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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县的牢房潮湿气味让人作呕,又是南方湿冷的冬季,桑为霜在安县住过一段时间就讨厌南方湿冷的冬天,虽然东洲在蜀中,寒冷比不上洛阳。但因湿气重所以让为霜微不舒服,尤以牢房更甚,空气闭塞,不见天日,又因一连数日大雪,牢房里早冷得出奇。
桑为霜进牢房这牢房两侧的灯才多添了几盏,火架铁盆也多几个,只是木材然绕出的烟灰呛得慌。
最末的一间牢房里收押着苏氏和她的贴身婢女玉屏。老管家和其他苏府的人收押在另一处牢房里。
听见脚步声,无知无觉靠着墙蹲坐的苏晴才缓缓睁开眼,等邱毅几个捕快领着桑为霜站在牢房木头门外,那苏晴才缓缓站起来,她身旁冷的发抖的玉屏也忙伸手去扶她。
“你要见我。”桑为霜凝着苏晴那张早无光彩的脸,低声说道。
苏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望向桑为霜身旁的邱毅还有她身后的几个捕快及牢头。
桑为霜一侧脸,同那几人说道:“你们下去吧。”
邱毅不情不愿的想要开口说什么,被桑为霜清冽的目一扫,低着头对几个捕快和牢头使眼色,领着人走了。
“邱捕快这没事吧?”有人小声问邱毅,邱毅瞪了那人一眼,道:“桑大人要问什么还要你操心?有什么话是桑大人单独问不得的?”
牢头闻言脸一白就算他真这么想,也不敢承认啊,摇头道:“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是说桑大人不会被那两个女人为难……”
牢头的话还没有问出口,邱毅冷笑道:“瞎操心什么?还怕桑大人对付不了两个女人?”
桑为霜将牢房的门打开,走进牢房中,她站立在苏晴身前,她身量比苏晴略高,可苏晴却在她眼前显得格外的单薄。
苏晴抬起头看向桑为霜,见此刻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桑为霜沉静的面上,那一双清冽的眼眸中奇异的变化。
这样一双眼睛,如同承载着江河落日,明月星辉,是从浩瀚的历史中走来,带着古意深沉,带着不知要多少年才能修炼出来的逼人自信与强势。
她这一身气度,绝非是一个十七八岁的人该有的,有些人即便是活了一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沉静,这样的气度,是看尽历史的灰败与荣宠,经历过盛世沉迷与乱世惶惶,她的身上不光有古意深沉,还有一种举手投足之间与生俱来的高贵本质,这种高贵不是一朝一夕的形成,就算是生来的王族也很难见到这样的高贵,这种高贵让人心生亵渎,想要她臣服,想要她匍匐在脚下,想撕碎她高贵的表面,看看她的心是否也如她外表一样矜傲着……
但终究也只是想想罢了。
苏晴双目紧盯着这个少年,压下喉咙里的紧张心跳,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是早料到她会这么问,这个少年面上毫无波动,只是那纤薄无色的唇很轻缓的扬起,笑道:“不是什么大人物,即使我说出名字你也不一定会知道,所以苏小姐也没有知道的必要。”
苏晴一愣,那张好看的菱形唇一勾:“大人不想透露,莫非是知道苏晴难逃一死,怕我深夜找大人索命?”
苏晴的笑容,在黑暗中显得很诡异。
桑为霜眼中微有变化,她知道苏晴不过是想逼她说出自己是谁。
“原来大人不过是个藏头露尾的真小人。”苏晴见她不为所动,眼角一沉,话说得更重几分。
桑为霜心里轻笑,这话听在别人眼里也许会觉得不舒服,可听在桑为霜耳中并不觉得有什么。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苏小姐在商海十几年,比我更清楚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伪君子’,‘真小人’。苏小姐对我的评价倒算好的。”
“你……”苏晴胸口剧烈的闷痛,一时竟然弯下身子,再也直不起腰来,玉屏一下抱住苏晴,连唤了她几声,她才清醒了些儿。
苏晴在玉屏怀中,额头湿漉的刘海贴着惨白的脸,桑为霜眼角一扫,心里微起变化。
前人诚不欺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这个“铁石心肠”的古怪人,竟然会为苏晴感到一丝心疼。
苏晴倒在玉屏的怀中,口中仍断断续续地说道:“桑大人……你都将我定了死罪……苏家也是抄定了,你说个名字就这么难?”她冷笑,“就算现在我不清楚,我大哥也是能查到的,等我死了,我大哥一样可以告诉我……”
桑为霜轻勾唇,她优雅的蹲下身体,眼刀扫了一眼两位女人:“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告诉我这个……”
为霜将怀中那个绣着“苏”字的绣袋拿出来,垂在苏晴眼前。她双眸沉静,冷声问道:“这毒药是用什么制成?可有解?”
苏晴见桑为霜面色虽然无波动,但她双眼中隐约有急切又慌张的神色。苏晴在昏暗的光线中扫了一眼桑为霜的灰黑头发,饶是“少白头”应该是杂色纷纷,白黑交错而形成的灰白头发,而这女人这灰黑的头发,竟然有些像……苏晴又望向桑为霜惨白的脸,顿时有些明白了。
苏晴冷笑,突然觉得身体有了力气,“桑大人,想用‘春雪’的制药过程和解药来换自己的名字?……”
桑为霜沉静清冽的眼发出一道道犀利的光束,险些克制不住自己就要伸手揪起这女人的衣领,逼迫她一字一句说出这毒药的解药!
春雪,这毒竟然叫春雪!
“哈哈哈……”苏晴突然大笑起来,“晚了桑大人,我不想知道你是谁了,现在桑大人只有两条路可以走‘杀了我’或者‘留下我’问出春雪的下落!”苏晴突然表现出不惧死的神色,与之前那一副柔弱灰败的模样天差地别。
“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桑为霜眉心狂跳,沉着眼眸,冷冷地说道,“你若不乖乖写出‘春雪’的制成方法与解药,我可以让你尝遍西秦两百多种刑罚,苏小姐,你真的不怕吗?”
苏晴惊恐的望着这个面色幽深的人,一股寒芒从脊椎涌至后颈。
“卑鄙……你不若直接杀了我!”
桑为霜冷笑站起来,道:“你还不想死。”
“你……”苏晴错愕的望着这个身影颀长的少年。
“人若一心求死不会想着讲条件,你若一心求死不会拖延时间,更不会有对死亡的畏惧,所以你在心里说服自己‘若苏家不保,但求速死’可是你惧怕死亡,又想从我这里讲条件,如你所见……”桑为霜将绣袋塞入怀中,“这‘春雪’的解药的确是我在乎的。”
桑为霜眸光深沉,锋利似薄冰的眼刀剜向苏晴,她苍白的手指拂过苏晴的衣领,将她狠狠地拎起,冷声斥道:“即便如此,又能怎样?你以为你知道‘春雪’的制成过程和解药就能借此威胁我?苏晴,你得明白你连和我谈条件的资格都没有!你最好尝尽两百种酷刑也不提‘春雪’半个字……”
这样的冷笑比雪压虬枝更显得压迫和冰冷。
这个人是魔鬼,是比魔鬼更可怕的幽灵!
苏晴和她的丫鬟玉屏早已浑身抖个不停,就算是回到她们的苏府,有火炉和棉被暖着也不能止住这样的颤抖。
这个人太可怕了,她们终于意识到,在桑氏眼里,她们连蝼蚁都不是。
苏晴那双大眼快瞪得没有知觉了,她仍然抱着最后一丝的希望,颤抖的说道:“桑大人,你不怕死,但也不怕红颜灰败,苍老如老妪吗……你这般容貌,怎忍心让你的爱人见你如此……”
在桑为霜提起苏晴,苏晴贴向桑为霜胸口的那一刻,苏晴已明白眼前这个人是个女人。
这也能解释她身上中的不是“春雪”而是“影雪”。而“影雪”不是毒,却比毒更可惧。
红颜灰败。四字如四个秤砣向桑为霜的胸口砸下,沉重又闷痛,虽不至于像晴天霹雳一样。她早有心理准备的,命中如此,她已经不在乎了。如果命中此毒能除,她会为此努力,但绝不会因为身中影雪,而反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你若真聪明,又何苦这么激我?”桑为霜松开握着苏晴衣领的手,苏晴的身体沉重的落在玉屏怀中。
桑为霜长指优雅的扫过衣摆上并没有的灰尘,优雅的站起。
“我怕什么?红颜灰败还是青丝成雪,命中注定而已。”
桑为霜说完方一愣,即便如此,她同苏晴解释做什么?如此解释,听着倒是像“自欺欺人”。
“呵呵……”果然苏晴冷笑了两声,“难得桑大人这么开明,也许桑大人的心上人不会这么想。”
桑为霜皱眉望向她:“我的心上人?”
苏晴迎接上她的目光:“江公子不是吗?”
桑为霜眉心额角狂跳:“你胡说什么?”她声音沉静,听不出情绪。
苏晴笑道:“桑大人看江大人的眼神很不一般,苏晴身为女人更懂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
桑为霜没有反驳苏晴这句话,她知道她若反驳苏晴,苏晴还会有下一句,下下句,而且苏晴会因抓住这一点乐此不疲。
桑为霜转过身,冷道:“苏小姐既然与在下没什么可谈的了,那即日在下就将苏小姐交给江大人,由东洲清吏司过了案,在去锦城,吃牢饭还是‘喝孟婆汤’都由锦城王府的大人们说了算了!”
白袖一甩,走出幽暗的牢房。
再见到邱毅几个,那几个人坐在牢房的厅里喝了好几碗水了。见桑为霜沉着一张脸出来,便知桑大人和苏家那小姐谈的并不怎么愉快。
“大人天已经黑了,我送您……”邱毅一时间不知道该送桑为霜去哪里,梧桐县苏家已被查了,上了封条也不能住人了,梧桐县小连个官驿都没有,容不下大佛,难不成再去客栈记个名儿?嗯,可行。
“大人我送您去梧桐客栈吧?”邱毅引着桑为霜出了牢房后,边走边说道。
桑为霜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没地方住了,是真没地方住了。住客栈又要钱,现在动不动打仗,客栈的房费是一年比一年贵。一两银子才能住一个晚上,简直可以和洛阳城相比了。
她这几年赚了点钱,也散了不少钱,等去蜀中还想用积蓄再做点生意,所以对自己都是能省则省。
桑为霜正想说那就再住几天客栈再走。突然想起了江小娄!
她突然转身望向邱毅,“我去县府找江大人!”
她虽然累极了,但还有话要找小娄说清楚,于是驾马火速朝梧桐县县令府赶去。
可当她与邱毅赶至县令府门口,却听县府外凉亭处站哨的捕快说:江大人一行人刚才已经离开梧桐县了,还对熊捕头吩咐三日后押解苏府一行人去东洲,留着锦城的十名侍卫护送。
桑为霜一听完顿时火冒三丈。
邱毅也不大理解江大人招呼也不打一声就一声不响的走了。
“那冷侍卫呢?还有江大人可说是遇到什么急事了?”在桑为霜生气转身准备要走的时候,邱毅追问那个捕快。
“听说是江大人等的人到东洲了,正要往梧桐县赶,江大人收到消息后就亲自去东洲了,冷大人没有跟着去。”
邱毅明白江大人留下冷瞳是保护桑大人,可见江大人虽然走的匆忙,到底还是惦记着桑大人。
桑为霜比邱毅想的多,传话的捕快前头半句就像月季花的刺一样扎在心里。
到底是她聪明劲儿用过了头了?还是她太自作多情了?听别人说江公子住在苏家是要等人,在知道他的身份后,她本以为是要等她,哪里晓得……呵呵呵呵呵。
该死,她活生生的打了自己一巴掌。
——老子真以为娄蒹葭是在等老子!想不到是在等别的相好的,还不知道是公的还是母的。
邱毅见桑为霜面色阴沉,心里已猜到了一半,不怕死的上前问道:“桑当家,可要小的再去备两匹快马?”
“嘎?”桑为霜疑惑了一下,明白了邱毅的意思后摇摇头道:“不必。”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邱毅疑惑的问道。
“去客栈去,客栈没位置了就去茶书楼蹭一晚上。”桑为霜说道,她若是巴巴地跟着“江小娄”赶去东洲了,她自己都觉得“作践”。
桑为霜觉得气血往头面上涌,邱毅看着她觉得她气色比先前好了很多,却不知道桑为霜是给恼红了脸。有些事情光是想想就让她觉得羞耻,以她这性子还真做不出来追着哪个男的,一路死追没羞没臊。“江小娄”到底是知她,留着冷瞳保护她。
“这三天把苏家的案子再过一遍,事后的一些该处理的都处理了。”桑为霜边吩咐边上马,骑着马慢悠悠的往客栈去。
到了客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到茶书楼里坐了下,还是那日和小娄来的那间房。
桑为霜坐下回忆起那日的情景,笑当时自己离他尚算进却一直没有发现。
前后几次见他,他一个人出现的时候总是抿唇淡笑不语,而当他的侍卫,就是魏老六出现的时候,他始动唇说话,早就该怀疑这人了。
她到底太信小娄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了,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可是“江小娄”他的琥珀色眼睛是怎么弄成黑色的?难怪他服了药物还是什么?
桑为霜喝了一会儿茶,听了几段子评书,这评书人很能扯,从江湖之事扯到六道轮回,从江湖义气到儿女私情,竟还真有女客泪染衣衫……
三位数端起茶抿了一口,心道:今日是真见识到了,听评落泪替古人担忧之人。
觉得无趣,桑为霜又将那日魏己的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突然眸中闪过一丝犀利光芒,她知道江小娄要等的是谁了。
他今日要去东洲见的人是他。
她说苏家杀错了人,却没有说出那人名字身份。
他要等的,苏家本来要杀的玉石商人,是司廷轩。
他今日赶去东洲要见的人也是这个司廷轩。房子廷很无辜,从西秦来,贩玉石和司廷轩也认识,却枉送了一条性命。兴许在梧桐县等司廷轩的人房子廷也算一个。司廷轩来迟了也许是路上给什么事情耽误了,所以来迟了。
*
三日后,桑为霜随押解苏家去东洲的人上路。
本来料定了这一路可能会有苏家家主的人劫囚,竟然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桑为霜不禁怀疑起这个苏晴是不是苏敬他亲妹妹了。
自上次苏晴和桑为霜相谈无果后,两人再也没说过话了。
苏晴倒是安静的像个死人。苏晴是学乖了,要想不受刑罚,聪明点就知道一个字都不要说,想用激怒桑为霜的办法,是最蠢的。她不会再试了。
关于“春雪”的解药,她不说是死,说了也难逃一死。苏晴一想到这结果,干脆铁定心等死。
她和苏敬不过是表兄妹,不是什么亲生兄妹,早在苏敬和公子离开的时候,就弃了她这一粒棋子。
抬眼看囚车外纷飞的雪,苏晴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桑为霜骑着马侧眼看了苏晴一眼,苏晴不会察觉到,其他人也没有看到。
她到底还是希望知道有关春雪和影雪的事情。苏晴是死了心要将这秘密带到坟墓里去,苏家的其他人对这个是毫不知情。如此这线索又断了?
*
这日天快黑的时候见到了东洲城门。
桑为霜不知是学起女儿家“矫情”起来,还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车队一抵达东洲人就没影子了。
冷瞳被魏己问起,于是胡乱编造了个理由,说桑为霜吃坏了肚子,恐怕是去找茅房了。
魏己没有再问,对冷瞳轻声说道:“你带那苏晴去见王爷。”
冷瞳一震,凛冽的目微动,心里已想到秦王见那女人的意思了。关于桑为霜中毒的事情,冷瞳是一字不漏的说给秦王听了。
这苏家瞎给房子廷的毒,和桑为霜所中的毒类似,桑为霜清楚,秦王和他们也清楚。
“我这就去。”
冷瞳很快将苏晴带来了。
这间森严古朴的房室内,文竹帘子后坐着一个人,苏晴跪在地上,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站在她的身旁。
苏晴知道请她来的是从蜀中芙蓉城来的四品大官江大人。十月满月日住进苏家的冒牌商人。
苏晴匍匐在地,低着苍白脸,咬着牙齿。
“罪人苏氏,我家大人说只要你说出你们苏家制作‘春雪’的地方还有管理此药的人,以及此毒的制作原理,并交出解药,大人就会放了你。”
文竹帘后传来男子的声音,不大不小,堪堪入耳。
苏晴闻言一惊,抬起头看向本看不清人影的文竹帘。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怎么可能……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苏晴冷声说道,“区区蜀中四品,能定一个死囚生死?两条人命,你真能免我一死?”
“苏小姐,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且说这一个机会给你不光是免你一死,而是‘再世为人’。苏小姐若聪明便知道自己没有考虑的意义,左右不过一死,苏小姐可以不畏惧,但衙门里教训人的刑罚若真到身上,可是比死更痛苦的事情。”文竹帘后魏己冷声说道。
苏晴浑身冰冷的跪在地上,她在明白过来的那一刻,一股不甘,一种深沉的妒意,在她的心中慢慢变大。
“我以为桑大人喜欢江公子是一厢情愿,没有想到江公子也喜欢桑大人,而且江公子比桑大人自己更爱惜她,桑大人不过一个自以为是,残忍狠辣的妖女,她那样不男不女的人竟然会有……”
苏晴没有说完已被人掌风重掴了一掌。
没有看到是怎么出手的,只看冷瞳的黑袖动了一下。
苏晴恐惧的捂着脸,只听冷瞳冷声道:“好好说话。”
苏晴很不甘心,愤怒与惊恐之中,她跪在黑色的基石地面上,颤抖着娇躯,不敢再抬头看文竹帘一眼。
有人取来纸和笔,命苏晴书写下关于她知道的,雪影的一切。
好久都不见苏晴提笔,文竹帘后魏己终于忍不住说道:“苏小姐,东洲官奴堂正缺你这样貌美的姑娘,边城的军姬营的将士也少不了美人抚慰。”
即便是冷瞳听到魏己的话眼梢都跳动了两下。
苏晴早已吓成一滩软泥,如果是官奴堂,是军姬营……还不如一头撞死来得干脆。
“我写……”她伸出颤抖的手拿起笔,看着厚厚的几张白纸,心里一阵发寒。如果她写下了春雪的解药,苏敬会不会派人来杀了她?
或者这些人会不会真放了她。
“我……”苏晴正要开口,魏己已失去了耐心冷冷说道:“苏小姐你真的以为你还有选择吗?不怕告诉你你若交代出你知道的一切,后院停靠的马车就会送你离开这里,而且还会有一辆死囚接替你。”
苏晴闻言大吃一惊,她想她可以相信他们?
苏晴拿起笔,在白纸上将她所知道的关于春雪的一切都写下来。
“只有这些?”
看完呈上来的纸,魏己眉峰微皱说道。
“我将我知道的全部写出来了,至于春雪的解药,我知道的也写下来了,但我知道这个解药只能解一时的毒,而且效果很明显,但我以往的经验告诉我这一副解药是不能全解的,会有残留。”苏晴抬起头很肯定的说道。
魏己想了想传了人来,两个黑衣人悄声进来。
魏己吩咐道:“带这个女人离开,她要去哪里你们就送她去哪里。”
苏晴走后,魏己同秦王说道:“王爷,苏晴说这‘春雪’和桑当家所中‘影雪’,有诸多共同之处,或许其主要的药物材料是一致的。看来苏家只产‘春雪’却不产‘影雪’。而这‘春雪’剂量在一钱以下便是药有壮阳,治疗男子不育之功效,而剂量一旦超过两钱,就和烈性的‘春毒’无异了。‘春雪’是剂量决定了她是‘药’还是‘毒’。而桑当家所中‘影雪’则是服用的时间……不对,从本质上桑当家服用的‘影雪’想要起到治疗的作用就会对她的身体产生影响。”
冷瞳看了魏己一眼说道:“苏氏透露此物是由苏家家主经手,臣怀疑此毒药苏晴所列出的材料或许不全,至于苏家产此毒药的地方苏晴也含糊其词,若不是她真不清楚,就是这里面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至于这毒药是谁在管理,苏晴先只说是其兄长,当魏大人问起是谁在产药的时候,她又改口说是一个大夫,可见这大夫并不是苏家人。说道这里臣想起一人……”
冷瞳从怀中拿出当日桑为霜到东洲时,给他的那张纸条:“这是桑当家当日来东洲让臣寻找的人,臣与桑当家在东洲寻找了数日无果,之后又出了梧桐县的案子。”
“此人姓端消失三年,不知是否和苏家的产药人有关。”
娄蒹葭绝艳的目带着一丝惊愕扫过冷瞳一眼,尔后沉默未曾动一下唇。
冷瞳突然察觉到秦王有心事不愿同两人明讲,会不会和这端姓大夫有关?
过了好久听秦王下了一道命令:“查苏敬下落,找到这个端姓大夫。”
苏敬一定是逃到姚国去了。至于这个端姓大夫苏敬或许将她带着离开了。
到了戌时,官驿外的守卫还没有来传桑为霜回来。
秦王暗觉不妙,遣冷瞳带着三十人在东洲寻找一番。
魏己觉得是自家王爷小题大做了,一来这东洲已是蜀中势力范围之内,二来桑为霜还有武功傍身寻常人等哪敢动她?
*
天黑至东洲的时候,桑为霜真不是矫情怕见到“江小娄”才“临阵脱逃”的,而且还确实被冷瞳说对了是肚子疼。
她肚子疼的要死,驾着马就往城门内狂奔,等她想到给冷瞳说一下的时候,她一回头就见魏己绊住了冷瞳。于是她放心的离开了。
可她随便早了一家的茅房,呆了好久,也不见腹中有何反应。
通红着脸从茅房里出来,扶着墙才走了两步,又往回走……如此反反复复桑为霜觉得人都要虚脱了,腹中难受无比。
她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回想这几日的饮食也不觉得哪里“大错特错”。
为何就成了今天这样子,肚疼却又不得发泄。她想她应该去看大夫了,却又想自己就是个大夫,手往脉上一撘。眸中深沉,她的脉象一直是如常人一般……差点又将这点给忘记了,这“影雪”不光不是药,还能改变脉象,这毒若是用在宫中那些女人身上,还真是挺省事的,也不知这东西是谁发明的,连微君都只闻起名,未见过这东西的长相,想来这东西应该是极难得的。
桑为霜也不知自己是跑到谁家的院子后的茅房里,她整个人都没有力气了。
富贵人家的茅房再好也是茅房,她远离了茅房,走到一处庭院,因为肚疼也没有功夫错开眼去瞧院中的精致,她低着头走至一处,竟然因为腹痛实难忍受,坐在了地上。
地面上很凉,桑为霜没有感觉到,是因为她浑身手脚已冰凉,自己却浑然不觉。
迷糊地坐下,又将身体半靠在那一株树上,抬起头竟然发现是一株长了很多年的老梅。她遒劲的虬枝光秃秃的,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看到这一株老梅开着花苞,有些花苞已经在绽放之中了。
桑为霜摇摇头,一定是错觉。她再五谷不分也该知道这不是梅花开的季节,也不对,古人说踏雪赏梅,这个时候梅花也是可以开的。
兴许不是错觉吧。
桑为霜觉得有一股很温热的东西,从某处淌过。就是冰冷的湖泊里注入一股温热,在这个很寒冷的夜里。
她觉得手脚冰冷,意识全无。
后来,恍恍惚惚的自嘲一笑。额头上冷汗丛生。
原来不是闹肚子哦……
傻傻的娇憨的笑了笑,在她就要昏睡过去的时候,看到一个雪白的身影再院中落下,半张银色面具覆盖在他的脸上,她看到那一双琥珀色的眼,还有他眉心的一点朱砂。
似光束,似疾风,顷刻间她落入他的怀抱中,一个温暖,也比棉花糖还软还甜腻的怀抱。
她半开半合的眼,凝视着他娇憨一笑。
而男子,却在她一笑之间,胸口闷的发疼。那是因她而疼,他从没有见过这样娇憨的她啊……
“为霜”唇动了动,他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想让她更清醒一点,清醒的睁开眼看着他。
她为何会躲在这样荒凉的地方,独自孤寂,独自矜傲。
桑为霜靠在娄蒹葭胸膛上,只是笑,浅浅的笑。那日见到江公子,见他一袭白衣就能看到他的影子,那时候她觉得江氏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而小娄已然二十二岁,所以她没有往小娄身上思考。如今却笑自己痴傻,即使是小娄的真面目,看着也是少年人的模样……
真是糊涂,他近在眼前她却没能认出她来。
“你一定在生我气,我没有认出你。我也在生你的气,你竟然扮成‘江公子’骗我……我们一个‘伪君子’,一个‘真小人’是不是很般配?”
她虚虚弱弱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一段话后昏睡过去,院中的其他侍卫都惶恐的低下头去,唯有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面色无波。眼梢甚至还带着几分宠溺的笑……
秦王在转身间将桑为霜抱起,桑为霜的身体悬在半空中,秦王的手却在无意间触碰到桑为霜的衣裳……
一股温热湿濡的……不可名状的触感……
正当秦王紧皱着眉头的时候,眼利的冷瞳看到了桑为霜衣裳上那点血色。
“王爷,桑当家受伤了。”冷瞳凛冽的目光落在桑为霜身上,沉声说道。
秦王本意识到他触摸到的也许是桑为霜的血。就在冷瞳说出的那刻,他觉得心脏都要停止搏动了。
他抱着桑为霜以极快的速度飞出院中。
很快就有侍卫牵着马车走来,秦王抱着桑为霜上马车。侍卫们很快的速度向官驿赶去。
“传随行太医。”
冷瞳冷着一张冰块脸对身后的人吩咐道。
秦王抱着桑为霜朝她落脚的寝殿走,听见动静的司廷轩和石言玉也出现在秦王的寝殿外。
看到秦王抱着一个人朝这边走来,石言玉认出秦王怀中这人是桑为霜,而司廷轩并不认得。
“这人好像受伤了。”司廷轩说道。
“好像是,司大人去忙吧,本官去请太医来。”石言玉步伐匆忙地朝长廊外走。
没一会儿,几个随行太医背着药箱跟在一群侍卫还有石言玉身后走来。
太医们身后还跟着医女和药童。什么炉具药罐全被抬来了。
看着这阵势极大,好多侍卫还有大人都震住了。
后来,几个太医轮番把了脉,又命随行医事女官检查了一下,方知是虚惊一场。
原来是这个姑娘来了月经,好像还是第一次来月经。
这姑娘家第一次来月经,若是家中无娘亲长姐,若是被吓到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太医们都说桑为霜是第一次来月经,受了惊吓,才会昏迷了。
桑为霜醒来后听到这个解释憋屈得不得了,她的确是被吓到了,但不是这个理由。
一个年轻太医家的药童在院子里熬药,白烟和药香味很远就能闻到。
秦王将床榻给了那桑姓姑娘,自己巴巴的坐在一旁守着,任谁也叫不动。眼看夜已深了,也没有要就寝的意思。
药童熬好药,眼皮都撑不开了,还巴巴的往殿里端,魏己看不下去了,接过药碗挥了挥手示意那药童回去休息,端了药进去给秦王。
秦王闻到药香,听到关门声,方揭下自己的银甲,转头望向魏己。
魏己见秦王面色平静,淡漠的似一缕烟尘。微惊之下,递过药碗。这药秦王要亲自喂,他不敢代劳。
魏己不过给桑为霜多递了几个枕头罢了。
这药秦王一勺一勺的喂了半天才喂完。魏己当时就想,秦王为何不直接灌到自己嘴巴里,再贴上桑当家的嘴巴,这样多省事。
魏己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于是秦王递来的空碗险些接空了。他微红着俊脸,箭步离开寝殿。
秦王见魏己已离开,才将桑为霜的手握在手中。
她的手白白嫩嫩之中带着藕色的透明晶莹。只是她的指端用一种白色的指油涂染,他一直知道她的与众不同,就是秦庚时常说她古怪。
他的确从来未曾见过有哪个女孩子的指甲会是白色的。
白色的指甲需要更白的皮肤俩衬托,而她无故选白色,却使得她一双手,更失了血色……
看在他眼里,只有无端的心疼与怜惜。
何苦,在他离开的半年里,她就将自己照顾成这一副模样。
在梧桐县苏府再见到她的时候,是那一日苏家北院的林子里,她并未易容,而他险些就要认不出她了……
灰败的青丝,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寒厉的双眼,真如冷瞳所说,她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得知她如今靠消耗自己的内力来维持听力,蒹葭的手又缓缓滑向桑为霜的耳垂,饱满而又晶莹的耳垂,那样可爱,苍天怎忍心夺走了他的声音,再夺走了她的听力……
这世事艰辛险恶,他本为堂堂正正的男儿,不该为那些阴谋算计迷失了本性。然而惶惶乱世,他想庇护的人真的不多……
他不为自己,只想为他想庇护的人去“争”。他的人生已如此不可逆转,但他希望为霜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