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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汾城外,白波大营中
曹鸢缓步走进白波的一处营寨中,这最后一处的战斗已经结束,退守聚集到这里据守的白波士卒,很快就被翟郝和曹鸢带兵围攻困死在这里。
而随着大局抵定,曹鸢、翟郝在收到了阎行传来的捷报和追击命令后,翟郝立马带着所部的骑兵,前往追击撤退的白波大军,而曹鸢则负责肃清剩余的白波士卒,对最后这一处负隅顽抗的白波士卒发动总攻。
走入营中的曹鸢举目扫视,映入眼中的,都是一片狼藉,营地中到处都是焚烧过的灰烬和战死双方士卒的残骸。
郭太留在临汾城外大营阻击曹鸢的万余白波士卒,如果只是用来应付曹鸢的出击,自然是绰绰有余,可是当他们还要面对翟郝的西凉骑兵时,立马就显得有些左支右绌了。
这万余兵马看似不少,可要分布在各面的城门防止城中的曹鸢出击,自然无法立即集中在一起,因而遇上了翟郝的西凉骑兵突击营地时,措手不及之下,自然抵挡不住,加上尔后曹鸢趁势也带兵从城中杀出,两线夹击之下,留守的白波士卒当即大溃,白波军的大营也很快就失守了。
曹鸢看着冲天而起的黑烟,这个时候也总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从当日引燃狼烟信号之后,他身上的压力瞬间倍增,比起防守临汾城,独自抵抗郭太的白波大军时的压力,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夜里和衣而睡时,也难免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发出的这个信号,也是关键战局的一大重要事件。
如果这个时机把握得不对,造成阎行率领的西凉军主力覆灭在郭太率领的白波大军手中,那不仅他防守的临汾城就要随之陷落,而且河东的局势也要全局崩坏。
身为西凉军中的一员,身为一个河东人,这些结果都不是曹鸢愿意看到的。幸好,后面发生的一切都比他们的初期设想的战局,还要顺利,不仅阎行率军守住了郭太亲领的白波大军的围攻,曹鸢这边也相继告捷,他和翟郝击破了白波军的一营,一锤定音,彻底断了白波军的大营后路。
回忆起和阎行结交以来,奔袭白波谷、突袭阳城、汴水大战、封丘焚粮,再加上驰援河东后,在临汾发生的这几场战事,虽然惊险不少,将士们也屡遇强敌、拼死搏战,但最后敌人无不击破,这胜利的感觉真好啊!
曹鸢贪婪地呼吸着这战后也显得清新安谧的空气,他看到不少身披重甲,冲杀突营的甲士,如今也卸去甲胄,略显轻松地或卧或依,享受着获胜后战场上的短暂安逸。
“司马,这一仗杀得真是解气啊!”
虎头此时也带着一队士卒,往这边而来,他脚步声还在响动,大嗓门的声音就已经传到曹鸢的耳中。
曹鸢回过头,看着兴冲冲的虎头,也笑了笑,口中说道:
“此次能够如此迅速攻破贼军大营,多亏了牛军候披坚执锐,亲冒矢石啊!”
“哪里哪里,在下这点微末之功,哪里能够比得上司马的守城挫敌之功,而论起披坚执锐,军中又有何人,能够比得上校尉的武勇,此次校尉亲临兵马渡汾水,以少敌多,大败白波军,真可谓是神兵之威啊!”
虎头当年在牛尾聚被阎行的武力折服之后,又跟随阎行转战多地,亲眼目见阎行在战场上的飒爽英姿,对阎行的武勇极其佩服,说起告捷的战事时,自然免不了称赞阎行的武勇。
曹鸢闻言也点点头,不过他感慨的倒不是阎行的武勇,而是阎行的韬略和胆气,这一仗与楚汉之争时,韩信率兵汉军和赵军的井陉之战颇有相同之处,可是战事的节奏和情形的却是比起井陉之战还要更快更危急,如果阎行不是胆气过人、成竹在胸之人,又哪里敢亲领兵马,渡过汾水,引郭太的白波大军倾巢而来,为逆转战局走出这最关键的一步棋。
“昔日孔子会晤老聃后,有‘见龙’之叹,今日听闻校尉孤军据守,击退大敌,我等亦有‘神兵’之慨,校尉用兵,真如神也!”
曹鸢和虎头对阎行的用兵之举,称赞不已,却不知道,此刻他们两人感慨赞美的对象,却发出了和他们不一样的感慨。
“此战虽然取胜,但却胜之过险,若非白波贼寇良莠不齐,军力不齐,我方虽背水一战,但胜负尤未可知呀!”
望着一片断戟裂甲的战场,阎行负手而立,正悠悠和戏志才叹道。
戏志才听到阎行的感叹,也心有同感地点点头,不过他又笑着说道:
“虽说兵行险着,有些弄险,不过临汾之势犹如危楼欲倾,非神勇虎胆之人,不能扶危定难,校尉此战,大破数万白波大军于此,经此一役,白波贼寇元气大损,这河东北境的形势就已经定了一半了!”
阎行咧咧嘴,笑而不语,而是眼光放向远处,追击白波的骑此刻已经有部分人马陆续返回,他们押解着大批大批的垂头丧气的白波军,正往原路返回。
“此役虽说不能阵决郭太等人,但白波贼寇先是败退,后是溃逃,兵马士卒逃散不在少数,料想郭太等人,能够带回两万士卒,就已经甚是勉强了。”
“若是我等追击的兵马能够多一点,只怕郭太连他本部的兵马也要折损大半了!”
看着那些白波军俘虏,阎行有些可惜地说了这样一番话,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西凉军重伤战死的减员经过初步统计,也要接近两千人,若非之前有汾水阻拦,军中将吏严申《步战令》,又有阎行亲自上阵破敌,鼓舞士气,只怕屡遭围攻的西凉军早就被人多势众的白波军给击溃了。
戏志才跟着阎行一样,将眼光投向远方,他想了想,又有些忧虑地说道:
“争地之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杀贼容易,安民难,此战,虽然挫败白波大军,可是投降的这些白波士卒如何处置,招抚北境依附白波贼的流民,恢复收复城池的生产生计,在河东北境真正扎稳脚跟,也是大问题啊!”
戏志才的话正好说到了阎行的心坎里面去了,阎行若有所思地看着残戈断戟、死尸枕藉的战场,沉默不语,冷静下来的他咀嚼着这些苦涩的问题,过了很久才悠悠叹气说道:
“说到底,民以食为天,这些大问题,还是口粮的问题啊!”
汾水西岸,一叶扁舟此时缓缓地靠近了河岸边上。
粗布褐衣的严授手持手杖,矫健地从船上跳上岸来,他身后还跟着小鹿和几名被甲持兵的士卒,严授上岸之后,健步如飞,很快就登上了最近一处地势较高的位置上,举目望去,他立马就见到了最近的战场上,那依然屹立不倒的“阎”字旗帜。
“看来这先前过去的捷报并非夸大虚实,这好几万的白波贼兵,当真让他鬼校尉给打跑了!”
严授捋了捋长须,瞥见有些紧张的小鹿,他笑了笑,有些打趣地说道。
小鹿闻言知道自家的师傅在打趣自己,她俏脸一红,嘟了嘟嘴,却不好说些甚么,只能够跟着严授的目光,向那个此时已经陷入平静沉谧的战场上望去。
这种数万人鏖战过的战场,当双方将士正在浴血厮杀时,声动四野,风云都为之变色,可当一切都沉寂下来后,战场又显得是那么的僻静,虽然战场上还有不少打扫战场、押解俘虏的西凉军士卒,但是远远望过去,都是倒卧枕藉的死尸和哀鸣长嘶的战马,以至于小鹿呼吸着空气中,都隐约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说来也奇怪,为何每次和他相见之后,总是会有大小不定的刀兵兴起,让自己每每在喜悦过后,就要陷入为他担心受怕的日子里去,莫非这就是师傅常说的“非是善缘,强求不来”的么。
小鹿咬了咬红唇,心中胡思乱想,纠结于莫名的心结。
可等她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家的师傅已经撒腿下了高地,往另外一处低洼地去了,小鹿见状,也连忙移动脚步,加紧赶了过去。
只见严授正蹲在河岸的一处低洼地处,小心翼翼地将一株被踏倒的禾苗扶正起来,他又抓了一把洼地的泥土,放在手指间搓了搓之后,又放到了鼻子边上闻了闻。
“师傅,我们不是要赶去那边的战场么,怎么了,可是这土地有何异样?”
“那边的大局已定,我等去了,也做不了什么,反而这里才是为师最关心的地方!”
“你是说,这里的土地!”
小鹿看到严授一脸郑重的模样,她知道自家师傅的性格,绝不会无的放矢,这里定然是有重要的物事,引起了他的重要关注。
严授闻言点点头,举着一把泥土,闻着泥土的气息,面露喜色,仿佛捧着的是真金白银一样,口中缓缓说道:
“是啊,击破数万白波贼兵容易,可要破除每个人的贼性,却是千难万难,所谓“心贼归正,蛾贼无踪”,能够真正平定河东的贼寇的,不是刀兵,而是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