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挠着脑袋掀开布帘走出房间,房内幼晴窝在小脚的身边,继续唧唧喳喳。
云野涂摸了摸鼻子,望着空荡荡的走廊,听着里面那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却能持续两个小时的惊人诉说,无奈地笑了笑。
他心里想着这会儿应该可以买到一些吃食,抬起脚步正准备向金针室大门走去。
对门的白色布帘此刻被人掀开,探出一张普普通通的苹果脸,脸上带着沮丧的神情。
他眉头一挑,看着那面容似有相识。
左殷此刻不知该用什么心情表达自己今天一个下午的探究,以她在御灵门一直以来都相当得到赞许的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探究精神,和一旦对什么事情产生兴趣便会从浅入深,层层盘剥,抽丝剥茧般非得弄懂弄通,然而,这次她栽了。
栽在荒原上雪地中那一刹间在眼前闪过的银光,栽在此刻在病房中依旧昏迷不醒被绷带裹成尸粽一样的少年。
“可恶。那个一闪而过的光到底是什么啊?”她皱着眉低声嘟囔着。
“左......”对面忽然传来声音,只有一个单音。
“咦?啊,不是?”她将视线投射到对面青年的身上,青年人看清她的面容反而不确定起来。
“我是姓左。你......是谁?铁城?内城?”她神色有些不耐烦,对于她而言,男人这种东西是一个值得探究的神奇物种,但只限于实验性质。或者简单说来,无论是少年,中年人,老年人,帅哥,衰男......在她眼里都是,可以让她任意摆弄但绝不会产生情感的死物。
除了哥哥左野。
这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游移不定,但大体范围是在自己的面部。
她确信自己脸面上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她说道: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啊,没什么。大概是认错人了。不管怎么说,左族的人都不会出现在非徒谷的。”云野涂笑了笑,眼神依旧盯着左殷的脸。
“行了。认错了,还看着我,眼神已经出卖你了。我是左族的人。谁规定左族的人不能在非徒谷出现?你吗?无聊!”左殷一听到左族不能出现在非徒谷就想到下午在荒原上与哥哥的争吵,脸登时黑了下来,剜了一眼云野涂,转身朝大门口处走去。
云野涂摸了摸鼻子,微笑着自言自语道:
“还真是左族的人,不过看来不是被流放来的。不知道是左族哪一将门之后。弥罗八族嘛,的确是个很值得怀念的名词。哎?我怀念个屁啊,都快忘了那时候的事儿了。”
看着少女脚步轻盈的远去,云野涂转过脸看着对面的布帘,突然很好奇,里面住着什么人,会让一向对非徒谷事务敬而远之的左族族人待在非徒谷。而且看样子,像是要待很久的样子。
想着,他偷偷将四周的动静都注意了一下,发现这个时段根本没什么人。惦着脚,缩着手像是小偷一样蹑手蹑脚的走进了对门。
黑色的世界。
孤独的柏油路。
前方,越发瘦削的背影。
他低着,瘦小的身子在那虽然瘦削却依旧巨大的身子旁背后显得那么的渺小。
“林萧,走快点。看这天,是要变了。要是走不动道,我可不会背你的。”背影还是背影,不曾回头。话音还是那个满是沧桑感情的声音。
他迈开小脚,追上去抓住背影的衣摆,瑟瑟发抖的身子颤抖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折磨着他的胃,几滴眼泪从眼眶中流出......
远处的风卷积着乌云,如嘶吼的巨兽扑面而来。场景陡然一变。
霓虹灯箱闪烁着的“赌”字,他小小的身子缩在门外的角落里,眼睛盯着门。突然门被推开,几个大汉将一个人从里面扔出来:
“没钱还他滴滴的赌,还作弊,不想活了!”
等到大汉骂骂咧咧的回到赌场内,他才撒开脚丫子扑到那在地上滚着的身体上,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满脸青紫的男人,稀疏的胡茬,睁着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天空,任由男孩肆意的哭泣,再也不像以前一个巴掌,怒骂不做孬种。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忽然开口,声音嘶哑:
“要是你母亲还在,她肯定会拿刀砍死我的。呵呵......林萧,你娘最恨我赌了。我这辈子赌了好多,每次都赢,自信啊,太自信了。结果最后的赌,输了。你娘,大约死去了吧。”他看着天空的星辰,一颗流星忽然从天的一头璀璨闪过,周围惊异的叫声此起彼伏。
“主又如何。”沉默良久,他带着嘲讽的语气自语道:
“还不是一样要死。”
他抬起自己的头,看着趴伏在胸膛的男孩,伸出手掌轻轻拍着:
“林萧,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哭泣的男孩,年岁尚小,点了点头,却不明白其中的意味。
“父亲说的很多话,现在回想起来,我依旧不能完全明白。那些场景常常在我脑海中浮现,无论时间,无论地点。仿佛我这一生都不能脱离那场自幼年开始便不断在黑暗中迁徙的阴影。只是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在那个夜晚之后便独自离开,再也不管我。任我一个小孩儿在孤冷的世界中流浪。”很多年后,林萧站在满是星辰的大海间,对着身前安宁静谧的女子问道。
......
“父亲么?始终没能完全摆脱进入死亡地界所带来的外世界因素?居然是个死徒啊。父亲......呵呵。”云野涂站在床边,望着少年昏迷的俊美容颜上流淌出的泪水以及那如同梦呓般的“父亲”,不知是否想起了自己那个固执的母亲,挂着温和笑容拥有安静神情的他,突然多了些唏嘘与感慨。
“野涂?怎么你也对这个死徒有兴趣?”从背后传来宁老的声音。
他转过脸望着显然又没有睡足觉,眼屎堆积在眼眶边缘的宁老,笑着道:
“他似乎很特殊,我还没看过有死徒进入金针室病房。”
宁老走到床边,掀开白被单,伸出自己干枯的手,在林萧心脏处停顿,偏头看着云野涂,神情凝重:
“这孩子是被左族的那个御灵门尊首的掌上明珠左二小姐扔到这来的。这姑娘,长的不咋地,偏偏对研究这类事情相当感兴趣,非要探究这孩子被界风之能扯过之后,还能不能活。”
“被界风之能扯了一下?”云野涂惊讶道,目光再次聚焦在林萧脸上,有些难以置信会有人被界风扯过,能完整无缺的躺在病床上。
“是啊。这是左二小姐的侍从说的。我查看了一下,他体内的确有股乱流之力,曾经横冲直撞,后来他背后突然开裂了三个伤口,才逐渐稳住。不过据说血是喷出来的。总之,这个小子要是能活下来,心气毅力都有的话,说不定将来在非徒谷里能成一人物。这运气,老头子活了百年,即便是锻灵期能够直抗界风的,也只有你族中的那位。其他的人,没一个活的,直接扯着就消失了。”宁老顿了顿继续说道:
“不过奇怪的是,这小子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孕育。这个能量波动很奇特,应该是从外世界带来的。但又可以肯定不是司丽雅那种能量波动。没有攻击性,或者说,没有魂。”宁老似乎也被自己的话吓到,神情陡然一变。
云野涂几乎张着嘴就要喊出来。
“没有魂!真的么?”背后突然传来女子的声音,然后一个身影奔到床畔,神情兴奋无比,听到这样一个颠覆外世界进入死亡地界常识的事情,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其中的问题,而是颇为亢奋:
“我就说,肯定有研究价值,肯定有研究价值。能被界风扯到,而不死。现在还没有魂。哈哈,看来我随意的一个人类慈念,就救下了一个未来的试验体。哇哈哈,太开心了。等我研究出来,我一定要通告天下,我们修罗大军从此可以横行无阻,再也不用担心那层界之间的界风啦。”左殷呼啦啦的说了一大通。
宁老直到她说完,沉声道:
“左殷,这件事不许透露给任何人。特别是军方。而且我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没有魂。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话......”他望着沉睡中的少年,邋遢的面部表情越发的沉郁:
“死亡地界的规则恐怕就会被破开。那样的话,三大尊者绝不会袖手旁观。我们修罗境将面临灭顶之灾。”
“没,没那么恐怖吧。只是研究一下而已,不会惊动那三个传说吧。还,灭顶之灾?”左殷和云野涂对视了一眼,磕磕巴巴地问道。
“以为你没感情呢。原来还是会恐惧的啊。”宁老表情突然一变,又回复到猥琐模样,笑嘻嘻地说道。却是岔开了这个话题。
“我......我怎么可能不是人,只是讨厌那种感情的宣泄罢了。”左殷垂着头,嗫嚅道。
此刻的她才有了少许这个年龄段的少女气息,而不是呆盲。
云野涂走出房门,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听到。回到室内,低声道:
“宁老,如果要保密,是不是需要做些什么。”
“这,你......我会向津宗府要求,调你到金针室帮忙的。这事儿,必须保密。我还需要观察几天。”宁老听到这个青年人的话,心中一惊,意识到自己的确吐露了太多信息。“不愧是云族的人,即便已经被流放,可体内依旧流淌着敏锐的洞察力和对有利势态绝对的掌握。”他心中暗暗想到。犹豫了片刻,答应这个年轻人的要求。
“我可以做符术。我学的是术法。摩诃功法在流放时被废除,所以,我才修习术元之力。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帮助和教诲。”云野涂步步紧逼。
“那,好吧。我教你术法。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宁老的额头冒出汗珠,他不禁瞪了一眼明显又兴奋开的左殷,心中暗暗苦恼该怎么解决床铺上这个麻烦少年。可是作为修罗境数一数二的术法大家,他的好奇之心几乎不下于左殷,否则也不会安心在非徒谷这种被修罗境各地各种鄙夷各种嫌弃的地方待了十多年。以他术法上的成就,足以在一个十万人的军团中就任副参谋长一职。而不是在非徒谷的金针室内做一个邋里邋遢的,还常被幼晴暗鄙视为老变态的医生。
“野涂,那就拜托你了。”他掀开门帘,脚步停顿,忽然说道。
“嗯,放心好了。我有分寸。”云野涂望着林萧,心中却浮现出那对着窗外一看便看了许多年的苍白脸颊下安静的脸,“小脚,似乎也受到了外世界的能量。”
“这二者会有什么关系吗?”他不禁开始无来由的联想。
宁老此刻也同样想到了小脚。然后步履匆匆的离开金针室向另一个地方走去,风带起衣袂,只一眨眼便消失在云间尽头。
“你的术法到什么程度了?”左殷摩拳擦掌地问着沉思中的云野涂。
“你是左野的妹妹?”
“喂,我的问话永远是可以省略的么?”
“的确有了感情,变的可爱很多。”云野涂笑了笑,不再理会少女的怒容,转过身朝着对门走去。
“幼晴,我们该走咯。”小脚转过脸,笑容安宁。望着那张笑脸,再看看那隐藏在被单下半虚化的双脚,云野涂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幼晴嘟囔着嘴拍了拍小脚的身子,想了会儿说道:
“小脚,我们下次来看你哦。三天后听说要有比试,到时候我央求野涂哥哥带我去看,回来我讲给你听。是伏戌波大人和一个叫什么花的打呢。我走咯。”幼晴有些不舍地摇了摇小脚的手,小脚微笑着努努嘴,表示明白,并示意她早些回去。
幼晴神情颇为郁闷地点了点头,然后几乎一步三回首的走到云野涂身边,拉着他的手,对床上的小脚摇了摇小手:
“小脚,我们下次来看你哦。再见。”
“小脚好可怜的,野涂哥哥,你说那个什么光宗的赐予之福能帮到小脚吗?”风雪中幼晴双手盘在云野涂的脖子上,担忧地问道。
“这个不太清楚。光宗是净土境的宗门,在世间行走的一向只有两三人。而且据说赐予之福的施法者是要损耗相当于三百年修行的能力。我听说,光宗在世间行走这么多年,得到赐予之福的不过寥寥数人。不过,我想既然赐予之福能够将一个没有修行能力的人改造成天纵之才,也许能够改变小脚也说不定。”云野涂想了想说道。
“哎,对了,野涂哥哥,你觉得那个叫什么花的会不会得到过赐予之福啊,不然,他一个死徒怎么能修炼到那种厉害程度呢?”
“叫范小花啦。他修炼到什么程度你难道看过啊。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好不好。别总那么八卦好不好。”云野涂颇为无奈这个一张口就唧唧喳喳不停的女孩儿。
“可是他是死徒唉,死徒能够修炼,本来就很厉害啊。我觉得,他一定超级厉害的。肯定是的!哼哼!”幼晴想了想,辩解道。
“是啊,是啊,幼晴是预言大师,你说他厉害就厉害咯。反正三天后我们就可以知道他到底有多厉害。快点回去睡觉吧。”站在幼晴家门口,将幼晴从肩膀上放到地上,云野涂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催促道。
“嗯,野涂哥哥也早点睡。晚安。”
“晚安。”
看着小姑娘一蹦一跳的扑进家人的怀抱中,云野涂将手操进棉衣的口袋中,慢走在铁城南城区的街道上,雪在经历了五个小时的纷纷扬扬之后,终于停歇。
他抬起头望着天空在晚间时刻便会向修罗境下压少许的巨大陆地,那千丝万绦上白色的飞絮早已消失,仅仅剩下光秃秃的长条,等待着下一次飞絮的增长和普降。
“打来打去的,有什么意思呢。”他吐出一口气,“算了,还是想想怎么回家给老娘解释没买吃食的原因吧。现在的小店啊,太不敬业了。”
漂浮大陆的巨大投影下,青年人嘟嘟囔囔的在铁城万籁俱寂的街道上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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