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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乌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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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狼睡得正香,一股浓重的奶香味从帐篷外悠悠地钻了进来,它鼻子比脑子快,鼻尖微微动了两下,然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直窝在怀里的小幼崽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外边有低声的交谈传来,夹杂着闷闷的笑声。

    巨狼伸了个懒腰,尖锐的爪子却并没有抓破帐篷,它直起上半身舔了舔爪子,顺便洗了个脸,才晃悠着走出了帐篷。

    拉开布帘,外边的香味变得更加强烈,它这一觉从清晨睡到了日落,昏黄的落日余晖下,不远处的篝火上架着一个巨大的龙虾脑袋,长长的触角一直延伸到地上。

    龙虾脑袋如今成了天然的容器,里面的内脏已经被清除,只剩青绿色的虾膏和剔出来的雪白虾肉,混在一起煮的直冒泡,香味四溢蔓延到了整座海岛。

    伊莱贾正捧着一根虾腿吃得欢实,由于整体变大,导致原本一根手指长短的虾腿变得跟人的前臂差不多长,薄薄的虾壳里裹着雪白结实的虾肉,稍微烤一烤就能吃。

    白狼头埋入破开的虾钳中大快朵颐,作为打破硬壳的狼,当然得由它专享这只钳子,肥厚带着微微红色的钳子肉看着就很馋人,可以丝丝分离的肉丝冒着热气,别提多新鲜了。

    巨狼还没来得及闹腾,沐辰见它醒了,而且有准备开嚎的迹象,立刻把另一个烤好的钳子拖了出来,示意这是它的晚餐。

    巨狼这才满意地走到钳子旁,抬爪用力一敲,虾壳便应声而裂,它伸出指甲插进裂缝里一扣,雪白的虾肉就显露人前。

    两只狼都将脸埋入了钳子里狼吞虎咽,沐辰则用大勺时不时拨弄一下还在沸腾烹煮的虾脑混肉汤,鲜香的虾汤根本不需要额外放盐,高端的食材往往保持原滋原味便能足够鲜美。

    旁边雪地里还埋着整个虾身,沐辰准备把它冻成冰坨子带着上路,这么一大块肉,至少够他们四个吃三顿了。

    夜幕逐渐降临,林间的篝火烧得愈发旺盛,沐辰给伊莱贾盛了一碗汤,男孩只喝了一口便眉开眼笑,两只狼不约而同地竖起脑袋盯着沐辰,她拿出两个大盆,盛满了汤给两位祖宗送过去。

    做完这一切,主厨才有时间喂饱自己,她突然对自己的定位有了一丝疑惑。

    我,一个没结婚没谈恋爱的妙龄女子,居然就上有老下有小了吗?

    随着阳光彻底消失在地平线,蠕虫的后劲终于盖过了鲜香的龙虾,沐辰和伊莱贾灭掉篝火,四双绿莹莹的眼睛在黑夜中大眼瞪小眼,场面相当诡异。

    没什么事做的沐辰终于可以回帐篷里睡一会,而白狼也跟着进去给她当肉垫。

    睡饱的巨狼和伊莱贾自然而然地担当起了守夜的角色。

    男孩握紧手中的步枪,哪怕身旁守着一只巨兽,不远处的帐篷里睡着可靠的“家长”,他依旧对寂静的林间有些后遗症。

    仿佛感受到了幼崽的紧张,巨狼将自己的大狗头,狼头伸了过去,压在了伊莱贾的腿上。

    毛揉揉的脑袋大到胳膊根本圈不住,伊莱贾只能将手放在它的头顶,掌心柔软温暖的触感让他跳得有些快的心脏平复了下来。

    隔着衣服,男孩的心跳趋于平缓,巨狼蹭了蹭他,抬头示意看天上。

    当文明的火光熄灭,自然的光线便成为照亮天地的唯一光源,天上无数的繁星璀璨闪耀着,仿佛在为人类世界的湮灭而欢呼。

    伊莱贾的眼眸倒映着星光,充分享受并吸纳自然的力量。

    沐辰闭着的眼睛微微颤动,悄无声息地睁开一条缝看向帐篷外,白狼的耳朵同时抖了抖,她们都感觉到了男孩蓬勃的生命力和逐渐变强的气息。

    他像一匹初生的狼崽,在长辈的教导下冲着月亮长啸,整座森林都是他玩耍捕猎的乐园,这个还很稚嫩的男孩将在不断的奔跑中成为自然界的强者。

    沐辰重新阖上双眼,她的唇边带着一丝笑容,白狼将她往怀里拢了拢却贴心地没施加任何的力道在她身上。

    四籁俱静,星空流转。

    几千公里外的E国边境,位于T海湾的YK市,筑起的水泥外加坚冰高墙上,枪炮齐射,对围攻的变异生物进行不间断打击。

    作为E国的最前沿,YK市拥有数千名士兵以及居民,履行的职责便是通报海洋的变化及生物情况,之前也曾遭受过袭击,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规模巨大。

    当收到突袭之后,求援的消息立刻被送出,救援到来的讯息也很快传回,可救援部队也被铺天盖地的变异生物截断了前路。

    如今被前后夹击的YK市只能严防死守,无法紧急撤离的居民被安置在掩体内,所有人都在祈祷能平安渡过今夜。

    上尉罗曼有条不紊地指挥士兵不停射击,手中的斧子时不时劈向墙外探头的蠕虫或者怪蟹,将它们捅离墙体。

    从墙上掉落的变异生物就像洒落的沙粒,不断汇入看不见尽头的攻城大军中,可随着越来越多的变异体涌上城墙,缺口被打开,守军开始出现伤亡,惨叫声回荡在夜空中。

    夜幕跟凶残的敌人一样漫漫无边,人类在其中渺小的如同蝼蚁。

    身边的士兵满脸是血,疯狂地挥舞手中的武器浴血杀敌,却没有一个人后退,没有一个人逃命。

    罗曼青筋暴出,身体周围腾升起由于剧烈运动而产生的热气。

    他站在高处看着缺口不断被打开,看着年轻的生命前仆后继,奔向死亡,这位身经百战的勇士双目充血,再也无法克制激荡的血液。

    “乌拉”。

    伴随着这句充斥着愤怒与激昂的喊声,奋战的人群静默了一秒,接着四处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乌拉”,逐渐汇集成震天的怒吼,是人类在生死关头爆发的力量。

    一声声不屈传出很远,年幼的孩子高举手中的玩具刀枪,用稚嫩的声线高声应和地喊出“乌拉”,像他们的父辈那样,勇敢无畏。

    随着战事越发胶着,能够愈发频繁地听到士兵们悲愤地呼喊,藏在掩体内的居民泪流满面,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兄弟姐妹,他们的父亲母亲,正在用生命铸建名为血肉的高墙,只为能留下生的希望。

    一个个居民终于到了忍耐的极限,他们从藏身之所鱼跃而出,拿着一切能够作为武器的物件,可能是一个锅铲,也可能是一根木棍,奔向战场。

    但小小的堡垒和有限的生命根本无法抵御如同潮水般汹涌的变异生物,它们涌上高墙,淹没生命。

    有士兵在最后一刻启动了提前布置的地雷,迸射出的铁片轰飞了一片蠕虫,他年轻的眼中满是期望,希望自己的牺牲能多炸死几只怪物,能多救下一个同胞。

    可就像有人往波澜壮阔的海洋中丢入一块石头,无论这颗石头的个头有多大,溅起了多高的浪花,最终也只是溅起了浪花,无法制止海浪澎湃向前。

    四处炸裂的雷管,开始密集地在YK市响起,每一声都代表一个生命的舍生忘死,每一股黑烟都象征一颗心脏的无所畏惧。

    可他们都像被丢入海洋的石头,最终归于寂静与虚无。

    罗曼站在最后一块阵地,四周是拼命射击及扔手雷的士兵,副官丹尼斯扯住他的胳膊,大声地说道:“长官!长官!你走吧,我们掩护你!再不走,就都走不掉了!”

    胡子拉碴的军官借着枪管迸射出的火光,勉强看清了眼前的士兵,他的脸上遍布不知主人的鲜血,一只眼睛被怪蟹的钳子戳伤,胡乱裹着纱布。

    可他剩余的另一只眼睛,却是如此炯炯有神,里面丝毫没有对死亡的畏惧。

    罗曼轻轻地将他有些歪的头盔扶正,手放在他的肩上拍了拍,举起了手边的轻机枪,稳稳地握住了枪柄,对周围奋战的士兵们喊道:

    “与诸君同死,是我的光荣,乌拉!”

    地平线上有一道光,伴着最后几声清脆的枪声,缓缓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