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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行走的马车内,韩铭看到一脸自责的叔公、三叔,笑着安慰了几句,让他们放宽心。
叔公还是有些不安,“五哥,你太冲动了,日后你还怎么和这些人共事?”
韩铭语气严肃地说道:“叔公,就算我忍气吞声,结果还是一样的。哪怕我是解元,那又如何,人家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品德这一关我就过不了。”
“怎么回事?”二人大惊。
“叔公,我被逐出师门了,想必你们也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没有府城出具的文书,我就没有资格去京城考试,何谈仕途。”
叔公失魂落魄,“怎会如此?何先生不是和我们保证过的吗,说一定会好好教导你,说你定会光耀门楣,让我们千万不要耽误你。”
“叔公……”
刚开口,韩铭就被叔公拽住了手,“五哥,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何先生如此生气?还有挽回的机会吗,我见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去认个错好吗?”
韩铭暗暗说了声‘对不起’,接着正色道:“前天晚上我写了首诗,夸赞了一下皇帝,被人说成是谄媚。因此,在读书人心中口碑不好,何……恩师想必是怕我影响同门吧!”
二人瞠目结舌,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叔公直接问道:“五哥,你莫要诓我!皇帝他老人家,不是天底下最大的吗,夸他不是应该的吗?”
“叔公,这里面很复杂。简单来说,就是有一部分文官,他们以反对皇帝为荣,就要和皇帝对着干。以此彰显他们的品德,顺便给自己人捞点官位。我做得这么明显,自然是他们的眼中钉。”
三叔坐不住了,怒骂道:“这些人也太无耻了,当官的哪个不希望收到万民伞,不希望我们去拍他马屁?他们自己不也想尽办法去讨好上面的人,他们就不是读书人了吗?”
韩铭笑了,笑得很开心,“三叔,你这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话糙理不糙。但事实就是如此,不和他们一类,他们就容不下的。当然,这种人不是全部,却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专门与皇帝反着来。”
乍听到这消息,二人对韩铭夺得头名的喜悦也没有了,心中一片悲苦。
沉默了许久,叔公反而安慰起他来:“五哥,不考就不考,你已经是解元公了,在我们县也是顶顶有名的。咱虽是穷人家,但也知道一个道理,既然跪了皇帝他老人家,又怎可有二心,这吃里扒外的事,不能做。”
三叔也跟着说道:“对,吃着主家饭,主家没有对不起你,你就胳膊肘往外拐,这要遭雷劈的。”
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人、老实敦厚的汉子,韩铭默默叹了口气,心中涌起了少有的愧疚之情。
马车晃晃悠悠的,速度很慢。主要是车边跟着许多人,不断的丢着香囊、瓜果之类的东西,把车夫吓得不清。
这往往是古代极有名的美男子才有的待遇,韩铭如今靠骂人也享受了一番。不得不说,世界很奇妙。
跟在车边的人自有想法,首先,这位解元公与众不同,没有读书人的架子。其次,想来以他们的层次,以后也不会有机会,近距离接触比这更大的人物。
女子的想法就更简单了,韩铭很有趣,是个好夫婿的人选。
大盛算是对女子比较包容的,她们可以上街、也可以识字,不必整天对着几堵墙,几个丫鬟。所以,民风相对开放一些。
韩铭的气质、谈吐根本不像一个书生。一般而言,书生要么刻板,带点酸腐之气。要么彬彬有礼,但会让人觉得有疏离之感。要么,放浪形骸,是风月老手。
很少有书生身上带着亲和力、待人接物也不摆架子,能让人看见鼻孔的书生都很少。这并不是夸张,而是社会现实,实际是优越感作祟。
在识字率极低的古代,任何人待久了,都会有这毛病,不要小看同化的力量,
有了对比,谈吐不俗、幽默风趣,还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解元公的优势立显。全靠同行衬托,这句话古今通用!
颠簸了近半个时辰,总算到了城门口。可没等韩铭松口气,车就被拦下了,还听到了一句熟悉的话,“奉命搜查,闲杂人等避开。”
撩开车帘,韩铭看向城门方向,大批官兵值守城门,一个个的进行检查。
停车后,一人大声叫道:“快快下车接受检查,闲人散开。”
如此情境,想安然出城,几乎不可能。
见一直没人下来,一名官兵想强行把人拉下来,却被当胸踹了一脚,摔在地上。
“大胆!”同行的官兵立刻将车围了起来。
跟在车后的人眼睛都瞪大了,解元公怎么到处惹事,出个城都能闹出乱子来了,不过又有热闹可看了。
安抚好两人之后,韩铭走出车厢,站在车辕处,居高临下地说道:“是我大胆,还是你们大胆,有搜查的文书吗?”
这群官兵为他气势所迫,相互看了看,气势汹汹地问道:“你是何人?我等奉府台大人之命,每一位出城的人都要搜查。”
韩铭点点头,“哦,原来如此!我就想问问,知府大人是以何名目如此做的,这洪都城,还在我大盛治下吗?”
这话一般人肯定接不了,帽子扣的太大,说错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没办法,官兵只得派人去禀告上面的人。
在此期间,韩铭脑子都快烧着了,飞快想着各种办法。很明显,对方就是冲那两本书来的,要是栽在这里,那些人还不得把自己锤死。
想要脱身,那就得捅破天,事情闹的越大越好!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看到远处走来两位身着红色官袍的人,韩铭心中一凛。对官场有初步了解,知道这两位官职至少是四品,大人物啊。
“何人无故阻拦官府搜查,岂不知王法森严?”
还没近前,就先给人定了性,不愧是混官场的。
韩铭朝身后看了看,隐约看见那边也来了一大波人。他很清楚,这时候退就是死,内心渐渐发狠,“一旦不能善了,我就把那件事捅出来。就算弄不死你们,我今天也要让所有文人掉粪坑,永远都给老子带着臭味。”
他跳下车,对着两人行了一礼,把表面工作先做足了。
来人看着他,“就是你阻拦官府办事吗?”
真是给你脸了是吧?韩铭懒得打官腔,“大人,我就想看看文书,这不为过吧?”
“大胆!本府亲自坐镇,还搜不得你吗?若每人皆查验文书,岂不是白白耗费时间?”
上来就被定为胡搅蛮缠,现在又是一刁民形象,韩铭都觉得自己过分了。他哈哈大笑,“可笑至极,大人的官位是买来的吧,怎么连我大盛律法都不懂?”
知府怒了:“放肆!来人,将此胡言乱语之人压下,严加审问。”
韩铭丝毫不慌,说出的话掷地有声,“一府知府,正四品官,封疆大吏,知法犯法。隆兴五年,吾皇大赦天下,修订律法,明令:官府封城、侦缉、讯问、索拿紧要之人,需在显耀处张贴官凭文书,以安民心。”
“现在就靠大人一张嘴,说搜就搜,您好大的官威呢?这律法在洪都城,亦或是整个豫章府,都是废纸吗?”
其实韩铭现在就是往大了说,规定是规定,要所有事都按规定来,那就太麻烦了。毕竟在古代进出城门,搜查很普遍,也不会有刁民敢质疑官府,慢慢就形成习惯了。
知府的汗都下来了,因为对方说得没错,往大了扣帽子也说得过去。
这时知府身边的一位官员站了出来,好生好气地说道:“想来是位读书人了。既通晓律法,当知,事急从权。有关乎社稷、万民安危之急,则可便宜行事。”
“敢问大人,身居何位?”韩铭看了看,心中有了计较。
那人依旧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本抚江南巡抚,闻下情,知此地有要案,关乎万民生计,亲赴此地查查。这位举子,此等关乎民生大事,还请尽文人之责。”
在场之人都被说动,态度都向对方偏移,都在小声说他无理取闹的时候,韩铭一言不发。
等已经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了,他暴起出声,“是吗?大人可真会移花接木呢!”
“大盛律法明令:总督,提调一道各府军政要务。府兵、镇军依令而行,未见总督凭信,则不可轻动。若事态紧急、总督未能使之职,可由巡抚暂代。事毕,详呈总督。”
“我问问大人,您这是靠哪条?还是说,您觉得巡抚这个位置坐久了,想往上升一升?”
巡抚的脾气也上来了,“好一张伶牙利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此事吾早已上禀总督,得之首肯。尔无故拖延,是何因由?”
韩铭转过身,对匆匆而来的总督行了一礼,“大人,巡抚大人说,封城搜查是您的意思,是吗?”
总督才来,不知道什么情况,就随便拉了一个人了解事情经过。
听完后他都有点无语,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两边各退一步不就好了,心累,“早知道就不做好人了,干嘛答应这事?还有这小子,怎么就这么不省事,让人搜一下又怎样?”
看了看天,总督摆摆手,好脾气的对韩铭说道:“让他们看一下吧,你也好早点回家。”
韩铭点头同意,把还没捂热的钱袋扬起,“大人,接好了,铭受之有愧。”
总督见此,心中涌出一丝怒气,“让他们搜一下,你就要当作不认识我?”
“大人,您可知,我为何会身无分文?昨晚睡前,我可是还有近五十两银的。”韩铭不紧不慢,图穷匕见。
人都是会联想的,此情此景,他们立刻猜到了原由。
一时间,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