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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到门边望了眼,见院中无人,示意百里嚣跟她去了隔壁耳房。
百里嚣跟在她后面进了屋,见她绕过自己,轻手轻脚把门关上,忍不住好笑:“怕他听见?”
“小心为上。”雁安宁来到没有旁人的屋子,轻舒了一口气,“虽然他什么也不懂,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避着些好。”
“如果你怕万一,就不该带着他。”百里嚣道。
“我带着他原本无事,偏巧碰见了你。”
雁安宁可以让百里嚣只带她一人走掉,但将大皇子留在那儿始终不安全,万一出了什么事,宫里追查起来,难保会暴露痕迹。
“你撞见了什么?”百里嚣问,“谁在追你?”
雁安宁摇头:“不清楚。”
“不清楚?”百里嚣奇怪,“那你不要命地跑?”
雁安宁想起那对偷情男女的声音,两人都很年轻,男子多半是宫里的侍卫,而女子被称为娘娘,宫里有那么多娘娘……
那两人厮混之时说话不多,女子的吟叫更是变了味儿,想要分清实在不易。
雁安宁晃晃脑袋,甩掉耳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他们如果找来,我就知道了。”
她这话答得没头没脑,百里嚣想了想,没再追问。
雁安宁也无心向他解释,她来到桌前,坐下抚了抚胸口。
她刚才吐过一回,赶回院子又要装作无事人似地将其他人支开,现在心头一松,才觉有些疲惫。
百里嚣见她脸上的潮红褪了下去,露出几分虚弱的苍白,想起她说话的嗓音不似以往清脆,还多了些闷闷的鼻音,不由道:“你病了?”
雁安宁看他一眼,眼角余光扫到他衣角上的湿痕,忽然想起自己不仅吐了一地,似乎还吐了些在他身上,发白的脸颊不禁泛上一层血色。
实在太狼狈了。
雁安宁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之前忙于赶路,没空想这些,现在静下来,吐在他身上的那一幕不停在脑子里打转,转得她连耳根都开始发热。
她瞥开眼,若无其事地在屋子里环视一圈。
这是阿韭的房间,不知她将铜镜放在了哪里。
百里嚣见她背脊绷得挺直,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偏偏眼神飘忽,脸上红白交加,之前喝令他带她走的气势不知去了哪里。
他眼中露出笑意:“还难受的话,要手帕吗?”
明明是关怀的语气,却让雁安宁彻底红了脸。
“不用。”她从自己袖子里抽出一方丝帕,重重蹭了蹭嘴角。
确定自己脸上没有可疑的痕迹,雁安宁这才抬起头,神色恢复了几分。
“你……多谢。”
除了道谢,似乎也找不到别的可说。
“不客气,”百里嚣笑了笑,“总要让雁家军欠我一个人情。”
雁安宁横眼扫去,他不提这个她险些忘了,那晚她猜到他来京城的目的,打算与他划清界限,不想今日又碰上,还是在这么混乱的局面。
“驯兽坊为什么会走水?”她直截了当问,“你干的?”
百里嚣抖抖衣摆,在她对面坐下:“我以为你会先问赏我妃子那件事。”
雁安宁微扬着脑袋:“皇帝真赏你了?”
百里嚣冲她点点头。
雁安宁无言以对。
这个皇帝,还真是荒唐至极。
百里嚣见她不惊不动,好奇:“你不怕?”
“怕什么?”
“怕他将来一高兴,或者一不高兴,就把你赏给别人。”百里嚣嗓音微沉,“到时可没有我这样的好人救你。”
“你救谁了?”雁安宁轻哧,“皇帝赏你妃子,你当然不会要,否则你们两个都性命难保。”
百里嚣扬了扬眉,外面的天色暗下来,屋里没点灯,他的眉眼在一室昏暗中显得格外幽深。
“我不会要,不表示别人不会。”他慢慢道,“总有人会把这当作圣宠,而皇帝也未必会杀他。”
他望着雁安宁沉静的脸:“倘若真到那一天,你怎么办?”
雁安宁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暝蒙的暮色洒在她眼底,她的眼睛也是黑沉沉的。
“谁说我会在宫里待一辈子?”她缓缓扬起唇,眼里透出几分清明。
百里嚣看着这个雁家的姑娘,她有一张令人怜惜的面孔,她只要露出缱软无助的神情,会有许多人愿意为她筑造金屋,将她精心豢养。
但这样的女子注定会不幸。
乱世之中,女子的眼泪与柔弱只会换来垂涎的目光与贪婪的欲望。
所以他曾一时心善,劝她不要将自己的软弱暴露给别人。
可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抛开初见时的错觉,她没有哪一次显得软弱可欺。
百里嚣点了点头:“你是聪明人,我早该想到你给自己留了退路。”
雁安宁没说话。
百里嚣笑了笑,目光中透着了然:“江府重修旧宅,是你安排的?”
雁安宁目露疑惑,状似不解。
百里嚣道:“听说江汉之对你这个外孙女十分疼爱,因你进宫之事还大病了一场,他都这样了还有心思修缮老宅,雁姑娘,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外公打算辞官。”雁安宁道,“如果还住在原来的府邸,就有逾制的嫌疑,不如搬回老宅,住得更安心。”
“有道理,”百里嚣道,“那么雁府上下深居简出,也是为了避嫌?”
雁安宁笑笑:“我进宫之前已经遣散了大半仆从,雁家变成这样,他们留在京里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让各人自寻生路。”
“雁姑娘真是贴心,”百里嚣同样露出一抹笑,“你似乎料定雁家不会风光再起。”
“这还用说?”雁安宁道,“皇帝纳我入宫,无论如何都与雁家离了心,就算梁州大胜,我父兄……怕是也得长驻边关。”
她说到这儿,倏然抬眼:“百里将军对我雁家如此关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两家有什么交情。”
百里嚣懒散一笑:“我和雁家没有交情,但我和你有。”
雁安宁眸色微动。
百里嚣看着她,嘴角含笑,眼神却沉幽幽的:“可惜雁姑娘好像不这么认为。”
他的话里带了一点漫不经心,像是随口一说的抱怨。
但谁会向一个不相干的人抱怨?
雁安宁轻轻眨了眨眼。
“百里将军一向这么怜香惜玉吗?”
百里嚣笑容微顿:“我像怜香惜玉的人?”
“从百里将军的事迹来看,应该不像,”雁安宁道,“可我们第一次见面,百里将军就帮了我的忙。”
山月楼中,百里嚣与她素不相识,在那样的情形下,大可当作没有听见她与朱思远的纠缠,但他却愿挺身而出,这样的义举无疑令人尊敬。
正因如此,在宫里见到扮成驯兽人的百里嚣,雁安宁才敢赌上一把,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他。
直到她得知百里嚣的身份,对他的判断才发生了改变。
传闻中,百里嚣作战勇猛,雷厉风行,似乎不像这么多管闲事的人。
百里嚣见她满眼疑惑,低声笑了笑:“怎么,怕我看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