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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试台正空,影像还在继续,应天宗宗主脸色惨白。他看向正座上的谢云凌,如今只有谢云凌才能帮他,然而谢云凌一改先前的懒散,难得抬起下颌,随众人一样认真地看空中影像。
大衍皇朝,呵,简直可笑!
毕竟活了上千年,应天宗宗主很快调整好心绪,强行压住死人般苍白的脸色。他阴狠看着台上的落闲,比试台上的影像,以那个角度来看,分明是早死了许久的许瑢。
落闲。
应天宗宗主暗中咬牙。
若只有影像,他还能说影像是编造的,可如今容玖瑜陷入落闲两个七品大阵,虽然立下誓言不能说出容玖玉一事。但容玖瑜并未直言,一个劲囔着那些东西是他的,果然不堪大用!
似乎察觉到应天宗宗主生啖血肉般的毒辣目光,落在比试台边缘,正看着容玖瑜发疯的落闲,微侧头,双眼对上应天宗宗主。
一个渡劫一重的老祖,一个化神初期的四灵根女修。后者气势不仅没有丝毫被压制,黑沉如湖的眸子反而莫名让应天宗宗主背脊一寒,仿佛有巨人捏住他脖颈般。
这个落闲……
应天宗宗主按捺住心惊,最终他先移开了视线。
影像已经来到两个婴孩换血的场景,锋利的灵气轻而易举割裂手臂。数万人看见那个名为容玖玉,仅有几个月大的孩子,血不停从手腕流出。
婴孩哭得撕心裂肺,而他眼素来以为的圣人,没有任何怜悯之心,任由容玖玉哭哑嗓子。而对自己怀中的亲生孩子,努力哄着,用药减轻他的痛苦。
几天换一次血,方好的手腕没多久再次残忍割开,血倾注流出。
他眼看见尚不能说话的婴孩,已经看见应天宗宗主就像看见恶鬼般,只要应天宗宗主一到,丁点大的身子试图蜷缩着,缩到襁褓里想保护自己,然而这根本没有用。
在场的女修看见这么小,这么乖巧可爱的婴孩,一点点干瘦下来。不禁侧开头,用手帕悄悄擦眼,男修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纵然他这一生手中沾满了敌人的,或者妖兽的鲜血。可是对于自己的同类,还是这么个连话也不会说,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婴儿,扪心自问,他这也下不了手。
影像还在放,因为一看这些东西便是立下誓言不能外泄的,有天道的保护,这些记忆怎么可能放得出来?
然而台上容玖瑜又是哭又是笑,一句一句狰狞地吼,他不是四灵根!他就是天灵根!你的就是我的。
我本来就是天灵根!
紫雷也是我的。
听见这些话,在场无一人是傻子,不管这影像如何弄来的,但这就是真的,真真正正在一个人身上所发生的残忍到了极致的事。
从婴孩时期的换血,再到婴孩逐渐长大。
他就看见那个婴孩因为融血之后相貌逐渐同药谷中的容玖瑜相似,小孩因为天灵根,以及在剑修上前所未有的天赋。
他就看见应天宗宗主不准小孩离开内宗一步,看见小孩像对待亲生父亲般对待应天宗宗主,努力地修炼想讨应天宗宗主表扬。
然而应天宗宗主并未理会,只是更加严厉逼迫小孩成天修炼。
小孩有一群师兄姐,因为在剑修上恐怖的天赋,因而引来他同样习剑的五师兄嫉恨。五师兄借比试教导之名,利用修为强行碾压,打断小孩右手。
小孩不能拿剑,不能修炼,因为没有药,也没有人过问他,所以一个人忍着痛不说,拿着左手练剑,但因为右手确实不便,所以只修炼了几小时。
当日,应天宗宗主发现小孩修炼时间不够,来找到小孩,没等小孩说话,直接一巴掌扇在小孩脸上。
啪的一声。
整个观赏台的人全部提起一颗心。
没有留手的一掌,嘴里当即流出血,断掉的右手带着身子砸在地上,小孩一张脸青肿起来。
落闲静静地看着对面困在幻阵中的容玖瑜,她看过一次许瑢的记忆,她很清楚现在到了哪里。然而,她少见地没有胆量再看一遍。
神魂悄无声息来到落安身边,落闲释放魂力,在落安眼睫微动时,魂力如手般轻轻遮住落安的双眼,挡住落安的双耳。
落闲传音道:“落安,我就不看。”
她甚至不敢想,落安过去在应天宗的十九年究竟是如何过来的,那种全心全意把他们当做亲人,想要接近,但最后被伤得浑身是血。
落安回道:“闲,容玖玉已经死了,不是吗?我是落安。”
所有一切早就随着容玖玉那个名字一同消散了,他唯一能庆幸的是。那道在他双目失明时的,在他身处黑暗中,唯一的光,没有从出秘境就消失,而是留在了他的身边。
然而落闲并未撤掉魂力,落安轻笑,顺从地任由落闲替自己遮住。
小孩因为恐怖的天赋,十岁筑基,十四金丹,十九元婴。
影像仅有半刻钟,但他们看见小孩慢慢地长大,他们看见小孩怎样维护应天宗他那些口口声声在私下,以畜生、杂种称呼他的师兄姐们。
在少年金丹期,他们看见那场与越阳宗少主比试,震人心魄的比赛。时隔两百多年,有人不禁感叹:“那场比试真的精彩。”
一直看着影像的剑尊再次看见两百多年前令自己惊艳的少年,放在扶手上的手不由一动。
少年天赋越来越恐怖,修为进展也越来越快,然而一开始就知道事情原委的人,心中并没有任何喜悦,他们都知道少年前面是深渊。
有修士难掩心中的情绪,带着哭腔道:“别修炼了。”
“快走吧,离开应天宗。”
可惜根本无用。
他们还是看着少年晋升到了元婴。
晋升元婴,曾有人见过应天宗放出来的容玖瑜晋升时的紫雷雷劫,虽然看得十分模糊,但也能依稀感受到其雷劫的强大。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紫雷劫,为什么一个只度过紫雷劫的修士会有天道怜悯。
那个少年,凭着一把剑,凭着自己从留影石中偷学来的四字剑诀,因为应天宗害怕少年修炼到日后,不好处理,所以他从不准少年修炼功法或者剑诀。
一剑一剑斩断雷劫,最后竟然使出很多大乘剑修才能参透的人剑合一。全身焦黑,白骨森森,呼吸如蛛丝般微不可闻。
就在这时,天上乌云散去,天道于心不忍,紫雷升起。一道修复淬炼皮肉,一道修复淬炼筋脉,一道修复淬炼根骨,一道淬炼灵根,一道修补金丹,一道填其丹海,一道固其神魂,一道锐其五识,一道祝升为元婴。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紫雷劫,这才是天道真正怜爱、心生不忍,格外给与馈赠的人。
然而这一切,全让应天宗宗主升起的皇天钟遮挡其中。
方升元婴,就像一开始那样,应天宗终于按捺不住露出本来面目,他们当即启程,说前往大衍皇朝登记。
可那云舟并非前往大衍,而是前往药谷,带着这个自从被应天宗从秃鹫手中抢回来就注定成为别人踏脚石的少年,去他的死亡之地。
他们想过,好歹有将近二十年的情谊,即便再如何,他们至少会留少年一条命。事实证明,应天宗才是一群毫无人性的畜牲。
方晋升的元婴,两个合体修士,哪怕身负紫雷也根本无能为力。
于是他们看见,这个少年的大师兄亲手毁掉他的神魂,因为要毁掉他的记忆。
透过门缝,少年的三师姐,一刀一刀抵在脸骨,划了整整一夜少年的脸。还亲手种下蚀骨毒。
少年的五师兄,用剑一根根挑断少年全身筋脉,折断他的四肢,碾碎手骨,最后取走少年含了紫雷的肋骨,融炼入自己的法剑中。就是之后闻名修真界的碎星辰。
少年喊了十几年的义父,剖出少年元婴,取出丹海,拔走灵根,最后用容器抽出全身血肉,炼制成丹药。
只是影像,但那种绝望窒息和痛苦,无不笼罩着所有人。最终影像停留在,停放在阴冷晦暗偏殿中,那随便放了点东西的,所谓的衣冠冢。容玖玉身陨,五个字凄冷苦涩。
另一边则是言笑晏晏,万人拥簇,享受着从别人身上偷盗而来的荣光的容玖瑜。
当初说应天宗宗主为他义子做得多么仁至义尽,如今便多么讽刺。
影像已经结束,除了容玖瑜发了疯的嘶吼声,在场诡异的死寂一片,依稀间还能听见有人抑制不住的哭音。
落闲撤去护住落安的神魂,落安微微一笑,其实真的已经心无波澜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落到耳中:“容玖玉。”
落安一顿,神色迷茫地看向自己身侧,双眼发红,拳头攥得死紧的应聂:“你方才喊谁?”
应聂拳头一松,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素来大咧咧,毫不在意的脸上露出惨然的笑容,他摇头:“没事。”
他不敢相信和他在比试台上对战,如此万众瞩目的人,居然会被应天宗毁成那样。也对,毁成了那样,都种下蚀骨毒,筋脉四肢神魂丹海灵根全废,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可是他心不甘啊!
本来立于万众之上,受别人夸耀称赞,无数人羡慕的人,最后竟是连一具尸骨也留不下。
落安看见应聂失落的神色,并非不想让应聂知道,只是如今应聂不能知道。
随后应聂站起身,他冲台上的落闲大声地喊:“落闲,取出来!”
“把容玖玉的东西拿回来!这个畜生不配!”
“他不配有!”
“放肆!”应天宗宗主当即灵压冲向应聂。
越阳宗宗主不甘示弱,大乘巅峰的灵气全出,声音和以往带着嘲讽之意的调笑不同,此时刺骨寒意直入灵魂:“偷来的东西,用得这么理直气壮,应天宗宗主果非常人,畜牲见了都要感叹一句自愧不如啊。”
“落闲,把丹海灵根那些全部拿出来!”
“拿出来!”
“拿出来!”
“拿出来!”
“这个废物不配!”
……
因为应聂的话,整个观赏台都沸腾起来,声音从未有过的一致,有些应天宗弟子惨白了脸,撇开头,羞愧得不愿意说话。
落闲撤掉两个阵法,容玖瑜刚从恐怖的幻象中出来,心神还未稳定,无数的还回来,不配,废物,立马冲进他大脑。
怎么回事?
还等他想明白,从比试开始一直被紫雷压制的落闲,直接来到他眼前,那些扑面而来的紫雷,被落闲一剑挥斩开,轻而易举击倒容玖瑜。
“容玖玉的东西,你也配用?”
“本来就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我就是天灵根!紫雷也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格说不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格取走?!”容玖瑜大喊,“你知道我为了这些付出多少吗?!”
“你知道换血有多么疼吗?你知道硬生生挖走我丹海,拔走我灵根,换上新的元婴和灵根还有丹海时,有多疼吗?!这本来就该是我的!”
“你的东西?”落闲轻笑了声:“你和你爹,真是像极了。”
话毕,落闲提剑在容玖瑜撕心裂肺的喊声中,刺入容玖瑜的丹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