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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王巩渐渐苏醒,察觉自己趴在屋内一木板床上,身上盖了一条粗棉被,想要翻过身来后肩上却是剧痛,窗外慢慢传来光亮,这时门吱呀的打开,一束阳光射入,接着两个人影走进屋内,一人端了瓦罐,另一人走近床边,王巩斜眼看过去,只见她穿着及膝的青霓长袍,腿上穿了羊皮长靴,腰间却系了一条同色的腰带,上面缠了一串彩色形状各异的贝壳,看不到她脸,看衣服这是西夏女子的装扮。
王巩想要开口,喉咙发干说不出话来,心中叫苦,在马背上一夜乱走,却已经到了敌国境内,落入番人手中,晕眩中却感觉那女子用刀割开他肩后的衣服,接着又是一阵剧痛,大怒道:“番女如此恶毒!”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翻身跃起一巴掌打到那女子脸上,那女子措不及防惊呼一声,王巩又是一掌,这次那女子反应敏捷,反身扭住王巩两臂,膝盖却顶住王巩腰上,向前一推,王巩滚落地下又晕了过去。
那女子感觉脸上火辣辣疼痛,委屈道;这人是个蛮子,不识好歹!”旁边端瓦罐的女子赶紧拉住她,道:“柔儿小心些!”
那女子道:“这人力气大的很,姑姑怎么办?”
另一女子来看了,欲按住王巩,又不敢靠近,先那女子恼怒道:“有了,我们绑住他,他醒了也动不了!”
模模糊糊觉得又进来两青袍女子,果真拿了细绳绑住他身体,王巩反抗不得,先那女子大声吓唬道:“别动!再动一刀杀了你!”
另一年岁稍大的女子道:“柔儿别闹,他受了重伤,便醒来也不是你对手,须先清洗伤口,再用药方可。”
那女子道:“李进大哥教我这几手真有用,这几年功夫不是白练的。”
王巩觉一阵剧痛,先那女子又把什么药水浇在他肩头伤处,又在怀中掏出一小盒,用手指挖出一块绿色膏药涂在王巩肩头伤处,伤口一阵清凉,王巩心道:“这番女在给我治伤?她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
昏昏沉沉又睡了半天,昏睡时隐约有人喂他汤水,又有人给他用湿布擦额,只是身体动弹不得,再次醒来睁开双眼,手脚仍被捆住,见早上给他治伤的女子坐在窗前,手中拿了一个捣臼,一下一下正捣着什么药草,见他睁眼,走过来瞧他伤势,雪白的脸上还隐约有五个手指印。
王巩心下歉疚,嘶哑着嗓子说道:“多谢姑娘救我。”那少女放下心,王巩看她容貌美丽,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乌黑秀发编成数个细辫系向腦後,头带一頂紅色小帽,眼珠乌黑,睫毛细密,心道:“人言西夏女子容貌美丽胜过我大宋,看来不假。这女子是谁,怎的肯尽心救我?”
少女忽道:“你是宋人吗?”王巩点点头,那少女喜道:“我猜就是这样!”又道:“你怎的到了此处?”王巩道:“此为何处?”少女道:“此处是灵州城外的一座尼庵。你怎么会掉到陷阱里?”
王巩一惊,没想到昏昏沉沉中竟到了灵州城外,那少女又道:“可巧我和允姑姑遇到你掉到坑了,不然就你这身装束,谁来管你!”看王巩疑惑不解,道:“我和允姑姑不是西夏人,我们是汉人!”
这少女正是宇文柔奴,那年随李谅先来到灵州,时间薮忽已过四年,柔奴也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四年前柔奴和允娘阴差阳错来到西夏,李谅先因各种原因未能送柔奴回宋,二人只好在灵州一天天的耽搁下来,李谅先本来欲安排好事情便送柔奴允娘二人回汴京,偏偏西夏皇帝惠宗与梁太后闹翻,国中分成两派势力,宗室暗暗联络,欲将梁太后赶出灵州,梁太后却把握了军中势力,不肯交出大权,两派明争暗斗,闹的不可开交,李谅先作为皇帝亲叔叔,自也脱不开身。
去年梁太后宫中遇刺,疑为宗室嵬名氏指使,梁太后弟弟梁乙埋大肆宣扬皇帝不仁,与嵬名氏双方几乎打起来,后宋朝趁虚进攻夺取灵武等地,西夏国内暂停内斗,又派李谅先出使辽国,请求辽国攻宋,以缓边境困局,因此李谅先再无时间去宋,好在妻子没藏氏对柔奴很好,柔奴和允娘安住下来。
没藏氏原是西夏重臣之女,是梁太后表妹,见丈夫对柔奴甚是关爱,对柔奴允娘十分照顾,柔奴本来性情开朗,时间久了,对没藏氏也甚是信任亲热,有一次没藏氏突发急症卧床不起,夏天屋里烧了炭火,盖了厚被还是哆嗦喊冷,李谅先请了数名医生也是束手无措,柔奴想了一法,让侍女烧了一大桶热水,内泡附子干姜细辛等药物让没藏氏浸泡,又自己配了丸药给没藏氏服下,没藏氏方渐渐好转。
有一次没藏氏进宫看望梁太后,适逢梁太后头疾发作,柔奴听后配了膏药,没藏氏献给太后竟十分有效,遂说起家中这位小姑娘医术了得,梁太后虽不喜汉人,也大大夸奖宋人医术高明,赏赐了不少东西,让没藏氏常带柔奴进宫,西夏医药水平比中原落后的多,宫女们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常央了柔奴医治,几次药到病除,柔奴这个小小的汉人姑娘竟一时甚有名气,有次没藏氏也带了柔奴郊外游猎,发现这处尼庵,庵中一老尼精通汉文,柔奴征得没藏氏同意,时常带了允娘并几个从人来此处住几天,也跟着尼姑们浇花种菜,几次欲和允娘逃走宋朝,只是不通路径,且李谅先没藏氏对自己甚好,也不忍不告而别。
王巩听眼前少女说自己是汉人,不由上下打量,柔奴道:“我和允姑姑本是洛阳人,来灵州四年了,哎!你怎么会掉到陷阱里面呢。”说话确有中原口音。
王巩顿了一下,不欲实言自己身份,随口道:“我是延州百姓,昨天早上和家人去集市,不料中途遇到西夏兵士劫掠,我被砍了一刀,马匹受了惊,谁知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柔奴听了神情严肃,看他嘴唇干裂,忙上前解开绳子,扶王巩躺好,又端了水碗,轻轻喂了他喝,叹气道:“大宋和西夏这几年打来打去,边境村民可吃大苦头了,我大哥屡次劝太后约束军队,禁止劫掠平民,也是没用。”
又道:“听说前些日子,灵州附近一个西夏集镇也有宋兵来打谷草,死了十几个西夏百姓。”王巩一怔,这些日子只觉的西夏人残暴可恨,不想宋军也有劫掠百姓的行径。
柔奴叹道:“老百姓真是太可怜了。”
王巩听她口气暗暗称奇:“她是什么人,她大哥又是什么地位,竟能劝说太后?”有什么汉人在西夏做大官,却又想不起来,待要问她姓名,又觉得不方便,便问道:“请问令兄长大名?”
柔奴眼珠一转,道:“我大哥的名字不能告诉你。”又道:“你是赶集市的百姓吗?我瞧着不太像。”
她拿出一个玉珏问道:“这是你的吗?掉在土坑里被我捡到的。”
王巩看时正是自己随身佩戴的翠玉珏,那是他祖母赠送,一直最珍惜的物件,忙道:“正是我的东西,请姑娘赐还。”
柔奴道:“估计是你的,灵州这边没有这种式样。”王巩接过看时,那玉珏玉质坚硬,幸喜没有损害。柔奴道:“这块玉很好啊,赶集市的百姓会有么?”
她随口说来,似乎心无城府却又似洞察一切,王巩不知如何回答,自己一向自诩才高,满心要建功立业,不料昨天差点送掉性命,这个外邦打扮的小姑娘救了自己,却怎么也猜不出她的身份,想着元宵节汴京繁华的夜景,再看看这偏僻简陋的小屋,竟是隔世感觉,柔奴看他不语,微微皱眉道:“你的命我是救下来了,怎么走可是要好好想法子。”
转身欲出门,却回头向王巩做个鬼脸,吓唬道:“别乱跑,倘若被别人看到抓走我可不管!”又唤屋外二个青袍女子道:“小白,小夏,给这位相公拿些吃的,再把相公外面穿的袍子洗干净送来。”
又道:“这事别告诉别人,回头我把那对镶翡翠的手镯送你们一人一个!”
在庵中住了几日,王巩伤势本不重,待得好转,便想四周看看,慢慢下床走到门口,门虚掩着,顺着门缝朝外看院中并没有其他人,想是尼姑们住在后面院子,那匹马拴在墙角一个木桩上,正安闲的吃草,并无大碍,王巩稍稍放心,轻轻开门出去走到东边一间厢房,窗户微开,柔奴允娘正在房中。
忽听得柔奴道:“不如我们和这人一起走吧!允姑姑你看好吗?”
允娘道:“不知这位相公是什么人,可靠不可靠?”
柔奴道:“他说自己是赶集市的百姓,我不相信,你瞧他的外面的袍子多好的针线,看着是个官差。”
又笑道:“别看他开始凶巴巴的,长的可俊秀!”
允娘道:“我也这么想,不过近来边境越发的不安稳,王爷嘱咐你外出游玩时务须小心,他会同意你南归吗?”
柔奴叹口气道:“只好偷偷走,不告诉他们。”
允娘道:“王爷对姑娘真是好,王妃也好,便去汴京,只怕也不过如此。”
柔奴笑道:“没藏大哥前几天还说要送我两只小鹰,养大了帮着打猎!”
又道:“这阵子都没怎么看到李大哥,上次见他时眉头紧锁,好像有什么大事很烦恼,咱们究竟是宋人,不管怎么样也要回到自己家里去,我就是舍不得大哥哥,没藏姐姐也好,以前咱们在洛阳时偶尔提到西夏,只当外族人个个凶神恶煞一般,,只怕他们也当宋人个个阴险狡诈,没个好人。”
允娘道:“是啊,生活在一起才知道人心都是相通的,大宋人是人,西夏人也是人。”
忽的压低声音道:“好像夏国皇帝和太后最近关系越发紧张,会不会再自己打起来?”
柔奴道:“王侯将相们打来争去,苦了老百姓受累送命。希望李大哥别卷进去才好。”
允娘笑道:“姑娘这口气倒像个夫子!”
柔奴道:“书上也是这么说的,你看打仗死的不都是百姓多,小白的两个哥哥前两年都死了!”
王巩在外听着她们谈话暗自称奇,刚要回屋,听柔奴叹气道:“我只是挂念大伯伯,他一向是最疼我的,也不知我去年让一个皮货商给他带的信送到没有。”
允娘道:“是啊,说起来带过三回信了,也不知宇文大人知道咱们在这里不知!”
王巩心中突的一跳,顿时想起元宵节宇文洪浩所说之事,难道她竟是宇文洪浩侄女?
允娘又道:“想起去年给宇文大伯带信可有些险,若是被发现咱们救了那个皮货商,只怕有麻烦!”
王巩再也忍不住,推门进屋问道:“令伯父可是宇文洪浩?”
柔奴允娘都吃了一惊道:“正是,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