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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汉死前的挣扎,将林萧的腿跟处用尽最后的力气重重地碾了下去。
前面的那只斑斓猛兽四只脚掌高高扑来,紧贴在壮汉的头颅上。
俯身,毫不在意林萧就在前方对它的虎视眈眈。
一口咬在壮汉的脖颈处,毛茸茸的兽面上流露处复仇般的残忍笑容。
而后它缓缓抬起头,目光玩味儿地盯着林萧。
林萧原本有些恐惧,急切地想要拔出骨剑。
骨剑却和自己手腕上被卡住一样,卡在了壮汉的胸腔骨头间。
斑斓猛兽猛地朝前一倾,将林萧扑倒在地。
一时间林萧觉得我命休矣。
只是突然间一声闷在胸腔内的嘶吼声伴着浓烈的血腥味,喷溅在林萧的鼻息间。
林萧手稍稍一动,那嘶吼声陡然一扬。
四目相对,林萧看着痛苦神情的斑斓猛兽。
不知过了多久,林萧用手掰开斑斓猛兽死去的头颅,吃力地推开斑斓猛兽的身体,拖着骨剑喘息着爬出来。
他看着骨剑上的肉块和血水,嘴唇咧开,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才能表达现在的情绪。
狗血的东西,他不是没见过。
但是插在壮汉胸腔内,死活拔不出来的骨剑。
在斑斓猛兽用力扑向他,巨大力量的带动下,倏地抽了出来。
剑尖居然就那么顺着斑斓猛兽的腹部一路划过。
斑斓猛兽成了满血浸泡着的血片儿汤。
暖暖的血,到现在依旧浸湿了他的下身。
看着有点恶心,不过经历过自己杀自己的路之后,与怨林萧的那次相互宁可掐死对方的暴戾,他已经不再那么畏惧,只是垂着头看着脚尖,嘴里有些难以言味。
“这真是.......啧啧.......算是破了这层障碍?”他抽着冷子,不知道这样完全凭借运气的斩杀,算不算一次全杀。
他提起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用剑尖挑开斑斓猛兽的身子,发现它已经死地不能再死。
于是他回身对着【勿镇】山,大喊道:
“这算过关了么?”
整个山间都回荡着他的询问,然而没有回答的他。
他甚至都能感到自己心中的某种劫后余生和畅快。
这种畅快是憋屈了这么久,给【勿镇】山牵着鼻子走了大半天,终于给它吃个瘪的机会。
不是要斩断我的尘缘么?
那来啊,看看你是不是承认这个斩断。
你要是承认了,那我斩断的就不干净。
你要是不承认,有本事再来一遭。
如果再来一遭,那岂不是斩断尘缘也可以不停来回,那所谓斩断尘缘就是一个笑话。
在林萧看来,无论怎么算,这斩断尘缘的【勿镇】之旅,到此为止了。
可惜,他还是低估了【勿镇】山。
身边的场景刹那间撤走,撤的毫不拖泥带水。
一级台阶在他脚下,他抬起头看见一片巨大的广场。
广场的中央,【勿镇】二字,闪烁其中,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林萧朝后面望了望,发觉身后还有无数的台阶,自己根本就没有踏足过这些台阶。
他转过身,紧握着骨剑。
对于这一路走来的血腥,他太相信骨剑的力量和运气。
连斑斓猛兽这样的最后都会被骨剑划拉成了片汤儿。
最后的boss?
他吸了一口气,重重地吐出。
全神警备。
这片广场说大也不大,大约可以整整齐齐码站个百来十人。
说小也不小,任谁一个人站在这么一片广场上,都会有些犯怵。
何况从始至终,一路山行而来,都有着这样那样的回忆。
或人,或事,或心,或物。
林萧一边注意着广场上随时有可能出现的动静,一边回想着从城门前到这广场上一路行来,所作所为。
忽然面色一惊,像是一张惨白冷绿的符纸贴在他脸上一般。
他咧嘴皱眉,使劲儿回想,然而过往却变的空空荡荡。
他知道它们的存在,但是具体的模样和场景一无所有。
像是分割开的空气与大地。
空气明明每时每刻都在与大地接触,却在一瞬间大地消失。
大地的记忆还在空气的脑海那个,但大地这个载体所承载的东西却再无踪影。
手紧抓着骨剑,骨剑拄在地面上。
由于下压的力量太大,林萧甚至感觉骨剑与自己骨骼空隙处卡了很久的剑柄前端竟然有了一丝松动。
他急忙直起拄着骨剑的身子,眯着眼睛拼命地回想着过往。
“我没有斩断!我没有斩断!你这是作弊!你这是无耻!”
回忆缺失,他痛苦地捂着头,回想的越多,记忆丢失的越快。
就像有人用一个水泵用力抽取他脑海中潜藏的那些记忆。
如流水一般不停歇地倾倒出去。
林萧仰起头,俊秀的面容苍白的可怕,仰望着头顶的天空。
嘶喊着,声音在山巅上不断地回荡。
像是一次又一次的催化剂一般的符咒,从四面八方的石壁上,反射回到他的耳畔。
扩大的辐射范围,将他的记忆更快地攫取。
心口处那两个【勿镇】二字,呈现出淡淡的粉红色泽。
随着他记忆被抽取的越来越多,林萧那双一直夹杂着血红的清澈眼眸中,神采渐渐变地模糊,闪烁。
突然他像是被什么人用力在背后踹出一脚般,猛然扬起头发,张开嘴,目眦俱裂般地凄喊。
心口处那两个【勿镇】,终于不再留手。
原先还有些缝隙,留出一丝血液循环身体的空隙心脏,此刻随着【勿镇】二字颜色渐渐变得血红,力量也越来越大。
若说先前只是一个小孩儿的力气,那么此时的心口处则是五六个大人一起卯足了劲儿,死命地下压,产生的巨大力量。
林萧全身都在拼命挣扎颤抖,呼吸像是被人用绳索紧紧捆缚一般,绞紧在脖颈。
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松开骨剑的剑柄。
无数过往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流一般,远离他的身体。
他甚至都看不到那些记忆中的人和物。
只是感觉到他们的熟悉,他们的善意,他们的亲切。
忽然,在心口的【勿镇】二字,猛地一松。
他近乎趔趄般倾倒在地面上,浑身抽搐,血沫从他口角处不断流出。
但广场上依旧没有一道身影出现。
只有那两个【勿镇】字迹,像是沁出血一般,血浓如稠。
不知过了多久,广场上荡起一层呜呜吹拂的风。
春风,夏风,秋风,冬风。
从四个不同的方向,以各自不同的感觉侵染着林萧昏厥的身子。
冷热交替,寒暑相侵。
林萧仿佛置身于冰火两重天,不断经历着寒气与热意的熏染。
然而昏厥过去的他,像是毫无知觉的生命一般,没有丝毫感觉。
随后冷热寒暑风,悄然散去。
广场上簌簌之音从四面八方缓缓推进。
无尽的黄沙像是被谁诱惑着意识,爬满林萧的身子,将他层层掩埋。
轰隆的雷鸣从广场上方的天穹处震耳而来。
顷刻而至的狂风骤雨,如肆意狂暴的倾灌天河一般,噼里啪啦击打在广场黄沙之上。
没过多久,黄沙尽数顺着水流流向山的别处。
林萧满身泥泞,一身狼狈地在雨水中浸泡。
像是死去的干尸,浑身惨白如霜。
雷鸣电闪,狂风骤雨,交杂而来,持续了很久之后。
一片艳阳天忽然笼罩在天顶之上。
曝晒的阳光,似乎将所有的热量都点缀焚烧在林萧的身上。
林萧身上那已经在水中破烂不堪,浸泡成死体一般色泽的皮肤,迅速地脱离了水分,变成如同抽光所有水分的木乃伊一般。
广场上不断变化着气候。
时而寒雪飘零,鹅毛雪花覆盖白山一片。
时而海啸如山,汪洋大海排浪叠起,视林萧如礁石,不断拍打。
时而熔岩弥漫,极度高温的熔岩从广场的某个山壁间剖开整个山峰,像决堤的洪流,化作火红的红流,漫过林萧的身躯。
时而飞禽走兽齐相至,啃噬着林萧的肌骨,留下一副干死的白骨。
这一切都在不断重复发生。
如同整个【勿镇山】是一个记忆丰盛的人类,不断将自己经历的天候,曾经看到过的过往一一反复重映在这个小小的广场。
但广场上的那个昏厥许久的身子,从未曾动过一丝一毫。
骨剑失去了光彩,变得脆弱不堪。
在第三次飞禽走兽相聚欢时,被一尊吨位极重的猛兽,踩成了骨头渣。
骨剑却未能幸运如林萧一般,在经历如此多的精彩之后,还可以恢复到最初干尸一般的模样。
一阵暖风吹来,骨渣如粉,随风而逝。
他的眼帘微微颤抖,似醒非醒。
耳畔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却像是被谁用缩小声音的器具,不断缩短了音频,变得低沉。
鼻子微微抽动,眼前模模糊糊有一个小小的黑影。
发觉他的举动,飞窜到一个看起来更大的模糊身影背后,抖抖索索,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身子,好奇地看着他似睁未睁的眼眸。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这个从来没有动过,不知道被几代飞禽走兽吃过的东西,站了起来。
哄然间,一阵鸡飞狗跳。
先前还满满当当在这个小森林处准备做一代一度的吃仙味活动的动物们,纷纷逃窜。
这个每过一个世代,就会恢复肌骨,重新化作一个生命的东西居然活了?
林萧晃了晃脑袋,睁开眼睛,望着这片陌生的地方。
“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