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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的余波卷起四周尘土，骤然升至高空，迅速向周围扩散。
此刻，天上艳阳高照，哪怕被尘土遮掩，挡了些锋芒，却依旧能让人感到些暖意。
何昕语看着前方的路，一路将油门踩到底，片刻不停地向着余波外围冲去。
侥幸逃生的十几个人坐在车厢中，没受伤的人自觉拿起枪械警戒，而受了伤的人则安静坐着，努力不添麻烦。
黎舒白是医生，身边没有医疗工具，便就地取材，用废料木板或者布条帮伤员包扎伤口。
而暖阳作为特殊伤患，他的情况很不乐观。
没了能源芯片，此时他的所有行动，都全靠身体里那残存的能量强撑着。
他抿着唇，将姜瑜给的那把钥匙拿出来，塞到了黎无舟手中。
“钥匙.....护着明湾寨.....”
缺少能量，他的声音已经失去了仿真性，只剩下冷冰冰的机械音。
黎无舟接住钥匙，连带着将暖阳的手一起握在掌心中。
“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余元青马上就过来了，他很快就能修好你的.....”
说着，他垂头吻着暖阳的额头，另一只手却自欺欺人般地贴在了暖阳的那处伤口上。
温暖的掌心遮住了荧蓝的电光，似乎只要他这样做，暖阳就不会有事。
暖阳倚在他怀中，想再张口，耳边却先响起提示音。
【能量不足，声部各系统已优先关闭。】
【能量不足，腿部支撑系统已优先关闭。】
闻言一怔，暖阳抬眸看向黎无舟。
所幸，视觉系统还在。
他还能多看黎无舟几眼。
而余元青也快步挪了过来，他左臂的断口处只随便包扎一下，右手中拿着几样修理工具。
见他过来，黎无舟眼眸微亮，赶忙向旁腾出地方，“你快点帮他看看。”
余元青点点头，却又暗自叹了口气。
这里不是研究室，没有设备，没有工具，没有材料，而机械人身体结构复杂，想在这儿把对方修理好，近乎是不可能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垂下头，认认真真地用手头几样工具，试图帮暖阳修好伤口。
路上车辆颠簸，黎无舟担心影响余元青工作，便将暖阳紧紧抱着，努力保持平衡。
只是过了片刻，余元青终是停下手，“抱歉，”他抿着唇，有些艰难地说出剩余的话，“我没办法在这儿修理好他。”
黎无舟瞳孔微缩，他不死心地拉了拉余元青的衣袖。
“你.....你再试试....”
余元青攥紧了手指，他垂眸看着暖阳，摇了摇头。
“如果在我们找到新的研究室时，他的大脑和心脏还具有活性，那就可以重新复原。”
“不然.....”
说到这儿，他沉默着，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闻言，黎无舟怔愣地看着他，薄唇微颤，他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只轻轻点头，“嗯，知道了。”
余元青有些不忍，他侧头看向前路，现在他们刚离开研究中心，想要抵达下一个有研究室的地方，起码还要整整一天。
暖阳不一定能等到了。
想起这一路上大家的朝夕相处，他抿着唇，心里酸楚。
小白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从上车起到现在，他就一直蹲守在暖阳身边，不时用脑袋蹭着对方的手，嘴里呜呜地低叫着。
黎无舟将暖阳抱在怀中，用手轻轻帮他理了理乱发，小声喃喃道。
“你一定能撑到那时候的，对不对？”
暖阳想给他回应，却发现身体的许多地方都无法再动弹。
而黎无舟似是想起什么，他垂下头，急切又温柔地吻住暖阳的唇。
“啊，我想起来了，路上我可以帮你充电的。”
“我记得你说过只要这样亲亲你，就能帮你充满电，对....对吧？”
这个曾经的小玩笑，此时莫名成了黎无舟唯一的救命稻草，他紧紧抓住这个希望，试图以此挽留爱人的存在。
只是，玩笑终归是玩笑，当不得真。
当他眼睁睁地看着暖阳逐渐虚弱下去时，便已彻底了然，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讷讷地将人抱在怀中。
“原来，你又是骗我的。”
长久都得不到回应，他咬着唇，终是神情悲怆地将暖阳用力压在怀中。
而这具失去能源，便无法再保持温感的身体，也恢复了机械的冰冷。
“不要丢下我.....求你了...”
“别丢下我....”
像是一只可怜的小动物在呜咽。
而暖阳在视觉彻底陷入黑暗前，他竟看到了黎无舟眼角的泪光。
从两人第一次见面起，他便只见过黎无舟哭过一次。
那是在滂沱的雨夜里，狼群全体都死在他面前的时候。
而这次，却是为了自己。
【能量告急，视觉系统已关闭。】
提示过后，他便看不到黎无舟了。
但是听耳边的声音，他应是还在偷偷哽咽着，然后在旁人面前假装无事吧。
【能量告急，听觉系统已关闭。】
他的五感一层层地被关闭，最后，便连黎无舟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一片沉寂的黑暗中，只要想起黎无舟难过的神情，暖阳便会止不住地心疼。
他想再抱抱自己的小恶狼，笑着告诉他，自己没事。
所以，他选择将身体中最后的能量聚集在声部系统中，还暂且恢复了右手的行动力。
黑暗中，他摸索着抓住了黎无舟的手。
想要叮嘱对方的话有太多，可最后出口地却只是。
“我不在的时候，要乖乖的。”
而做完这些，便已彻底耗光了他体内所有能量。
黎无舟眼睁睁地看着暖阳倚在自己怀中，手指无力垂下，彻底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机械。
他垂下头，神情也跟着变得木然。
“阳阳....阳阳...”
他无意识地唤着暖阳，手却将人越抱越紧。
而车中其他人见此，皆不由叹了口气。
生死离别，明明是末世中最常见的事，可此时看到，仍会觉得感同身受般的痛苦。
最后，他们侧过头，各自做着自己该做的事，默契地将那一小片空间留给了黎无舟和暖阳。
带回了疫苗的数据资料，他们将是这个时代的英雄。
而成为英雄，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如今，这支原本有两百多人的队伍，此时只剩下了他们这十几个人。
车辆依旧行驶在明媚的阳光下，向着归处而去。
.........
五年后，明湾寨。
黎无舟身穿军服，面无表情地行走在军事大厅中，比起往日，他的面部轮廓更有棱角，琥珀眸子斜长，却从未染过笑意。
明明有着俊美无比的脸，给人的第一印象却总是凶狠阴沉的。
“司令官。”
两旁有士兵冲他行礼，黎无舟微微颔首，继续向前走。
他的态度冷冰冰的，却无人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五年前，他们带回疫苗的数据资料，给人类提供了生存的新机会，五年中，他们重新接管明湾寨，而这位黎姓指挥官更是奋战在抗击腐烂人的第一线。
不知为何，他似乎格外痛恨腐烂人，痛恨的程度早已远超了所有人的想象。
他甚至还在附近建造过一堵墙，将腐烂人的头颅都挂在上面。
但就是这样一个阴冷凶残的人，平时的生活却格外自律。
比如现在，下午一点半，他准时从战场回来，是要去午睡了。
黎无舟兀自走在路上，对别人的意见看法毫不关注。
很快，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间地下研究室。
研究室的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玻璃舱，里面盛着浅色的药液，而舱中，一个人穿着纯白服，安静地蜷缩在其中。
走到玻璃舱前，黎无舟温柔勾起唇角，他取下军帽。
“阳阳，我今天也准时回来午睡了，很乖的。”
“中午在前线吃的饭，有肉，但也听你的话，吃了很多蔬菜。”
“明湾寨现在很安全，大家都过着好日子，周围运转也一切正常。”
他歪着头，笑的有些孩子气，却是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将今天遇到的琐事都说给舱内的人听。
哪怕这个人已经五年都未曾给过他回应了。
“嗯？你已经回来了？”
有人推门进来。
黎无舟收敛了笑意，看过去，见是余元青。
“你怎么来了？”
余元青晃了晃手中的工具箱，“来给玻璃舱里换活性药。”
五年前，他们那天在路上临时找了个小基地，迅速帮暖阳修复好了伤口。
只是，哪怕当时为他重新换上新的能源芯片，他都没有醒过来，进行数据检测后才发现是他的大脑和心脏活性太低，无法苏醒。
从那以后，暖阳便一直呆在玻璃舱中。
黎无舟点点头，他让开了些地方，“最近黎家基地那边没事吧？”
余元青熟练地给玻璃舱中换药，“没事，舒白管理的挺好。”
本来他们所有人都留在了明湾寨，可两年前，黎非凡身体出了些状况，无法再掌权，只能让黎舒白回去接管基地事务，而他一走，余元青自然也要跟着回去。
现在，为了照料暖阳，他不得不两个基地来回跑。
所幸现在有疫苗，腐烂人们的危害性不如从前那么大，来往的路上倒也没什么危险。
黎无舟点点头，等余元青换好药，他才开口道。
“老刘家孩子明天要过满月，你记得让黎舒白也来。”
最近大家的日子平稳，刘中尉和何昕语也有了孩子，是一对龙凤胎。
“嗯？”余元青一怔，“这么快就满月啦？”
“我记得我上次来的时候，那两小孩不是才刚生下来吗？”
黎无舟脱去军装外套，“你上次来是一个月前了。”
余元青一拍脑袋，了然道，“好嘞，我待会就跟舒白说。”
黎无舟嗯了一声，他看着安静的玻璃舱，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余元青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他摇了摇头。
“不知道。”
黎无舟也不失落，毕竟这样的回答，他已经听了五年。
“好吧，我要睡午觉了。”
余元青眉头微挑，他看了看四周，“小白呢？”
黎无舟躺在玻璃舱前的床上，兀自闭了眼睛，“军部今天来了个小男孩，它留在那儿跟人家玩。”
见他真的要睡觉，余元青应了一声，重新拎起工具箱，打过招呼后便离开了。
等他走后，黎无舟才又睁开眼睛。
他侧过身，手轻轻贴在玻璃舱上，似乎这样就能触碰到里面的人。
“阳阳，午安。”
而在他闭眼后，玻璃舱中的人似乎有所反应。
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药液中轻轻动了一下，带起一串水汽，却又很快便归于平静。
........
第二天，满月酒酒席。
新生命降生，并且能顺利成长起来，都会是明湾寨的喜事，所以，今天的酒席办得很热闹。
何昕语面上戴着方便透气的纱幔，她虽仍不习惯以真面目示人，却也比之前好了许多，刘中尉一直笑着和人说话，敬酒，黎舒白也及时赶到，和余元青一起送上贺礼。
而当黎无舟带着小白到场时，气氛有了一瞬间凝滞，却又很快热闹起来。
黎无舟不太喜欢这种场合，此时却也勾起唇角，送上自己准备的礼物。
眼下，正当明湾寨一片喜气时，而在后方的研究室里却有了动静。
往日安静的玻璃舱起了波澜，里面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检测到生命体征，药液释放。】
一声提示音后，玻璃舱中的药液迅速退下去，舱门也缓缓打开。
暖阳有些怔愣地看着四周，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
“请您暂时不要....”
天命书的话还未说完，暖阳便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摔倒在地。
“您曾缺失过能源芯片，许多身体记忆已经被清空。”
“您现在要重新学习走路，穿衣等一系列简单动作。”
暖阳眉头微挑，他的大脑清楚地知道这些事情要怎么做，可偏偏身体无法执行。
最后，当他再次因走路摔倒在地时，才不由认命地叹了口气。
而在酒席上的黎无舟，此时也收到了玻璃舱的红色提示。
那代表，玻璃舱里有了异动。
他瞳孔微缩，和刘中尉他们说明之后，便迅速地赶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当他进门时，便见暖阳茫然地坐在地上，身上衣服还沾着湿漉漉的药液。
能再次看到黎无舟，暖阳眸子微亮，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开口叫对方的名字。
“你还需要重新学习如何说话。”
天命书实时提醒道。
暖阳一愣，他看向黎无舟，神情有些无助。
而黎无舟在片刻怔愣后，便迅速跑过来，紧紧将暖阳抱进了怀中。
“我好想你。”
欣喜若狂。
暖阳倚在他怀中，想要拥抱他，却连那个动作都无法执行。
黎无舟察觉到他的异样，却不怎么惊讶，他主动拉住暖阳的手，放在自己腰间，帮他抱住了自己。
“余元青说，你醒来之后，可能会被清空一切记忆。”
“不过没关系，这些东西我以后都会重新教给你的，就像你以前教会我一样。”
说到这儿，他拉开了些距离，看着暖阳。
“那你....还记得我吗？”
见暖阳半天没动静，他才赶忙又道。
“如果你记得的话，就点点头，”说着，他还示范般地点点头，“点头，就是像这样，下巴向下，额头向前用力。”
“如果是不记得的话......那你就摇摇头。”
未等他示范如何摇头，暖阳便先勉强控制着面部肌肉，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黎无舟眼眸微亮，他张了张嘴，说话间有些语无伦次。
“那....那你现在想学什么？”
“啊，不对，你饿不饿？刚醒来要不要吃东西....”
说着，又察觉说错般的，“不对，你不用吃东西，那我去找余元青帮你看....”
话未说完，暖阳主动贴近他，吻着他的唇。
他忘了该如何亲吻，只能这般贴近。
黎无舟一怔，他瞬间软和了眉眼，那股萦绕了他五年之久的戾气，似乎也都被这个笨拙的吻驱散。
他将暖阳抱进怀中，主动道。
“这个，我教你。”
不必再着急，往后的时光还有很长。
他们之间的许多东西，都可以重新慢慢学。
而此刻，他们只想在明亮的研究室中，笑着亲吻彼此，弥补这长达五年的想念与缺憾。
........
也许，这场末世要到许久以后，才会彻底终结。
可是，只要一直向前走，那么时光的车轮就不会停止转动，而真正的安宁之日，也不会太远。
人心所向，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