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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轻舟震惊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朦胧缥缈的白雾中,隐隐可见金光闪烁,那金光悬在三米高空处,似灯塔的探照灯,倔强地穿过迷雾至蔺轻舟眼里。
蔺轻舟仰着头,忍不住地朝金光的方向迈了数步。
他越靠近,金光越明显,眯眼仔细看去,可见金光中央有一道竖起的黑线。
一个念头出现在蔺轻舟脑海,使他蓦然顿住。
他忽觉那两道金光,好像是两只硕大的眼睛。
蔺轻舟停在原地,两道金光却动了起来。
滚滚热浪搅乱白雾,被鳞片覆盖的皮肤在白雾中晃过忽明忽暗的光,大地因巨大之物行动着而微微颤抖,一头巨兽出现在蔺轻舟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最后目光定在蔺轻舟手里的虎牙上。
此巨兽正是麒麟。
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蔺轻舟本能地呼吸停滞,背脊起冷汗,动弹不得。
一人一兽僵持片刻,随后麒麟收回目光,不疾不徐地低头朝一处看去。
蔺轻舟下意识地顺着麒麟的目光方向看去。
白雾被麒麟的呼吸吹散许多,让蔺轻舟能看清不远处的景物,他瞧见麒麟蹄爪着地的右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宽大的白色道袍,背挺如松竹,遥遥望着蔺轻舟。
蔺轻舟因震惊嘴巴微张眸光轻颤,他顾不上害怕麒麟,疾步朝那人跑去:“寒木散人?可是寒木散人吗?”
寒木散人看着蔺轻舟,原地未动,安静似石雕。
蔺轻舟边跑边喊:“寒木散人?是你吗!我是……哎呀!”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一如蔺轻舟的脚步。
蔺轻舟猛地撞上什么,幸而所触地方柔软如棉花,他并未受伤。
虽未受伤,但蔺轻舟仍吓了一跳,他喊了一声捂住额头后退半步,回过神后,伸手小心翼翼地摸索,发现距离寒木散人约一米的地方有面透明的墙。
“寒木散人,您听得见我的声音吗?”蔺轻舟轻拍墙壁,对着寒木散人说话,“您可能不认识我,我是您二徒弟牧重山的……的……”他犹豫片刻,还是坚定地说来出来,“我是牧重山的道侣,您听得见我说话吗?”
寒木散人未回答,他看着蔺轻舟,拔足朝蔺轻舟走来。
寒木散人走至透明墙壁边,摊开掌心,他的掌心中,有一根约莫一尺长泛起淡淡金光的细须。
“这是什么?”蔺轻舟疑惑地看向寒木散人。
寒木散人朝蔺轻舟和蔼地浅笑,将那根细须往前递。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细须竟然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道透明的墙壁。
蔺轻舟目瞪口呆,伸手握住那根细须另一端,将其拿了过来。
“这……这难道是麒麟须吗?”蔺轻舟瞠目结舌地问。
寒木散人轻轻点了点头。
蔺轻舟神情由惊讶变成困惑,他问:“这是何地?您……您……”
他问出了一个非常失礼但在当下不得不问的一个问题:“您还活着吗?”
寒木散人未答,他伸手轻向前挥了挥,似叫蔺轻舟赶紧离开此地。
蔺轻舟还想说什么,但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直挺挺地坠了下去。
上次他借助青龙鳞和玄武角看到上善娘娘的过去时,也曾感受过从高空跌落。
但这次的失重感额外的真实,蔺轻舟感到自己落下的速度越来越快,耳畔甚至响起了嘈杂的风声。
风声中夹杂着模糊不清的人声。
“我若早知道这般凶险,绝不会让他回溯!”
“快醒醒。”
“求你了。”
一声哀求才至耳边,蔺轻舟后背忽地重重砸地,强烈的冲撞几乎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震碎,他喉咙溢出的惨叫顷刻被涌出的鲜血堵了回去。
他疼得闭上眼睛,耳朵嗡嗡作响,但能隐隐听见有人在呐喊。
“他醒了!”
有人扶住蔺轻舟,边喊着他的名字边抱紧他,可惜蔺轻舟此刻根本无暇顾及是谁抱住了自己,他手捂住疼得好似炸开的胸口,嘴里吐出大量的鲜血。
那人怕鲜血会呛进蔺轻舟的气管里,连忙揽着他的肩膀,让他俯身。
蔺轻舟咳嗽数下,眼睛发黑,强撑着一口气才没昏死过去,他起身往后一靠,靠回那个温暖宽阔的怀抱里,他气若游丝地喊:“牧……牧重山……”
“我在,你别说话了,先休息,好好休息。”让万人惧怕不畏生死的陨渊魔君,此刻声音竟在隐隐在发抖,
蔺轻舟摇摇头,即使已快喘不上气,仍坚持把话说完:“春华宗灭门……与你无关……你的师弟同门,不是你杀的……”
他勉强地说完这句话,五感消失,意识陷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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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轻舟再次醒来时,感到周身暖意融融,胸口已不觉疼痛,他睁眼动了动,发现自己被一人牢牢地抱在怀里。
“可算愿意醒了。”牧重山温柔的声音响起。
“我们这是在哪?”蔺轻舟看了眼窗外,见曦光落青瓦,知当下是清晨,他放松四肢,任由牧重山抱着。
“亲一下我就告诉你。”牧重山凑过来,额头贴住蔺轻舟的额头,勾着嘴唇笑。
蔺轻舟不满地嘟囔一声‘耍赖’,然后亲了上去。
温热的唇舌相抵交缠,这是一个宁静缱绻的吻。
亲完后,牧重山说:“这是我厢房。”
“你的厢房?”
“对,我在春华宗所居的厢房,此地与我之前住时一模一样,只需稍稍收拾一下就可以住人。”
“上善娘娘和大师兄呢?”
“他们在其他厢房休息。”
蔺轻舟轻轻‘噢’了一声,又道:“我瞧见了春华宗灭门时发生的事情。”
“现在不说此事。”牧重山将人搂得紧了些,感受着肌肤隔着衣裳传来的温热,那般真实,让人心满意足。
“嗯?你都不好奇的吗?你不想知道春华宗发生了何事吗?”蔺轻舟震惊。
知晓自己并未杀害同门的牧重山已卸下心中的苦闷,他道:“我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哪有心思顾及他事。”
蔺轻舟不解:“惊吓?你是说我吐血的事?我现在已经无事了。”
牧重山摇摇头,问:“你可知,当我握住你身前那道青蓝交织的光芒后发生了何事?”
蔺轻舟因不确定,口气十分迟疑,他说:“我晕倒了?”
牧重山看着蔺轻舟,将其身影困在自己眼眸中,他说:“你凭空消失了。”
“啊?消失?”蔺轻舟惊讶重复。
“对。”牧重山道,“而且不是一瞬,不是一个时辰,是毫无预兆地消失了五天,我们寸寸寻觅,找了你足足五日,幸而,你在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不过吐了我一身的血。”
“我……我……”蔺轻舟一时间不知说什么。
牧重山勾起唇,吻蔺轻舟眼眸,他至今仍心有余悸,但未表现出来,牧重山说:“回来就好。”这四个字,说给蔺轻舟听,也说给他自己听。
蔺轻舟点点头,没再多言,头靠着牧重山胸膛,依偎在他怀里。
蔺轻舟其实也没打算如此急匆匆地将事情告诉牧重山,毕竟真相太过残忍,他得仔细梳理一番,好好想想该怎么说。
这么一想,想到晌午,蔺轻舟觉得自己再躺着骨头都要软了,便起身下了床榻。
牧重山没拦着,跟着起身,梳洗收拾穿戴毕,将上善娘娘和洛长川请了过来。
上善娘娘和洛长川先是询问了蔺轻舟的身体状况,知晓其无大碍后,都松了口气。
然后便到了蔺轻舟揭开春华宗灭门真相的时刻。
蔺轻舟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大家。
除去细枝末节,说来说去,不过短短一句话。
寒木散人因麒麟附身失去理智,屠杀了春华宗全门,最后身撞牧重山手中的长剑,以死谢罪。
蔺轻舟讲完,已经是日暮西斜时,一如暮云合璧的无声,厢房里安静了许久许久。
最后是洛长川先开了口,他唏嘘不已:“未曾想……竟是寒木散人……这可真是……真是世事无常……”
“这些年,苦了你了,我曾因自我臆断伤过你,我向你道歉。”上善娘娘看向牧重山,诚恳道。
而明明最该对蔺轻舟所说之事有反应的牧重山竟许久未吱声,他蹙着眉,似在思考着何事。
蔺轻舟无比担忧地看着他。
沉默半晌,牧重山终于抬起头,他的目光平静似无风无浪的湖面,没有一丝涟漪,他开口,语气坚定且郑重:“在此恳请各位,不要将方才听闻的事告诉他人。”
“啊?为什么?”蔺轻舟大惑不解,“如果不将此事告诉他人,怎么洗清你的冤屈啊?”
牧重山对着蔺轻舟浅笑,他说:“不必了。”
上善娘娘立刻明白牧重山这是何意,她一字一顿道:“陨渊君,你是打算一辈子替寒木散人背罪吗?”
一言,让蔺轻舟和洛长川愕然不已。
牧重山从容道:“且不说师尊与我而言有明师之恩,再者,他一生温柔敦厚、博施济众、受人敬佩,不该落得一个狼藉名声成为谈资的下场。”
“可是……可是……”蔺轻舟喉咙一哽,终没把话说出来。
可是你就该被人唾弃,被人咒骂,被人戳着脊梁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