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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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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日子, 威远侯府十分热闹。

    突然之间,府里冒出无数的亲朋好友, 各种拜访和送礼络绎不绝, 都是来威远侯府道喜的。

    威远侯春风满面,走路都带着风。

    以往威远侯走出门,这京城里谁知道他是哪号的人物?甚至在朝会上, 连站的地方都是最边缘的角落, 和他站一起的都是那些受祖荫封爵的勋贵,在朝堂上最没话语权的那种。

    但这会儿, 只要他出门, 便有无数的恭维贺喜迎面而来, 让他有种仿佛重回先祖被封爵时最风光的时候。

    眼看着他就要飘起来, 裴老夫人毫不留情地将他摁了下去。

    知子莫若母, 裴老夫人如何看不出儿子被人奉承得不知所以然的模样, 在他休沐时,直接将他唤到寿安堂。

    “瞧瞧你最近做的事,你莫不是以为那些人奉承你, 是因为你是什么能臣悍将不成?他们是因为阿识, 是因为府里出了个太子妃!否则人家知道你是哪号的人物……”

    裴老夫人骂起儿子来, 真是毫不留情, 连点面子都不给。

    幸好屋子里除了他们母子外, 没有其他人, 否则威远侯都要羞得挖个洞躲起来。

    威远侯有些狼狈地道:“娘,您说的道理我懂的……”

    他平庸了一辈子, 难得有如此风光的时候,哪里能忍得住?

    “既然懂, 还不赶紧闭门谢客, 好生约束府里的下人?!”裴老夫人一脸怒容,“这圣旨刚下,你莫不以为阿识这太子妃就没有变故。”

    威远侯惊道:“难不成还有什么变故?”

    裴老夫人冷笑道:“你以为阿识能被皇上钦点为太子妃,是因为威远侯府不成?连岑尚书都没你这么飘,都知道这种时候越要低调做人!再看看你最近干的事,不知情的,还以为阿识是你生的闺女呢!”

    这话暗讽他也想给太子当岳父,谁给他的脸?

    威远侯一腔热血被母亲的话泼冷,终于冷静下来。

    他其实也不蠢,虽然能力平庸,但好歹识时务,除了在宠爱一个庶女时偶尔拎不清,其他时候还是能冷静应对。

    威远侯也知道母亲说得对,自己这段时间确实飘了点,被人奉承得脑子都糊涂起来。

    再想这段时间的事,真是越想越后怕,冷汗爬满背脊。

    他慌忙道:“母亲放心,我马上闭门谢客,约束府里的下人,绝对不会给阿识招祸。”

    裴老夫人脸色缓和下来,淡淡地嗯一声,捻着佛珠道:“咱们府里出了位太子妃,确实是喜事,府里的哥儿姐儿的婚事想必也能顺利一些。还有绢姐儿、玺哥儿、莹哥儿的亲事也要相看了……下个月,阿识和绣姐儿及笄礼,你们要拿出个章程来,省得被人看笑话。”

    以往威远侯府在京城名声不显,做什么事都不引人注意。

    如今出了位太子妃,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稍行踏错,就会引来一顿笑话,裴老夫人如何能让人瞧轻府里,这才严厉地敲打儿子。

    威远侯有些心虚。

    母亲突然提裴绢的亲事,他差点以为母亲已经看穿裴绢的心思。

    若是裴织还没有被钦点为太子妃,裴绢怎么想都可以。这会儿,自家的姐妹被赐婚太子,若是裴绢还念着太子妃之位,那便是人品有瑕,老夫人若是知道,定会生气。

    裴老夫人眼睛一眯,“怎么,难不成还有事瞒着我?”

    “没有没有!”威远侯哪里敢说实话,赶紧道,“母亲放心,儿子会好好地给他们寻摸亲事,也会办好织姐儿和绣姐儿的及笄礼。”

    裴老夫人这才缓下脸色。

    离开寿安堂,威远侯暗暗擦汗,暗忖一定要尽快给绢姐儿寻摸个满意的婚事,省得她钻牛角尖儿,不知道以后会做出什么事。

    **

    威远侯府热闹了几日,终于闭门谢客。

    那些想要借机攀上未来太子妃娘家的人都不由可惜,不过更多的人觉得威远侯府行事还是颇有章法,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低调。

    外面的纷纷扰扰皆和裴织无关。

    虽然被皇帝钦点为太子妃,但她的生活并未有什么改变,要说唯一的改变,就是每日的功课多了一门礼仪课。

    这礼仪学的是宫中的各种礼仪规矩。

    在皇帝赐婚的翌日,裴老夫人就私下托人,想请一位宫里退休的嬷嬷进府,教导裴织宫中礼仪。

    不过因时间短促,只能找到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嬷嬷,并不合心意。

    虽然不合心意,教导一些简单的礼仪还是可以的。

    裴老夫人决定先让这老嬷嬷教着,待日后找到更合适的,再放到孙女身边。

    裴织的生活变得有些充实,不能再像以往那般咸鱼。

    不过对于一个这辈子只想追求轻松愉快的咸鱼人生的人来说,只要她想,还是能挤出时间来偷懒的。

    不管老嬷嬷教什么,裴织都学得很快。

    只要她学得快,不费什么时间,剩下的时间不就可以用来咸鱼了吗?

    对此,裴绣和裴绮真是羡慕极了,她们也想有她这样好的脑子,学什么都是又快又好,可惜从小到大,她们都只有看着羡慕的份儿。

    除了裴织外,裴老夫人也让老嬷嬷顺便教府里的几个姑娘一些宫中规矩。

    裴绣和裴绮对老夫人的安排都没意见,只有裴绢,并没有跟着老嬷嬷学习,因为自皇帝赐婚后,裴绢就病倒了,一直在春华院里养病。

    她病得倒是不厉害,微感风寒,吃几帖药就好,只是一直反反复复的,没办法下床。

    威远侯夫人派人去看过后,也没说什么,让她在春华院养病。

    威远侯夫人最近也很忙,忙着为庶子裴安莹、三房嫡长子裴安玺相看亲事。

    因府里出了个太子妃,想和威远侯府结亲的人家不少,相看亲事倒是变得顺利起来,现在她已经相看好人选,只待让威远侯和三房夫妻过目后,若是没什么意见就能定下。

    至于裴绢的婚事,威远侯夫人完全没沾手,由着丈夫自己折腾。

    反正不管她挑的是什么,都会有人疑心自己这嫡母要害庶女,何必去费那个心。

    威远侯暗地里没少发愁,他也想早点给裴绢定下亲事,好断了她的妄念。可每当看爱女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他就狠不下心。

    裴绢这一病,就陆陆续续地病了一个多月。

    梁萱和裴织等人去春华院看她。

    不过最后都没有见到,原因是怕过了病气给裴织,众人隔着屏风和裴绢说了几句话,留下礼物,便离开了。

    金珠和银珠捧着礼物进来,见她们姑娘倚坐在床上,脸色苍白,一双眼睛阴测测地看着窗外,那模样十分瘆人。

    “姑娘……”

    裴绢反应有些迟钝,慢慢地转头看向她们,像是自言自语般地道:“都是一样的……她变成太子妃了,就是金尊玉贵的人儿,连我生病都不进来看我……”

    两个丫鬟听罢,便知她又钻牛角尖。

    其实她们很能理解,毕竟四姑娘是被皇上钦点的太子妃,身份自然不一般,府里的人会紧张她的安全健康是正常的。

    但她们姑娘好像不是这么想,甚至认为四姑娘成为太子妃,便得意猖狂……

    裴绣几人离开后,也在纳闷裴绢这次怎么病得如此久。

    “以往看她挺健康的啊。”裴绣不解地说。

    梁宣含笑道:“越是健康的人,这病一来,越是如山倒,不奇怪的。”

    裴绣一脸恍然之色,不过私底下,却暗暗和裴织嘀咕。

    “阿识,我觉得二姐姐这病不对劲。”她好小声地说,“会不会是因为你被钦点为太子妃,她心里不得劲,生生气病了自己?”

    她可没忘记,当初承恩公府的春日宴,听说太子出事,裴绢那焦急的样子。

    分明就是相中太子。

    “可能吧。”裴织淡淡地说。

    裴绣瞅着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忍不住担忧起来,“阿识,听说太子的脾气不好,你日后若是嫁进东宫……”

    听说太子脾气上来时,可是会鞭抽宫人,将宫人活生生打死的。

    就因为太子这等暴戾的脾气,不知吓坏多少世家勋贵家的小娘子,对太子并没有什么幻想。

    裴织觉得自己还是要解释一下,“那些都是传闻,当不得真。”

    “真的?”

    裴织笑着点头,手指轻点她的额头,“三姐姐不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裴绣也笑起来,神采飞扬,“我相信阿识。”

    裴绣对裴织的信任,连父母都及不上,这是她们一起长大培养出来的感情,也是每次不管发生什么事,裴织都能轻易化解,甚至暗地里护着她长成,那是无人能及的情谊。

    过了几日,宫里又来了人。

    这次来的是东宫的内侍,领头的是一个宫女。

    这宫女容貌端丽,气质稳重,就是年纪比较大,看着像是二十五六岁,正是当日赏花宴,领着裴织去见偏殿太子的那宫女。

    她朝裴织行了个福礼,含笑道:“四姑娘,奴婢锦云,奉殿下之命,给您送些小玩意儿。”

    锦云往后招手,几个东宫侍卫扛着两个箱子过来。

    将箱子放到花厅里,锦云又朝裴织福了福身,笑着说:“这是殿下的一些心意,殿下最近不能出宫,便让奴婢送过来。”

    威远侯夫人和梁萱陪在一旁,看到那两口黑漆描金的紫檀木箱子,虽不知道太子送了什么东西过来,但毫无疑问,太子这是对裴织十分上心,否则哪里会巴巴使人送东西过来。

    自从赐婚后,太子和裴织也算是未婚夫妻,过了明路,未婚夫妻间可以互赠送些礼物,并不算越矩。

    裴织看了那两口箱子,朝锦云道:“锦云姑娘,您稍等一下。”

    锦云道:“四姑娘且吩咐。”

    裴织朝芳菲小声地嘱咐几句,芳菲点头,快步离去。

    一会儿后,芳菲气喘吁吁地过来,双手捧着一个红漆描金月季花的匣子,送到裴织手里。

    “这是我送给殿下的礼物,麻烦锦云姑娘帮忙送到殿下手里。”裴织轻声说,白晳清丽的面容似乎多了抹羞涩之态。

    花厅里的人都忍不住露出善意的笑容。

    锦云也很欣喜,觉得裴四姑娘很上道,还给他们殿下准备了礼物,可见未来的太子妃也是将他们殿下放在心里的。

    有什么比小两口对彼此都有意更让人欣喜?

    “四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会亲手交给殿下的。”锦云笑盈盈地说。

    送走东宫的内侍,威远侯夫人和梁萱都忍不住打趣几句,便让人将两口箱子抬到秋实院。

    两口箱子很沉,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裴织喝了口花茶润喉,让人将箱子打开。

    第一个箱子打开,一阵珠光宝气闪过,芳菲、芳草、芳茹几个忍不住发出惊呼声。

    箱子里面赫然是一副做工精致的攒珠累丝孔雀金头面,另配有不少珠钗首饰等,还有几块上好的玉血石,光是这一箱东西,就不知道作价几何,珍贵难言。

    丫鬟们赞叹过后,不禁为她们姑娘高兴起来。

    太子送她们姑娘这些首饰,可见是用了心,对她们姑娘极为上心。

    裴织欣赏箱子里的头面首饰,拿起一块玉血石把玩,看那头面的做工,便知道是宫里的营造司的工艺,外面是买不到的。

    想像太子一个大男人,竟然让人去做这种东西,不由低低地笑一声。

    既然已经被赐婚太子,她自然不会怨天尤人,担心这担心那,不管前路会有多困难,都坦然接受。

    当然,为了让自己以后的生活能更平顺、更舒服一些,她也不介意作些努力。

    例如和太子好好培养感情,将太子培养成自己满意的样子,方便她日后能继续做条咸鱼,愉快地生活。

    芳菲和芳草打开第二口箱子。

    和第一口箱子比,第二口箱子倒是十分接地气,竟然都是吃食。

    丫鬟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箱吃食,整个人都凌乱了。

    太子殿下给她们姑娘送一箱的吃食是何意?莫不是在暗喻她们姑娘是饭桶,只记吃不记事?

    裴织这会儿真的笑了。

    比起前面那口珠光宝气的箱子,这一箱子的吃食倒是更得她心意。

    试问,一个上辈子在末世缺吃少喝,甚至曾经饿得只能去啃树皮的人,最渴望的是什么?当然是食物!

    人生吃喝拉撒,吃摆在最前,亦是维持生命的最基本的要求。

    虽然胎穿到这个世界已有十几年,已经不缺吃少喝,但末世之人骨子里的那种对食物的渴望和执着,依然没有变,更不用说她每天要锻炼精神力,只能用食物来补充消耗的能量。

    为了不吓到人,她已经十分克制,不敢吃太多,导致她每天都不饱,私下只能灌水饱腹。

    真是可怜得都不敢和人说。

    丫鬟们愕然过后,发现她们姑娘竟然十分高兴,便觉得太子这礼或许是送对了。

    “将它抬到我房里。”裴织朝芳草她们道。

    这是太子送给未来太子妃的东西,自然容不得旁人去碰,丫鬟们也乖觉,笑着应一声,吃力地将装吃食的箱子抬进卧室,另一个箱子则送去秋实院的库房,将箱子里的东西登记在册。

    日后裴织出阁,这些东西是要放到嫁妆里一起抬去东宫的。

    芳草边登记边道:“芳菲姐姐,你说这是不是太子殿下为咱们姑娘准备的嫁妆啊?”

    太子妃的嫁妆也是有讲究的,但以威远侯府的家底,只怕届时置办不出符合太子妃身份的嫁妆。当然,太子妃的嫁妆,礼部也会备一份,这是按制备的,可是要是威远侯府拿不出一份,岂不是让人笑话她们姑娘?

    只怕太子也明白,所以才会借送礼物的名头,送来这些东西。

    这是太子的一片心意。

    芳菲边清点边道:“或许罢。”

    两个丫鬟心里已经认定,这是太子殿下为她们姑娘准备嫁妆,给她作脸呢。

    这种事,在大禹朝也是人之常情。

    很多对未婚妻满意、未婚妻娘家的家底却薄的男子,也会借送礼物的名义,给未婚妻置办些嫁妆,等成亲时,不仅未婚妻有面子,自己也面上有光。

    **

    天色稍晚,锦云回到东宫。

    锦云是东宫的大宫女,为太子打理衣食住行,她是在太子十岁时,被皇帝派到东宫伺候。

    锦云和何顺算是东宫的老人了。

    其实她比太子年长十岁,太子相当于是她看大的,在她心里,太子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也因为她这些年来安份守已,又摸准太子的脾气,太子倒也没将她赶走。

    回到东宫,锦云来不及先去梳洗,便被人叫去乾和殿。

    乾和殿是太子办公的地方。

    这也是太子唯一允许宫人踏入的地方,勉强在这里接见宫人和外臣。

    “殿下,奴婢已经将礼物送去给四姑娘,这是四姑娘给您的回礼。”锦云禀报道,双手托着一个匣子。

    太子的目光落到匣子上,说道:“呈过来。”

    锦云将匣子放到桌上,又默默地退后,和太子保持一丈的距离,这也是太子所能容忍的最近距离。

    太子盯着那匣子,没有打开,问道:“你今儿见到太子妃,她可有说什么?”

    锦云听到这声“太子妃”,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裴四姑娘只是被钦点为太子妃,并没有被册封,这要等太子成亲后,朝臣上折子请求皇上封太子妃,记在皇家玉牒上,才算是太子妃。

    所以这会儿,世人都是称裴四姑娘。

    “裴四姑娘虽未说什么,但奴婢发现她似乎很高兴,还让奴婢等等,说有礼物送给殿下。”锦云深谙如何让殿下更高兴的说话艺术。

    果然,太子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眉宇间的阴戾都消散些许,看起来就像个霁月光风的少年郎。

    太子挥手让她下去,打开桌上的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