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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上的牌匾写的是“本正清明”四个大字, 牌匾之下,就是龙椅。
而韩悯被傅询按在椅子上,亲了又亲。
他狠狠地瞪着傅询:“这里是做这种事情的地方吗?”
傅询低头,啄了他一口。
“别亲了, 底下大臣都……”
又是一口。
其实殿里根本没有别人, 是韩悯语无伦次。
韩悯咬牙道:“禽兽。”
再亲一口。
大半年没见面, 如今一见,傅询就不肯撒开手。
在福宁殿用过晚膳, 如从前一般, 傅询送他回家。
如今已是初秋, 夜里起风有些泛凉。
马车在很远的地方等着,两个人站在巷子口说话。
傅询站在他面前,帮他挡着风。
说了一会儿闲话,韩悯道:“我回去找机会跟家里人说说, 等我这里说好了, 你再过来。”
“好。”傅询忽然道,“我这回北渡,见着大哥了。”
大哥?韩悯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我大哥。
韩悯正色道:“你别使劲在他面前晃悠, 他会打你的。”
这一句话, 他说得很对,他很了解这两个人。
他垂了垂眸,继续道:“幸好我哥现在不在永安, 否则也不知道……”
巷子里响起脚步声, 韩悯扭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就是我那会打人的大哥吗?
韩识抱着剑,从巷子里走出来, 面色冷淡,扫了他一眼。
韩悯讪笑着,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哥……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圣上没告诉你吗?我率军断后,今日下午就会回来。”
“没有啊。”
难怪,难怪傅询要赶着把书册目录给韩悯看,一回来就向他求婚。
原来是保卫白菜的大哥下午就回来了。
韩悯看见他怀里抱着的剑,吓了一跳,上前半步,伸出一只手,把傅询挡在身后。
他大胆地迎上韩识的目光:“哥,其实是我先招惹他的。”
这种事情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因为韩识在这儿,才这么说。
韩识恨铁不成钢道:“你还护着他?你几岁,他几岁?”
“同岁。”
“放屁。”
在韩识眼里,他只有十几岁,绝对不超过十八。
韩悯急道:“那就是我年纪小心眼多。”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
韩识几乎要被他气昏过去,提着他的衣领,就要把他带回家。
“走,你自己回去跟爷爷说。”
“说就说,爷爷肯定比你好。”
他差点被韩识拽得双脚离地,一面走,一面朝傅询摆了摆手,让他不用担心。
兄弟二人回了家,韩爷爷就坐在堂前,笑眯眯地对韩识道:“把你弟弟接回来了?”
韩识生硬地点了一下头:“嗯。”
韩悯心里打鼓。
他原本打算缓缓地跟爷爷说这件事情,现在兄长知道了,大概就不能缓缓了。
他低着头,等着兄长开口,思忖着应对爷爷的话。
不想韩识只看了他一眼,把他往前推了一把:“走。”
韩悯抬头看他,再看看爷爷。
绕过回廊,韩识道:“我怕你把爷爷气病。”
韩悯小声道:“我会自己说的。”
傅询在巷子口站了许久,没有听见大动静,但还是放心不下,准备翻.墙进去看看。
虽然韩悯封了文定侯,韩识也做了将军,但他们还住在老宅里,因为韩爷爷喜欢。
伺候的人不多,几个侍卫是从前傅询拨过去的,还有几个是后来韩悯自己请的。
韩家的围墙也不高,傅询小的时候就翻进去过。
他对韩宅的布局很熟悉,他派过来的几个侍卫也事前吩咐过了,认得傅询。要溜进韩悯房间,小事一桩。
夜深,傅询推开窗户时,韩悯正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案前看书,怀里还抱着那只白猫。
傅询咳了一声,韩悯回头,看见是他,吓得手上动作一乱,把猫都摸炸毛了。
他放下猫,跑到窗边:“你怎么过来了?”
傅询捋了一把他湿漉漉的头发,拿下他披在肩上的巾子,帮他擦头发。
“我过来看看,我怕你哥打你。”
韩悯正色道:“我哥不会打我,他会打你。”他拍拍傅询的肩:“没事儿,我护着你。”
“我打得过你哥。”
“你敢?”
正说着话,白猫就跳到了窗台上。
韩悯把白猫按在怀里,捂住它的眼睛和耳朵。
夜色正浓。
从后门送走傅询,韩悯抱着被褥,去了隔壁房间。
他敲敲门:“哥哥?我的亲亲哥哥在吗?”
很快就有人过来开门。
“二哥,你傻了?”
已经长到十岁的韩佩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侧过身子,让他进来。
韩悯清了清嗓子:“爷爷让你背的文章你背完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大哥找我说话。”
“噢,说完了就回去睡吧,我和大哥也有话要说。”
韩悯摸摸他的脑袋,晃悠着晃悠着进去,趁机把被褥丢到床上。
他推了推韩识,试图征求他的同意,然而韩识却一言不发。
韩佩忽然道:“大哥,我要学峨眉刺。”
韩识这才有了点反应,抬了抬眼皮:“好。”
“我觉得不行。”
韩悯试图反对,但是反对无效。
韩佩顺势吹了灯:“正好,我们兄弟也很久没有一起睡了。”
“你都那么大只了,睡不下……”
韩悯再次试图反对,反对依旧无效。
于是他抓着被子,被夹在两个人之间——
一个是精通峨眉刺的人,一个是即将精通峨眉刺的人。
他睁着眼睛,看着帐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来。
韩佩小时候傻乎乎的,韩爷爷教他识字读书,他也不专心。
长了几岁,仿佛某个瞬间就开了窍,变得稳重又成熟。
沉默了一会儿,韩悯道:“就……佩哥儿,你也知道了?”
“我不知道。”
韩悯松了口气。
“我就是瞎子。”
韩悯一口气提不上来。
“前几年二哥束冠那天,我们在街上散步,他一来,二哥就把我送回家,自己走了。我那时候傻,我现在不傻了。”
韩悯抿了抿唇角:“我都不记得了。”他推了推韩识的手,笑着道:“从前总说他傻,结果几年前的事情他还记得这么清楚。”
兄长没有说话,韩悯在黑暗中愣了一会儿,然后拍拍韩佩的脑袋:“对不起嘛,以后不会了。”
韩佩抬眼看他:“有什么好的?”
韩悯思考许久:“没什么好的,但是不成的话,就坏了。”
他长叹一声:“我会很难受的,会哭得很伤心的,终日以泪洗面,然后英年早……”
相似的话,他从前和杨公公说过,杨公公听了这话,最后也依着他了。
久久不语的韩识忽然发话:“说什么傻话?”
韩悯委屈地抱住弟弟,韩识沉吟良久。
终究还是拗不过韩悯自己的意思。
韩悯花了好几天时间把兄弟们劝服,然后才敢拉着杨公公去找爷爷。
有干爷爷在旁边拉着,韩悯也没挨打,又磨了好几天。
最后他去找娘亲说,元娘子一听,当时就怒了。
“我几年前就说你早晚要跟他私奔,你还不信,我真是……韩悯!”
“您的亲亲儿子悯悯在呢?或许您想要再来一个亲亲儿婿吗?”
元娘子那儿又缓了好几天。
等家里人差不多都接受了,他才敢把傅询拉过来。
从前傅询是皇帝,以君臣之礼相待就好。
如今他以这样的身份上门,韩家人都有些僵硬,还有些尴尬。
总归没有再反对。
只是那天,韩识与韩佩一直在院子里练峨眉刺。
之后的事情便顺利得多。
韩悯不喜奢华,再加上前线战事尚未结束,能省则省。
正如傅询所想,韩悯如今贵为文定侯,推行新法的重臣之一,这件事情,朝野之间无人胆敢议论,倒是有些《圣上与起居郎二三事》的读者,疯了一阵。
没有动用国库里的东西,宫里送过来的聘礼就是百来箱从宋国带回来的古籍,再加上傅询自己的产业契约。
而韩家送回去的,也是几十箱的书,他自己珍藏的、韩爷爷收着的,还有柳老学官给他的。
杨公公出手阔气,直接把十几年攒下来的房产地契都塞给他。
排场虽然不大,但是箱子里装着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小富翁韩悯耶了一声。
韩悯才看了没两本书,很快就到了那日。
大清早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洗脸更衣。
不多时,韩悯便听见外边传来喜乐声,而后韩佩匆匆推门进来:“二哥,人到了。”
他是男子,不盖盖头,也不坐花轿,一袭红衣也穿得别有风骨。
原本说好的是傅询从宫里来接他,他自己走出去,然后两个人骑马回宫。
结果韩识从几个月前就在院子里练举重。
倒不是韩悯重,是韩识怕背他的时候把他颠着。
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让兄长背他出去。
如今傅询带着人到了,韩识也在他面前半蹲下。
“上来,哥背你出去。”
韩悯趴到兄长背上,笑着唤道:“哥。”
“第十个箱子里是武器,你挑几件趁手的,要是以后打起来……”
“又不是小时候了。”
门外同样着红衣的傅询骑在马上,目光紧盯着被背出来的韩悯。
韩悯朝他笑了笑,还暗中朝他挥挥手。
怪傻的。韩识也发现了,假咳两声提醒他。
将他送到门外,照例——也不知道该照什么旧例,从前就没有这样的事情。
总之韩悯应该哭一哭,结果韩悯笑着对爷爷和娘亲道:“没事儿,我明天就回来了。”
好像就是出门旅游。
被他这么一说,爷爷和娘亲反倒不再留他,还催他快走,不要误了时辰。
于是韩悯走到傅询那边,翻身上马,朝他抛了个眼神,队伍就慢慢地行进起来。
韩悯好像有些紧张,他一紧张,就忍不住碎碎念。
“今天怎么把这匹马给我骑?你别乱吹口哨。”
“你穿红衣裳还挺好看的,从前没看过。”
“快到了吗?”
傅询握住他的手。
围观的百姓有点多,韩悯不大好意思,扭头看向其他地方。
他忽然看见人群里有个人拿着铜锣——
是那个松烟墨客的忠心读者,每回松烟墨客的话本子换人,他都要敲锣。
后来他好像就喜欢《起居郎》了。
这时韩悯与他对上目光,他摸了摸心口,歪歪地倒下去。
韩悯刚想说话,边上的人就已经把他扶起来了。
他口里还念念有词:“真的真的,都是真的。”
皇族办礼,不比寻常人家。
入宫之后,要在明堂殿祭祀。
傅询没有带他去供奉先皇的偏殿,只去了德宗皇帝与先太子的宫殿。
一套仪式走下来,也已经是傍晚了。
福宁殿里烛光摇曳,喝过合卺酒,韩悯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吃东西。
正午时,傅询才给他塞了点心,他现在也不是特别饿。
他放下玉筷,看向傅询:“陛下不吃一点吗?”
傅询敛起太过露骨的目光,淡淡道:“不必。”
韩悯重新拿起筷子:“噢。”
傅询给他夹菜:“你多吃点。”
“好。”
殿中太过安静,傅询坐在他面前,看着他眼中烛火跃动。
韩悯抬眼:“你别这样看我,你想吃就吃,我没不让……”
话音未落,他就被按着脑袋,“吃”了一口。
“我没说是这个‘吃’。”
傅询抱着他往内室走。
韩悯最后看了一眼精致的菜色:“我还没吃完。”
傅询便道:“等饿了再吃,让他们给你煮奶茶喝。”
一被他放在床榻上,韩悯就不自觉往里边躲了躲。
按在傅询肩上的手有些发抖,韩悯咽了口唾沫:“你学过吗?”
傅询微怔,随后俯下身子,啄了他一口:“我在梦里梦见过。”
韩悯小声地骂了一声,就这一声,他就被放倒在榻上。
良久之后,傅询还能注意到他紧紧拽着帷帐的手。
傅询捏了捏他的手指,要他放松一些,把皱成一团的帷帐从他手里救出来。
他把韩悯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投进来的月光由东边窗子转向西边,韩悯昏昏沉沉地被领去洗漱,然后又被领回来。
心心念念的奶茶喝了两口就喝不下了,趴在榻上就要睡死过去。
傅询倒是很精神,帮他把被子盖好,拇指摩挲着他通红的耳垂。
总也看不够。
韩悯往被子里躲了躲,张了张口,仿佛是在说梦话。
傅询凑过去听,只来得及听见一声“傅苟”。
不错,做梦也梦见了。
傅询很是满意,长臂一揽,将他抱进怀里。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韩悯呜了一声,喃喃抱怨道:“傅苟,你骗我,你根本没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