失了返回的路,饿死在黄沙荒漠里。”
沙漠干燥的热风吹在他们的脸上,申时轶到边关已数月了,比之前黑瘦了不少,颧骨和嘴唇因为干燥起皮,气势却更加沉淀成熟。
“先生不是曾以黑蜂和天骨香追踪到了西突厥人的行踪,襄助大军一举歼灭他们的主力?”他问道。
姜无涯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那是诈敌和骗我们小阿圆的玩意儿,你怎么也信。”
申时轶愕然,旋即笑了。
“黑蜂在一定范围内是有些效果,但在不熟悉的路径中、千里黄沙,”姜无涯摇摇头,“基本没有了作用。我们是策反了他们的一个高级将领,为了让敌人骇怕,才故意说是用的宝物。”
申时轶点头,蹲下身子,“也是,这世间哪有什么制敌必胜的宝物。所为宝物,都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和胸口,咧嘴向姜无涯笑道,“还有这里。”
姜无涯也在他身侧蹲下,“殿下说的不错。”
申时轶眯起眼,用土制的千里眼向远处望去,有沙子吹进他嘴里,他噗的给啐掉,“呵,还真都是黄沙,连个树影子都没有,很难计量路径方向。”
姜无涯道,“你们到时候兵分三路,谁能先找到高昌的主力部队谁就先立功,对方占着地利,对这里的地形比我们熟悉太多,必定会先以小股军队诈出,牵着我们耗费军力。殿下,你身份尊贵,不容有闪失,如果不行,千万不要冒险。”
申时轶答应了他,“先生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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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伏牛山出云行宫。
今日崇元公主要代女皇去左近的大乐山寺祈福上香,一早,宫人们就开始忙碌准备了。
除了虞盛光,大监刘永也一同前去,宝穗如今跟在了他的身边侍奉他,启程时分,但见刘永扶着宝穗的手下车,向虞盛光行礼,他身后突然冒出一个脑袋,是刘端娘,笑着向盛光道,“公主殿下,九伯祖父也带我来啦!”
刘永笑眯眯的,装着斥责她,“不懂规矩。”
虞盛光一见却开颜,召唤端娘,“端娘妹妹来同我一道,坐我的车。”
“好!”刘端娘向刘永吐了吐舌头,提着裙子小跑到公主的座驾马车前。
霍煌身着黑金二色的布甲大氅,坐在马上,陪在马车边,刘端娘一见到他,窒了窒,霍煌虽年岁也不大,才只二十二岁,但不像申时轶那般给人以少年人、容易亲近的感觉,反而是令人有窒息般的沧冷和肃杀感,刘端娘向他行了礼,随虞盛光一道,登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