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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雷雨声一下子便被放大了数倍。
哪怕隔着棉被，怪物身上的腥臭味依旧不断涌过来，令人作呕。
暖阳紧紧抿着唇，他单手揽着季文言，另一手慢慢放于腰间，抚上了那几把刀。
季文言浑身颤的厉害，他抱着暖阳的腰，将小脑袋埋在他怀中。
可过了许久，怪物似乎并没有看到他们。
它站在衣柜外，血红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搜寻着这片狭小的空间，低声怒吼着。
“藏在哪里.....在哪儿....”
那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一阵一阵酸腐的恶臭。
不安与恐惧充斥在这狭小的空间中，暖阳咬着唇，下意识地护着季文言。
最后，外面传来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怪物离开了卧室。
它并未远去，而是愤怒地嘶吼着，又接连闯进了其它房间，寻找着季文言的踪影。
而它在离开时，并未将衣柜的门甩上。
没了那层木门的阻挡，暖阳也不敢轻举妄动，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季文言的背，动作幅度很小。
“乖，别怕。”
担心被怪物听到，他将声音压的很低。
季文言仍害怕地浑身发抖，闻言却咬着唇，乖乖点了点头。
他抱着暖阳的腰，鼻尖也被他身上温柔的味道所萦绕。
那是一种仿佛混着阳光的浅淡香气。
令人心安，还有些熟悉。
两人蜷缩在衣柜中，外面是怪物在房子里翻箱倒柜，肆意破坏的声响。
期间，怪物又回到了卧室几次，但每次都会暴怒地离去。
不知为什么，它找不到自己的猎物了。
最后，两人不知在衣柜中藏了多久，那怪物的声响突然不见了。
与此同时，雷雨也戛然而止，细听之下，屋外似乎有娇小的鸟雀在叽叽喳喳地鸣叫。
“我的老天爷，家里这是怎么回事！”
“英才，你快看看家里丢东西没，我去找找文言。”
“文言？文言？”
就连楼下都开始传来云迟艳和季英才对话的声音。
暖阳警惕地掀开一个被角，当即有光线从外映进来。
天亮了。
他慢慢拉开被子，外面是有些刺眼的阳光。
几只不知名的小鸟站在窗外的护栏上，歪着头，眨了眨小眼睛，看向屋内有些狼狈的两人。
暖阳呼了口气，他将季文言从衣柜里抱出来，俯着身子，帮他擦了擦眼角的泪。
“好啦，没事了。”
季文言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阳光，还伸出小手握了握那光芒。
最后，他抬头看向暖阳，踮脚抱住他，声音中带着哭腔。
“暖哥哥....”
劫后余生，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这样不断地唤着暖阳。
暖阳将他轻轻抱在怀中，抚了抚他的背。
“乖，不要怕，怪物已经走了。”
季文言咬着唇，在他怀中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时，门外响起了云迟艳的声音。
“文言！是不是你把咱们家弄成这样了？”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这过于严苛的语气让暖阳神情微怔。
他转过头，看见云迟艳正皱着眉头站在门外，满脸的怒气和不耐。
她选择性地忽视了地上怪物留下的血迹，不断开口质问着。
季文言身子一僵，他摇了摇头，小声道。
“不...不是我....是怪物....”
云迟艳迈步过来，双手抱臂，如今还很年轻的面容上满是刻薄。
“现在还学会说谎了吗？”
暖阳蹙了蹙眉，挡在了季文言身前。
“云女士，文言的确没有说谎。”
而云迟艳在看到暖阳时，明显一怔。
不过这儿是季文言的意识世界，所以她也会自动默认暖阳真的是被请来的临时保姆。
“暖先生，你还没回家啊，昨天真是多亏你照顾文言了。”
“他没给你添麻烦吧？”
暖阳见她态度转变的如此快，语气也跟着冷淡起来。
“没有，文言很乖。”
“不过房子的确是怪物破坏的，和他无关。”
明明是同样荒谬的措辞，云迟艳却信了暖阳这个临时保姆。
“真的是怪物？我的老天，那得快点去报警才行，不知道这样的财产损失会不会有补偿？”
“那个，暖先生，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报酬我待会儿让我丈夫结给你。”
说着竟直接转身，踩着高跟鞋下了楼。
除了一开始的质问，她没再同季文言说过别的。
明明自家儿子刚遇到了怪物，却连一句最基本的关心都没有。
而意识世界的一切并非空穴来风，它都是现实在脑海中留下的映射。
暖阳垂头看向季文言，刚想安稳几句，却见小家伙似乎并不在意母亲刚才的态度。
他只轻轻拉住暖阳的手，湛蓝的眸子眨了眨，小声道。
“暖哥哥，你要走了吗？”
暖阳一怔，笑着点了点头。
“嗯，是啊。”
季文言咬着唇，勉强让自己笑着。
“那....那我送送你吧。”
暖阳没有拒绝，主动握住他的小手，应了声好。
两人牵手下了楼，发现屋中一片狼藉，但与昨晚相比，也有了新的变化。
那原本断掉的电话线此时完好无损，季英才正拿着话筒，和警方沟通情况，而云迟艳坐在旁边，不时地补充两句。
暖阳看了他们一眼，最后拉着季文言走出了房子。
屋外阳光正好，昨夜还空旷无比的街道，此刻竟然出现了许多房屋，有住宅，有商店，甚至还有早餐摊，路上人来人往，热闹无比。
与昨夜的死寂诡异相比，眼下的景象才更接近于现实。
而在那个花园里，季文言昨天给花丛撑着的小伞还在原处。
娇软的花朵们在伞的保护下，没有被风雨摧毁，此刻正开的艳丽，充满生机。
暖阳勾了勾唇角，他蹲下身子，揉了揉季文言的头。
“好啦，就送到这儿吧。”
“我该走了。”
季文言下意识地攥住暖阳的衣袖，眸子水汪汪的。
“那....那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暖阳怔了怔，弯着眉眼笑道。
“当然可以。”
季文言闻言冲他伸出了手，小声道。
“那我们拉钩。”
暖阳应了声好，毫不犹豫地和他拉了勾。
与此同时，道路的尽头开始出现光亮，暖阳知道自己不能再呆在这儿了。
他站起身，揉了揉小孩子的头。
“乖，我走啦。”
“以后害怕的时候，就记得躲到‘被子结界’里，好吗？”
季文言眸中泛起了水色，漂亮的眼睛就像是一汪湛蓝清澈的河水，他乖乖点着头，应了声好。
暖阳见此冲他笑了笑，起身走向那光亮处。
只是，当他即将脱离意识世界时，身后突然传来了难过的哭声。
“暖哥哥.....”
暖阳回过头，却见小季文言居然哭着跑了过来。
“暖哥哥....你不要走...”
暖阳冲他张了张嘴，可话未出口，下一刻，他的意识便回到了现实。
现实中，浴室的光线依旧不够充足。
暖阳抬手按了按眉心，只觉得头疼欲裂。
“这是您第一次进入他人的精神世界，会出现各种不适反应。”
暖阳坐在地上，他身上出了一层冷汗，闻言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只过去了十三分钟。
季文言倚着浴室的墙壁，眉头微皱，眼尾有泪未落。
暖阳抬手温柔地帮他擦去眼泪，然后在他耳边轻轻拍了拍手。
“你无需拥有催眠过程中的记忆，只需保留住当时的心情和感受。”
“现在，醒来吧。”
话音刚落，季文言的睫毛便轻轻颤动了两下。
他慢慢睁开眼睛，神情有些茫然。
暖阳轻轻捧着他的侧脸，柔声道。
“文言，你好点了吗？”
季文言抬眸看向他，却瞳孔微颤，直接将他拉入了怀中紧紧抱着。
暖阳窝在他怀中，轻轻抚着他的背。
“怎么了？”
季文言闭了闭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只想一直这样抱着暖阳。
感受着他的呼吸和体温，便会觉得安心。
而暖阳见他不说话，便在他颈间蹭了蹭，柔声道。
“抱歉，是我回来晚了。”
季文言眼眸微垂，沉默了许久，才喃喃道。
“我没事，你别担心。”
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些，但效果并不理想。
暖阳从他怀中起身，慢慢将他扶起来。
“浴室的地板凉，我们先去客厅，好不好？”
季文言垂着头，没有应话，只顺着他的话站起身。
两人向客厅走去，却踢到了一个小瓶子。
安静无比的浴室中，瓶子在瓷砖上滚动的声响便显得格外清晰。
季文言身子微僵，看到了自己的药瓶。
他下意识地看向暖阳，却见对方并未寻找声音的来源，反而小声嘟囔道。
“诶，咱们家里什么时候才来电啊？”
“这儿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你小心点不要被东西绊倒了。”
似乎并未发现药瓶。
见此，季文言不由得稍微安下心来。
暖阳扶着他坐在沙发上，将被子轻轻搭在他身上。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做点早饭。”
“你想吃什么？”
说到这儿，他顿了下，笑道。
“诶，说个尽量简单点的，现在家里没有电，早餐机也不能用了。”
季文言坐在沙发上，身子下意识蜷缩起来，脱口而出。
“想吃你煎的荷包蛋。”
暖阳脚步微顿，季文言平时只会说都可以，这还是他第一次说自己想吃什么。
他敛着眉眼，侧过头，柔声笑道。
“好，不如再给你热杯牛奶吧。”
季文言没有反对，乖乖应了声好。
等暖阳走进厨房，他才慢慢从沙发上起身，走进了浴室。
他蹲下身子，手指轻颤地将那些药片和药瓶收拾干净，全都一股脑地塞回了镜子后面。
此时镜子上映着屋外的光，却衬得周边越发黑，季文言抬起头，他甚至看不清镜子中自己的模样。
暖阳....真的没有发现自己的秘密吗？
他看着手边剩下的一粒药，手背上青筋凸起，心中无端地升起了一股戾气。
谁会愿意和他这样的精神病过一辈子？
他紧紧咬着唇，齿痕深入唇瓣，溢出了点点血色。
对于过往那些悲惨的经历，他头一次感到了痛恨和愤怒。
如果没有这一切，他现在一定是一个优秀合格的丈夫。
他可以无所顾忌地爱着暖阳，照顾他，保护他，和他共度余生。
可是，如果暖阳知道的话.......
“文言，你怎么在这儿啊？”
轻软的声音从浴室外传来，打断了季文言越来越极端的思绪。
他抬起头，看到暖阳正站着门外，腰间还系着浅蓝的围裙，
那些从窗户映入的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脚下，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暖色。
季文言张了张嘴，他藏起那粒药，随手拿起牙刷，轻声道。
“我是过来洗漱的。”
暖阳唔了一声，并未起疑，笑道。
“好吧，那你快点，饭已经做好了。”
“你洗完记得过来。”
季文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眸色渐暗。
真正拥抱过光明和温暖的人，是没办法再回到黑暗中的。
........
餐桌上，暖阳正垂头吃饭。
家里没有电，他便用天然气做了顿早饭，种类虽不如往日丰盛，但味道依旧可口。
季文言看着眼前的荷包蛋，犹豫了下，才冲暖阳试探道。
“抱歉，我今天的样子是不是吓到你了？”
暖阳将两根煎肠搁在他的盘子里，笑道。
“没有啊。”
“我知道你害怕打雷，所以往后遇到这种天气，我一定早点从医院回来陪你。”
季文言怔了怔，他垂下头，笑的有些苦涩。
“你不会觉得我是个没用的人吗？”
“居然....害怕打雷。”
“你在胡说什么？”暖阳放下筷子，蹙起眉头，捏了捏他的脸，“每个人心中都会有害怕的事，这很正常啊。”
“我自己也很害怕那种肉乎乎的虫子，难道这也叫没用吗？”
季文言闻言勉强勾起唇角，笑意勉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觉得身为你的丈夫，我不该这样。”
暖阳扑哧一声，被他给气笑了。
他站起身，半趴在桌上，轻轻捧住季文言的脸，认真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该这样？”
“季文言，你看清楚了，我是你的妻子，是一个即将和你携手共渡余生的人。”
“我不是需要被你照顾的孩子，更不想你这样不求回报地为我付出。”
说到这儿，他抿着唇，眉眼柔和了下来。
“以后不要再有这种傻乎乎的念头了，好吗？”
“我还希望你可以多依靠我一些呢，因为不止是你想保护我，我也很愿意成为你的避风港。”
“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季文言的眼中此刻只能看到暖阳，他听着这些话，心中莫名跟着软的一塌糊涂。
他将手轻轻覆在暖阳的手背上，薄唇翳动。
“嗯，明白了。”
暖阳闻言笑着亲了他一下，柔声道。
“好啦，那我们就继续吃饭。”
他重新坐下，拿起筷子，往嘴里塞了点干面包。
季文言看着他吃东西，湛蓝的眸子中慢慢浮现了笑意。
他的阳阳这么好，他已经舍不得放手了。
.......
等两人吃过饭，季文言便跟公司请了一天假。
而暖阳窝在沙发上，一直撒娇着让他陪自己回楼上睡觉。
季文言洗过碗筷后，便擦了擦手，主动将他拦腰抱起，上楼去了卧室。
暖阳昨晚上夜班熬了个通宵，此时早已疲惫不堪，他随便冲了个澡后，便先一步钻进了被窝。
季文言换了身干净睡衣后，便笑着将他抱进怀中，说陪他一起补觉。
暖阳不疑有他，窝在他怀中很快就睡着了。
而季文言却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怀中人安静乖巧的睡颜，温柔地吻了吻他的眉眼。
最后起身换了衣服，出了门。
他开车到了一栋高级公寓前，在楼下犹豫许久，最后还是坐上了电梯。
到了楼上，一个模样清丽的女人主动接待他进了屋。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药吃完了吗？”
女人戴上黑框眼镜，翻看着电脑上的记录。
她是季文言的私人心理医生，何嫚青。
季文言坐在旁边的软椅上，声音平淡。
“我同意你之前说的治疗方法了。”
何嫚青挑了挑眉，笑道。
“你终于愿意接受催眠治疗了？”
“不过，你上个月不是还很抗拒吗？”
季文言斜睨了她一眼，抬手按了按眉心。
“我要快点好起来。”
“起码要在明年的婚礼前，就完全好起来。”
何嫚青了然地点点头，声音温和。
“诶，原来你是为了你的那个未婚妻啊。”
她在电脑上调出了新的治疗方案，应道。
“只要你肯配合，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季文言垂眸看着手机上暖阳的照片，没有说话。
何嫚青在旁边做好了准备工作，给季文言递了杯茶。
“催眠治疗需要你完全放松，先喝杯茶吧。”
季文言收起手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味有些苦涩，不如暖阳泡的好喝。
何嫚青是专业的心理治疗师，在她的引导下，季文言很快便放松了下来。
只是，迟迟无法进入催眠状态。
何嫚青换了几种方法，最后当她在话术中提到了暖阳时，季文言才终于勉强进入了状态。
但接下来，何嫚青却发现自己无法引导季文言。
他潜意识的攻击性太强，完全排斥身边的一切。
而何嫚青也发现了一个事情。
季文言只有在听到暖阳的名字时，潜意识中的攻击性才会变弱一些。
她抿着唇，试图以暖阳的身份去引导季文言触碰那些回忆。
但没想到，却起了反作用。
季文言的潜意识不仅认出她的身份，产生了严重的排斥，还让季文言瞬间从催眠中醒了过来。
何嫚青见此，有些挫败地捂了捂额头。
她是这一行业中的佼佼者，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失败。
“你的潜意识具有很强的警戒性，我无法引导你。”
“我是你的心理医生，我们相处了将近五年。”
“可不知为什么，你完全不信任我。”
她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无奈。
“你对我充满戒心，这样的话，我无法为你进行催眠治疗。”
季文言安静地坐着，“还有其它办法吗？”
“没有，”何嫚青摇了摇头，“你现在只能继续依靠药物辅助治疗。”
“除此之外，你还要尽可能地信任我。”
季文言站起身，随手整理了下外衣。
“嗯，知道了，开药吧。”
何嫚青叹了口气，想起昨天是雷雨夜，问道。
“你昨晚过得怎么样？还是老样子吗？”
季文言刚想说是，却又觉得不对。
“不，比以前好了一些。”
何嫚青眉头微挑，有些诧异。
“好一些，是指什么？”
季文言蹙了蹙眉，却觉得脑海中的印象有些模糊。
“忘了。”
“但清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有一点....安心和不舍。”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只想到了这两个词。
这是何嫚青头一次听到季文言说出这样带有希望的词汇。
“那你清醒的时候，还是在浴室中吗？”
季文言点了点头。
“嗯，我的妻子守在我身边。”
提起暖阳，他的神情便不自觉地柔和了些。
何嫚青唇角微勾，一边开药，一边柔声笑道。
“看来，你的妻子对你真的很重要。”
“那你往后就尽量多和他呆在一起吧，这样可能会对你的病情好转有帮助。”
考虑到季文言的情况有所好转，她还特意减轻了药物的剂量。
而季文言担心被暖阳看到，便让她将药都放进了宽松的公文包里。
最后，等他开车回了家，刚踏入家门，便有人扑进了他怀中。
“你去哪儿了？”
听到暖阳的声音，季文言勾着唇角，笑的温柔。
“刚才去公司拿了些文件，你怎么醒了？”
暖阳抬起头，撇了撇嘴。
“我翻了个身，发现你没在旁边，然后就醒了。”
季文言笑着吻了吻他的额头，柔声道。
“乖，那我们现在重新回去睡，好不好？”
暖阳倚在他怀中，摇了头，“不好。”
季文言挑了挑眉，还未应话，却又听暖阳小声说。
“文言，我们去看电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