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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一处幽静处,已不见人烟走动,走了许久,桑为霜察觉到有人跟着她,似乎跟了有一段时间。
而且这人给她的感觉,熟悉。
似乎她那日从宫里回镖局,在沉睡去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
这个人是谁?
心知这人身上没有杀气,知道此人对她无害。
于是桑为霜故意朝更僻静更黑暗的地方走去。
在一处空旷,桑为霜停了下来。
“你出来吧。”
他暴露给她,就是想见她一面,她如此,不过是合各自的心意。
须臾,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后。她缓缓转身望向那个男人,一个清瘦的黑影,蒙着面的脸上,唯露出一双墨澈阴鸷的黑眸。
“你是谁?”望着那一身黑,她惊奇的问道。
“冷瞳。”这人声音沉郁,是粗犷的男声。
“冷瞳?”桑为霜如锋的眼刀凝视着他的双眼,她曾不记得过去的生命中出现过一个叫“冷瞳”的人?
“我不认识你。”
“可我认识你。”
他答,如果她能看清,一定能发现他的眉梢还带着一股玩味之态。
桑为霜蓦然怔了怔,“那你跟着我就是因为认识我?”
冷瞳微摇头:“我的任务是保护你。”
“保护我?”她错愕了一下,的确没有害她的意思。至于保护……为霜目光幽沉,问道:“你是谁的人?”
那黑衣人快步上前,面对着桑为霜说道:“我主子是秦王。”
为霜闻言侧目望向黑衣人,没想到会是小娄指派给她的人。
“你跟我来,我有话要问你。”桑为霜朝四季园的后园门快步走去。
冷瞳眉目微沉,快步跟上,他知道她要带他去她住的小院,而且有话要问他。
桑为霜一路阴沉着脸,直到回小院也没有消散。
桑为霜回到小院,将院门关上,侧眼瞧了眼院中的花花草草,她走到花架处随手拿起花洒,给那些花花草草洒了些水,才将花洒放下,就听见一阵风声,再转身冷瞳已站在了院中。
桑为霜将衣摆上的看不见的灰尘用手拂了一下,站起来朝小院的小堂走去。
冷瞳很自觉的跟了上去。
为霜实行着每日的程序,烧水,烹茶。
在小堂里充斥着茶香的时候她才安静的坐下,眉宇间带着慵懒的神色。
桑为霜示意冷瞳坐下,。
“不要太拘泥,你若太拘泥,我会觉得很不自在。”她说道,抬眼看着蒙着脸的冷瞳,死士与侍卫不一样,死士一般一身黑衣,还蒙着脸。
“是。”冷瞳很机械又僵硬的坐下,努力的不表现出拘谨的样子,可是量他胆再大,也不敢抬起头看这个女人。
“喝茶。”近乎命令的口吻,桑为霜在自己端起茶杯的时候对他说道。
冷瞳一愣,抬起头望向桑为霜,没有动。
“我有很多话要问你,先喝茶。”她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她手中的茶杯。
一阵沉默后,她听到他缓缓饮茶的声音,还有他放下茶杯的声音,她才开口道:“华阳殿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一杯茶让他放松警惕后,她又给他一个这么大的震惊?
冷瞳惊愕的抬起头望向桑为霜,死士不善于言语,他当然是在想那些话当讲不当讲?他知道他若不说,这个女人总是有方法从他口中得到的。
“你沉默的太久了。”桑为霜也望向他,步步紧逼的问道,“华阳殿中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又同秦王汇报了多少?”
她当然是在害怕,害怕冷瞳将他知道的都告知于秦王蒹葭。
冷瞳望着她,凛冽桀骜的墨色瞳仁,散发着冷静的光芒,他回答的很坦荡:“秦王命我将洛阳城收集到的情报一字不漏的传……”
他看到她眸中的变化,仍毫不留情的将他的话说完:“所以,桑当家应该知道,冷瞳是死士不会违背秦王的命令。”
桑为霜冰冷的深邃眼睛闪过一丝慌张,她放在灼伤微微弯曲的手指用力一捏。这么说她的事秦王都知道了?半个月前发生的事情恐怕早就传到了秦王的耳朵里。
“我的事,我不管……”她不知用了多少力气,才不去回想那样一段不堪,清冷的眉峰微皱,“华阳殿,你的人知道多少,又是如何向秦王汇报的,我想知道。”
她目光似幽蓝色的火,就像是火焰的外焰,那一层蓝光,却是最能灼伤人的。冷瞳被她盯得背部发麻,他微低下头错开她的目光,嗓音低沉而浑厚,他答道:“华阳殿如今已更名为磬音台,还保持着华阳帝姬居住时的样子,东南边春棠林,东面华清池,只是磬音台西面的荷花池填做了桃花林,桃花林绵延三里,与假山屋宇相接,从西南再绕过去,就是昭仁殿……”
桑为霜睁大了双眼望着他,没有想到娄蒹葭的人连这些都能查到!
“那公仪音,关于公仪音你们又查到了什么?”为霜急迫的问道。
冷瞳闻言,眉目一沉,“至于公仪音,这个人的来历,我并没有查到什么,而王……”
他停下,王爷说公仪音就是姚国皇帝傅画磬,他这一个月来都子啊想法设法证实这一点,但并没有收获。至于秦王的看法,他不想透露给桑为霜。
“王爷,命臣等尽力查到公仪音的身份和来历。”
桑为霜眼带疑惑的看着他,想到一事,她突然站起来说道:“这公仪音浑身气质冰冷,就连那一双手也是没有温度的,仅露在玉面外的面色也是苍白的,只是那张唇带了少许的血色……而且他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就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那一双眼睛,犀利又冷傲的感觉,让我觉得很熟悉……”
冷瞳闻言猛地抬起头:“那当家可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看的出来他对这个公仪音也很“看重”,他也不愿意放过任何关于公仪音的有利线索。
冷瞳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抿了抿唇,冷傲的黑瞳微垂,又道:“如果是浑身冰冷,没有温度,面色苍白。有几种可能,若不是这个人身体极弱,气耗血亏,或者是曾经大量失血而伤后也没有调理好身体。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修习了什么邪门心法至周身内力转阴,使阳气尽数散尽,而至血脉失温,通体冰冷,面色惨白如鬼色……”
桑为霜惊奇地望着冷瞳,眼里闪过一抹深邃的幽寒:“这世上还真有这种心法?五月初的时候我从皇宫回来,便怀疑那公仪音是练功走火入魔……呵呵呵,当时我笑自己想得太多,看来这世上还真的无奇不有,若真如此,这公仪音倒也是个奇人!身如鬼魅,彻骨幽寒,我说他心已成妖,诚不欺他!”
冷瞳仔细听完桑为霜所说,点头道:“对,还有一种可能就他并非修习邪门功夫,而是在修行期间‘入了魔征’这是武学之人最大的劫数,若是伤了任督二脉,也有可能使血脉失温,通体冰冷……”
桑为霜自觉这个可能较为合理,以往曾听太傅说过练习心法不得当,或者在入周天,或者进入修行之混沌境界的时候被人为突然打断,会伤及心脉,让人气血攻心突然暴毙而亡,而较轻者是被自身内力反噬伤及任督二脉。
“若是伤及任脉,岂不是会影响孕育子嗣,而伤及督脉,则会使周身血脉失温,阳气尽散?我想我知道公仪音为什么是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桑为霜眯着眼说道。
冷瞳点头,这无疑是一条可查探公仪音身世的重要线索,一个习武时“走火入魔”的男子。
“如今只有桑当家见过那公仪音,不知桑当家的见到的公仪音大概年龄多少?”
桑为霜闻言,仔细回想了一下公仪音的样子,“大概……给我的感觉是二十一二的样子。”
冷瞳蓦然一怔,道:“那么他应该是二十多岁的时候‘走火入魔’的,而且他的面具下应该是他走火入魔时的容貌,无论是过去几年,都不会改变,一直到他被自己的内力给反噬到,筋脉寸断而亡。”
“什么?”桑为霜小小吃惊,“这么说现在的他是靠药物,或者说是靠什么人的内力在维持生命?”
冷瞳点头,“他留在皇宫,或者说姚主将他留在皇宫,有一点一定是为了给他保命。”
桑为霜一转身道:“那么我算是明白了!”咧嘴一笑,在小堂里又踱步了一圈,“我想就是傅画磬害他‘走火入魔’的!然后傅画磬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就把他藏在皇宫里给他养伤!”
冷瞳微微皱眉,若是别人停了桑为霜的这段话,一定会赞叹她太能“想故事”了。可是他并没有读到什么“编故事”的成分,而是在觉得桑为霜这句话的出发点是:傅画磬和公仪音是两个不同的人。为何慧黠多谋心思缜密如秦王会猜测傅画磬和公仪音是一个人。而桑为霜始终认为傅画磬和公仪音是两个不同的人?
其实他很想知道这个问题。
“也不对,若只是因为傅画磬害了公仪音,以傅的性格言语抚慰,钱财安慰都不必了,杀了审视,为什么要留那公仪音在宫里白吃白喝,而且权利大的滔天,简直像第二个皇帝!”桑为霜又疑惑的皱起眉头来。
“第二个皇帝?”冷瞳一惊。
“你不会不知道,他手上的人连圣旨都敢假造,而且他手下的人还当着我的面处理了三个该死的女官,那三个女官说来还是傅画磬的娘在世时跟前的红人!”
冷瞳知道五月初桑为霜进宫经历了什么,只是之后的事情他没有查到,没有想到接桑为霜进宫的圣旨是偷来的,而且公仪音还处理了三个女官。
“看来这公仪音真的不简单。”冷瞳他的上闪过一丝阴沉。
“若是一个人要纵容一个人,不是受了那人的滔天恩惠,就是那个人掐住了他天大的死穴。”桑为霜继续说道,这公仪音之于傅画磬会是哪一样呢?
这时,冷瞳突然道:“桑当家您之前说公仪音让您觉得熟悉,麻烦您再好好想想那个公仪音到底是哪处让您觉得熟悉?”
话又回到了这里,桑为霜又顺着冷瞳说的去回忆那一双眼睛。
摇摇头,她突然笑道:“真的想不起来了!或许只是熟悉而已,那公仪音练个功走火入魔了我都不及他的‘小指头’,我想这样的高手我以前一定没有遇到过,若是遇到了,他合该当初就掐死我了……”
冷瞳嘴角抽了抽,他问的这么严肃,这女人还同他说笑。
为霜拿起茶壶灌了一杯,笑道:“我想即便他把玉面摘下来我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不过我想我们可以去查一查江湖上过去十年里哪一方出现过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真是没有想到,一个公仪音竟然会牵扯上朝廷和江湖……”
武林盟主这玩意儿她还是很小的时候听薄彦他奶娘讲过,都已经一百多年没听见江湖上立什么武林盟主了。乱世一乱,就乱了百年,传说中的厉害的江湖人物都销声匿迹,在山林里面隐居去了,谁还过问什么乱世纷争?
冷瞳听桑为霜这么吩咐,心里也有了大致的规划。若是查询近十几年江湖上出现过的武功高手,而且还是年纪轻轻就登峰造极的武学高手,应该不难发现什么。
“就这么说了,我累了,你该干嘛干嘛去,想睡有客房,想做有小堂。”桑为霜说完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冷瞳一个爷们还是一个死士,她不好给他安排什么。
*
次日冷瞳见桑为霜起的很早,大概他起来不过一个时辰,桑为霜就起床了。(其实他只睡了一个时辰,所以认为快赶上他的作息的桑为霜起的很早。)
桑为霜给小院里的花花草草洒了水就出门了。冷瞳自然是跟在她身后出门了。
他看见桑为霜骑马出去,走过风华门的时候停了一会儿。
冷瞳看到她是在看从风华门出来的客人,对于夜营的烟花之地,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才是关门的时候。
桑为霜没有在风华门前停留多久就策马离开了。
大清早,她去镖局吩咐了一趟镖,冷瞳听见是运到吴国去的。
若是走吴国很有可能就是要送到蜀中去,他知道桑为霜在陕州也设有徵羽分局,但是近几年经由陕州的商人和货物都受到了严格的检查,所以蜀中的商人一般不会敢走陕州。而是从蜀中过巫山至吴国岳阳,再绕到姚国的邵州,北上来洛阳。
冷瞳可以肯定这一批东西是桑为霜要捎带给王爷的。
大概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桑为霜从镖局里出来,已用过了早膳。
这个时候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桑为霜带着斗笠朝东街走去。
东街有一间比较著名的楼宇,是琴棋书画,酒茶花香皆俱全的楼宇。这楼宇牵系了两个前朝著名的人物,一个是画圣微君,另一个是前朝太傅。
只是这楼宇记下的是两个名人未发迹以前的事情,而且还是前朝的两个名人。
在傅画磬入洛阳后,楼宇的主人携私跑了,后来这里成了一座空楼,再后来这里又被文人雅士捐资修葺了,也成为了今天文人雅士,或者江湖豪杰们常欢聚的公共场所之一。
这座楼宇没有因为画圣微君和太傅的雅事而命名,她的名字与风月无关,甚至有点古怪。
“半楼”就是这个楼宇的名字。
因为镖局离东街很近,所以桑为霜有时间也会常来逛这里,一进半楼有一块堪称洛阳城最大的牌匾。不,现在应该不是最大了,因为有一个“财大气粗”的人不服气,所以做了一块更大的黄金牌匾,挂在了自家的“玉阁”里。即使她不点名道姓各位也该知道这人是谁吧?
也许半楼的名字和微君和太傅没有任何关系,可是这块牌匾却有关。
这两年来她出入半楼,时常会听到有人问起:“这牌匾上的‘白马非马’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啊?而且这四个字中的两匹马都是画出来的,到底是谁画的?”
并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就算有知道的大儒也不会轻易说起此事吧。
皇建十年,十七岁的太傅,与十五岁的画圣微君在这里相遇,一个来自辽洲,一个来自琉郡。真正意义上的天南地北,两房水土养育出的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他们在这里相知相遇。
祁容温润璞玉质,微君放浪思无邪。曾经半楼的老板是一个的“雅商”。他在半楼中设宴,悬赏一副美画,不仅仅要画美,题词也要美。如果遇到良画,愿意出五百两买下,悬置高阁。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即刻引来了一群文人雅士的围观,可是一连七日老板也没有遇到入眼的,倒是赔了不少酒水钱。
当年十七岁的祁容在半楼里一连七日醉饮,他身无分文,就在半楼的掌柜要伙计将祁容赶出去的那一日清晨。
沉醉的祁容正好滚至画圣微君的脚下,祁容相貌俊美,醉酒之后面颊微醺,又加上是被人赶出来的,他自觉难堪低垂着头的同时,又难以掩藏他身上的那一份贵族的傲气。而画圣微君年方十五就有倾城容色。二人在对视之下彼此为彼此感到心惊,微君说:“今日我懒得题词,这位兄台可会题词,若是能题我替兄台付了账。”
于是就有了今日所见,横挂于半楼的牌匾“白马非马”。
只是朝代更迭,记得这些事的人已经不多了。不知为何这“白马非马”的牌匾却安然无恙的悬在半楼里这么多年?
当然仍可以见半楼里有贩售画圣微君的画卷的商人,只是当桑为霜遇到了,再凑上去细瞧,会发现那是有人仿的画圣微君的手笔……
而且她越来越能感受到,近些年画圣微君的画越涨越高,越卖越贵……
因为市面上流传的画圣微君的画已经不多了,而珍藏了的人不会再拿出来。再就是已近十年没有画圣微君的消息了。有人说他早已不作画了,去山野里隐居过农夫的日子去了,有的说他再大禹亡国时就被当今皇上给杀了,还有人说几年前在吴国的汴京城外遇到一个卖鱼的男人,有点像画圣微君,可能他不画画改卖鱼去了……反正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只是近些年画圣微君的翻作越来越多,纺织品层出不穷,也不知几多人上过当。
说来也巧,今日桑为霜来逛半楼,又看到一个卖画的,坐在半楼一楼的一个角落里,见很多人围观,又听人说是卖的画圣微君的画,桑为霜才凑上前去看。
她已经过了爱卖弄文采的年纪,不是说一定要证明自己的“眼光”、“文采”或者“水准”。她只是形成了一种习惯想判断一下那些画是不是真迹,满足自己的心理。
桑为霜个子较高,站在几个姑娘身后还能看到里面的那个卖画人。
与以往见到的很不同,以前见到的卖画人都会向看客们吹捧说自己手中的画是画圣真迹无疑,或者找来佐证之处,从画面布局,到勾线之处,再到用色基调,再至朱印真迹……什么都说的天花乱坠。
而今天这人却抱着一把……嗯,剑吧,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别人问他,他也不解释,就一直沉默着。
难道“上套”的方式改了?以往说的天花乱坠上过当的人和没上当的都生了警惕心,现在干脆就摆出一副看官你爱买不买的样子?
桑为霜觉得有趣,才走近去看画。瞧瞧,连她都觉得有趣,上前去看他卖的画,更何况别人?难怪这里挤了这么多人。
“喂,你挤什么挤啊?”一个五官生的端正大气的姑娘大着嗓门回头一吼。
桑为霜愣了一下,扭头看身后。
“说你呢!”
桑为霜脸一红,差点忘记了自己现在是男装打扮。
“不,不好意思啊姑娘。”桑为霜连忙退开几步,她现在是男装打扮,这样挤上去真是毁人家姑娘的名节,“真的很不好意思。”
她说完低着头走到一边去了。
可是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她又不敢往男人堆里钻,那样她会觉得被一群大老爷们占了便宜。
可是她很想看画!
“咳咳……”
清嗓子。
“大家让一让,我要买画。”桑为霜努力大着声音说道。
听到的人都回过头来望向她,桑为霜微红着脸笑道:“对,给我看下画,我要买。”
终于看到有人让道了,她朝那里面走去,可是拿着画看的两三个男人听他这么一说反倒不愿意松手了。
那几个男人心里想,我在这看了这么久,没认出是真的还是假的,这小子在外围,连画都没有看一眼就说要买画,莫非这画是真的?那刻不行,若是真的可不能错过了。可是万一是假的怎么办?
桑为霜见拿着那副巨画的有三个男人,其中两个年纪三十以下,另外一个大概年过四十了,商人模样。
桑为霜再低头一看见两个青年,竟然穿了一双官靴。像她这种能出入皇宫的人都没有官靴穿,这两个人竟然能穿上官靴,肯定是哪个大臣的幕僚,或者是哪个将军的麾下。
这三个人都警惕地望着她,俨然他们还不能判断出画的真假,却也不想将画拱手给她。
“呵呵呵,几位大哥能否将画给小的看一眼?”桑为霜笑道。
那几人都不放手,只是将画展开在她面前让她看。
“……”桑为霜眼皮跳了跳,皮笑肉不笑地朝那画卷走近。
画圣喜欢做巨幅的画,大概长三至五米,宽在一点六米至二点二米间,这也是画圣真迹中巨幅画的判断标准之一。而这一副画长竟然达到五米,宽也有一点八米。
桑为霜看画首先去看题词,却惊奇的发现这一副画里面并没有题词,而朱印……
那两个穿官靴的中,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似乎发现了为霜这一点,眯眼笑道:“我等刚才也是见没有画圣题词,只有这溪水石头上有画圣的朱印,还不知道是真是假……”
桑为霜抬头看他。想先套她的话?想借由她知道的来判断此画真假?
那叫她先看看再说。
桑为霜又低下头看整幅画面,这一副画是山水、市井、人物的写照,竟然和《清明上河图》有异曲同工之处……
纵观这一副画后,她突然抬起头望向这三人,又望向那个沉默的卖画人。
难怪这些人不敢确定!画圣微君的画以意境高雅著称,若是人物必然清冷,若是风景必然孤绝。可是这一副画竟然将山水,市井,人物都包含在其中。这样的写实在画圣微君的画作里简直很……“独特”。可该死的!这样的布局,白描勾线的手法,还有色彩的运用,泼墨的手笔!该死的!竟然让人分不出真假!
说她是,可是没有“先例”,向他们证明;说她不是,潜藏在心里的感觉又会觉得判定的不公平。
想来这三个人都是个中高手,常年寻找画圣微君手笔的人,肯定也观摩了不下上百幅画圣的画作。
桑为霜抬起头望着那卖画人,大声问道:“这位先生,这画开价多少?”
她这一问,所有人都望向卖画人,看热闹的人都很在乎这个答案,想卖画的更不必说。
那个卖画的人举起一只手,手掌扬了扬。
围观的人交头接耳起来,三个有意的男子在各自沉思。
桑为霜一皱眉,五千两银子?不高不低,可是她来说真的有点贵,接下来可能要省吃省喝大半年了。不过若真是画圣微君的真迹,这个价格是值得的。
桑为霜低头又看了一眼画卷,竟然觉得有些不舍得,这一幅画就算不是画圣微君的真迹,也是十分讨喜的,人物风景,市井小巷每一处都很细致,就算是坐在家里研究上一整天也会觉得很舒心。
“我买下了。”
桑为霜抬起头望着那个卖画人说道
围观的人突然停止了议论,望向桑为霜,而桑为霜红着脸望着那个卖画人,“五千两银子我现在就去取。”
只见,那个沉默的卖画人缓缓抬起头望向桑为霜,这是那个沉默的商人第一次抬头。
桑为霜微微震惊本以为坐在面前的应该是一个沉默的青年,没有想到这人斗笠下的脸竟然这样的年轻。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太诡异了!
难怪他沉默不语,一字不言,或许他知道,他说的再多别人也不会信他一个小孩,而且还会被人骗。卖画的当然也害怕被买画的骗。
桑为霜凝着那少年一双诡异、深邃、又沉静睿智的眼眸。有一瞬心惊。
这个少年周身散发出的气息犀利又显老成,勿怪她将他认作成年男子,或许四周的人也一样。
桑为霜这么一说那三位认真看画的也着急了,难道真的是画圣的真迹?可能是了,不然这人也不会一声不响就要买,不过五千两?画圣的一副巨画是可以卖到八千两的……
“我们出八千两。”那两个青年一致说道。
那商人一听也着急了,他就觉得这勾线的手法像是画圣的真迹,而且这幅画很大很长,如果真是画圣真迹,将来再传个几代人,卖到几万两都才、不成问题。
“老夫出九千两买这一幅画!”
这下好,看官们觉得有看头了,竟然争起来了。看来有可能是一幅真画,这些年画圣的赝品见得多了,好久都不曾遇到真的了。
那少年闻言皱眉,想了想,才再度举起手掌,道:“是五万。”
少年的声音沙哑,可见是正在发育,处变声之中。
他这话一出,整个半楼一层炸开了锅。
竟然开价五万两,画圣的画迄今为止卖的最贵的一次是一万八千两银子,那是画圣的一幅机具代表性的工笔作品,因为画圣很少画人物的工笔,而那一幅是画圣所绘制的巨幅“竹林七贤”的工笔作品。在去年被淮西王买走了,是在邵州画圣茶楼里拍卖的。
“五万两银子?”
“我只能呵呵呵了。”
几个年轻公子哥们戏谑道,“小子,我想说就算有人出五万,你有这个命得钱,有这个命带着五万两离开洛阳吗?”
桑为霜听这少年说五万两的时候,也觉得简直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徵羽镖局,还有茶庄,还有几个小作坊的上上下下,认认真真的劳作两年也只能赚一万两银子,五万两银子,简直是要她的命。
可桑为霜看着那少年冷傲中有一点慌张的小眼神,心里觉得有些诡异,至于哪里诡异她说不出来。
她感觉他并不是真的想“做生意”,不做生意他带着这画蹲这里做什么?
那商人一气之下,甩袖离开了,“又不见得是真画,还要五万两?这黄口小儿痴人做梦在!”
剩下两个青年面面相觑,像是在眼神交流什么。
好一会儿后,突然见那白面书生模样的青年笑道:“这画还得请我家主人来过目,五万两银子太……太高了,不知这位小公子能不能。”
那少年摇摇头。只是摇摇头,不再说话。
书生青年望着那个劲装青年倒:“痕无你去回王爷。”
痕无很快就钻出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海。
桑为霜见那个书生青年朝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后,又用一种很高深莫测的眼神看那副画卷,俨然他也很不确定这一副画。
那个商人走了,两个青年也走了一个,桑为霜终于可以认真看画了。
不得不说,再看一遍她找到了一种感觉,一种很熟悉的笔锋的感觉……这副画也许……
对,也许……
她盯着那溪石处的朱印看了很久,这朱印很淡,像是很随意的印上去的,而且不是用的朱泥,很淡……淡到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但是就这一个轮廓的确是画圣微君的朱印……
桑为霜越来越觉得这副画就是画圣微君之作。
她又侧眼一睨那个书生青年,难怪即使卖画少年开价五万也没有吓走他,想来他一定研究过很多画圣微君的画……
为霜又看向那个卖画少年,见他无所事事的沉默中,又有一点常人察觉不出来的紧张。
他在紧张什么?
这一幅画给她的感觉越来越诡异了。
“都让一下!”
此刻,那个劲装带着几人朝这里走来,因为这画开出了五万两银子的高价,所以东街附近的人听说了的都跑过来看热闹了。
“主子请。”
桑为霜望向那个劲装男人请来的“主子”。
那眉目冷傲嶙峋,俊逸瘦削,棱角分明,而且眉眼之间与那个男人很像。
她认得这个男人。
不是傅画磬的胞弟,淮西王。还能是谁?
当年文渊阁刁难小锦的淮西王,她最先了解到的傅家子。
看来他不光在洛阳,而且还暂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
可是这个淮西王未免也太阔绰了吧?早听他有纨绔小霸王之名,但五万两的手笔……果真有钱人。
“主子,就是这一副。”那书生青年将画拿到淮西王跟前。
淮西王在看画的时候自然看到桑为霜,不过桑为霜很自觉的低下头,斗笠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即便他们两个眼神没有交流,但桑为霜仍能感受到他的眼刀凌厉阴鸷,就像是被人在手臂上剜了一刀,很锋利,一点也不逊于傅画磬。
淮西王目光只在桑为霜身上停留了一下,便去看画卷。
白面书生小声在淮西王耳边解释,别人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可桑为霜听了个大概。
“主子,这一幅巨卷臣研究了半日,画圣从不画市井,若是真迹,这里千真万确当是画圣的第一幅市井之作,那么这幅画的身价可想而知……”
桑为霜点头,这白面书生说的很在理,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而且属下发现,有多处可以佐证,这一副可能是画圣的手笔……这一幅画的画面布局之格调与画圣往日不同,但是和画圣有几幅作品有共通之处……”
桑为霜小小惊讶,连这个也知道?
“《临湖听雨》就是这西北角风景湖光山色的布局,《狂乱山河》里的布局在这一副画的东北江波上有展现……还有这里……”
桑为霜边听边点头,心赞:大师啊!果真对画圣之作了解透彻!竟然有人和他想到了一处。
“还有这一幅画的勾线手法……之后就是这朱印,虽然其色较淡,但仍然能看出她的大致轮廓是画圣微君的印章。”
白面书生很认真的讲完所有的理由,只见那个那眉目冷傲嶙峋,俊逸瘦削,棱角分明的男人突然抬起头来望向那个卖画少年。
“五万两是吗?”他冷冷一笑,“依你,这一幅画我买下了。”
围观的人简直像炸穿了锅底的热豆子,噼里啪啦的议论起来。
“小公子要到哪里取银票,一切随小公子。”
桑为霜震惊无比,她不敢相信傅画砚会因为一个属下的三言两语而花五万两买下一幅画,她相信傅画砚一定还看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
难道他也发现了什么诡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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