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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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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天起,严蘸月便一直高烧不退,迷糊不醒,口中还时常叫着“小光”二字。

    严珏与严秋泓多番送来补药,也无济于事,眼看他的身体一天天越发亏败,他俩却帮不上忙,均着急得很。

    某夜,轮到严珏守在他这儿,正奋笔书文,赶交课业,突听外头传来谁的脚步,吓得他手头一顿,连忙回过头去。

    须臾,中秋那夜在街市上遇见的黄助教缓缓步了进来。

    依旧是以帽掩面,双手握着一筒画卷,步子轻得几不可辨,肩头很直,背很挺,宛如面圣一般的谨慎拘束,见到严珏与有常在,却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有常迎了上去,“助教深夜来访,定有要事,只是不巧,公子已然睡下了。”

    严珏连忙行了个礼。

    黄鞠尘递出画卷,主动说明了此来的缘由:“将这画挂在他的床头,明日一早醒来,他便会彻底忘记那女子,你们也不要再向他提起。”

    有常磕了个头,“如此,当真是救命之德!多谢助教!”

    “举手之劳罢了,不必如此。将画藏好,明日送来。”说罢轻袖一扬,顾自离了而去。

    严珏有些难以置信,亲自打开这画,上头却只用粗墨写着一行咒言,沉吟间,有常凑到了他跟前:“世子爷以为如何,该挂吗?不会对公子造成什么损伤吧?”

    严珏摇头道:“多虑了,你家公子就剩半条命了,还能造成什么损伤?挂吧,死马当活马医,总得试一试。”

    “是。”

    挂上画卷,起初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反应。

    夜越发深重,严珏赶完课业,伏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觉,忽然听到有常大叫:“公子!公子!”声音很急很怕,透露着让人不愿深思的景象。

    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吓得他站起身来,连鞋都来不及套上,便冲上了前,却见严蘸月正狼狈的趴在床沿呕血,一大口接着另一大口,而且吐出来的全是黑色的淤血,严珏心中的大石马上放了下来。

    同样是闻声着急赶来的严秋泓见此光景,却是惊喊连连:“完了完了,吐这么多血,怕是大限已至,快,快请郎中过来!”

    “不必了!”严珏立马出声制止。

    严秋泓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在胡说什么,就算他已经无力回天,我们也总该试一试呀!”

    “闭上你的乌鸦嘴!”严珏狠狠瞪了他一记,正色道:“他之前入邪,体内魔气炽盛,才会养出这些淤血,如今尽数吐了出来,这是好事,证明他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真的不用请郎中来?”

    “不用……”这话却是严蘸月自己答的。

    他俩闻声探去,见到的却是一张惨怪异白的脸庞,好像他是一夜之间骤然老去了十岁,原本绝美的脸上居然憔悴得满是纹路。

    “我并无大碍。”严蘸月看着他俩说,声音仍很虚弱。

    “如何,哪里还难受?”严秋泓不顾光脚跑到了他身边,一手将他扶起。

    他冲他轻然一笑,“就是头好疼,有常,快去拿玉敷散来。”

    “好!”有常连忙下去。

    他一去一来,不过几步之遥,可把药送到人跟前时,他却已然睡了。睡得那样安稳又扎实,哪里还有半点病态?

    严秋泓一脸惊奇起来,“真是怪事,睡了一觉,吐了场血,倒是会笑了,莫非这是……”

    “是什么?”严珏防备地看着他。

    “回光返照!”

    “回你个头!”严珏连忙向有常下令:“快把画卷取下来,这方子成了!

    有常痛快地抹了两下眼泪,这么多天,眉头才总算松开,“太好了!还是黄助教有法子!”

    “哪个助教?这是怎么一回事?”严秋泓不禁问。

    严珏只怕他坏事,马上将黄助教交代的事情与他说了。

    严秋泓虽然稀里糊涂,好歹也知晓人命关天的道理,立马表态必绝口不提此事。后来有常将画卷交到严珏手中,他与严秋泓一道走出此屋,抬头一望,东方已经鱼肚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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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黄鞠尘住的小屋,才知道什么样的叫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明明只是一方小小的院落,倒是被她栽出了世外桃源的景象。各路奇花瑶草可见,石阶上一点多余的落叶都没有,檐廊右边攀着一大株凌宵花,右手却是葡萄架,廊角挂着用荧石与铜铃铛串制的风铃,风铃下有一方干净的躺椅,廊边摆满了簸箕,晒着枸杞与艾叶,薄荷,金桔片,甘草,玫瑰花苞与小叶菊,屋中冉冉飘散出几分木炭香,当中掺着花味。

    一探头,透过窗,人果然正坐在窗下饮泡花茶。

    “世子爷来了。”见人到来,仍是一派不慌不忙,显得有些傲然。

    严珏轻轻点了点头,“来还画卷的。”

    人迤迤然走了出来,轻轻接过他手里的画卷,隔着半矮的篱笆墙,她始终没有邀请他入屋一坐。身上有淡淡的佛手柑香。

    “人怎么样了?”

    “郎中早上来看过,说身体还很虚弱,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她点点头。

    “学生代好友谢过助教!”

    “嗯,知道了。天色不早了,世子请回吧。”

    “助教,我见池边上的菖蒲花开得极盛,可否撷一枝回去?”

    帷帽慢慢地抬起,顿了一会,像是她正在打量他,最后却摇了摇,“不好,你撷了回去,它必死于瓶中,不如留在原处,花开花落,顺应其期。”

    严珏微微一笑,“受教了。”

    没人知道严蘸月究竟经历过什么,是如何入的邪,得的病,小光又是谁,就连严蘸月自己都忘却了。

    不久后,他一点点好了起来,也变得开朗了些,却渐渐染上了酒瘾。

    他时不时会发出没有任何由来的叹息,身体虽然一天好似一天,可心却一日重似一日。

    他隐隐觉得自己弄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可到底是什么呢?他并无头绪。

    在第一片雪花飞下来之际,严珏派人给黄助教送了一块上好的狐皮过去,她收下了,不日送来一幅画作为回礼,画上所绘,正是那一束他求不到的菖蒲花。

    想了想,挂在了书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