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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师傅?!
丢下拓跋战,夙冰恍恍惚惚的从角落爬起来,缓步上前,目不转睛的盯着邪阙那张惨白的脸,几乎要将他看进眼睛里去。╔ ╗这张脸,同记忆中的师傅极像,一样明艳动人、不可方物。
但是……
此刻防护罩以破,第十三十四道天雷趁势落下。
“起来作甚?还不快趴下!”
邪阙强撑着站起身,冲夙冰怒道,眉心朱砂妖印忽隐忽现,双手结印,打算再次筑起防护罩。但妖力才将恢复,他原本便虚弱的紧,大神通又被天雷之威彻底压制住,根本无力护住其他人。
略一思量,他凌空跃起,打算向上行飞去。
令他没想到的是,只有极小部分的雷力冲击在防护罩上,其余绝大部分,竟然劈头盖脸的向夙冰砸去。夙冰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邪阙,眼前数道金光乍现,刺得双目豁然一痛。
怔忪着回神,不由大吃一惊。
别无他法,只能飞快的转动敛霜伞,默念法咒,在周身设下防护罩。
天道究竟在搞什么啊,周遭那么多元婴大能不去劈,干嘛要来劈她一名小弟子?!
奇的是,天威并不似先前攻击邪阙时那般霸道蛮横,反而略带惊恐着想要逃避,却全被吸进避雷针之内,顺着敛霜伞旋转一圈,最后才落在夙冰身上。
夙冰全身一阵酥麻,双耳嗡嗡作响,却能清晰听见骨骼错位发出咯吱的声响。
邪阙浮在半空,低头瞧着,心下疑惑丛生。
天际爆发出几声闷响,金雷在黑压压的云层中不断翻滚跌宕,但好似有所忌惮,一直不敢再落下。夙冰被雷劈的脑袋发懵,额角青筋凸爆,浑身焦黑如碳,冒着滚滚浓烟,整个人看上去狰狞又可怕。
丹田内的灵气经此一震,如开闸之水,不断向上蒸腾。╔ ╗
知道自己是要突破境界了,她满心无奈,只能定下神来,紧紧闭上眼睛,默念《五行要术注释本》中的口诀,试图引导体内奔涌的灵气。一切放佛水到渠成,几轮简单的深吸吐纳过罢,灵气的运转便渐渐纳入轨道,最后统归于丹田,继续滋润灵根。
如此轻易便达到练气十一层,距离筑基终于只有一步之遥,本该是件大喜事,但嗅着自己满身满脸的焦糊味,夙冰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你身上藏了何物?”
邪阙落地后,万分讶异的打量起她,“竟然能够抵挡天罚?”
夙冰指着伞尖道:“此物名叫超级避雷针,出自宣于世家小公子之手。”
“超级、避雷针?”邪阙闻所未闻,释放出妖力探了探,发现并无奇特之处,不由啧啧连叹几声,一摊手,贼兮兮地道,“乖,能不能借叔叔瞧瞧?”
“嗯。”
知道此番有借无还,夙冰还是将伞递给他。
邪阙小心翼翼的取过手中,上看下看,左摸右摸,时而皱眉,时而咬唇,一派专注的模样。夙冰与他面对面站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一颗心在胸腔噗通噗通跳的厉害。
放佛就在昨天,却已经相隔二十几万年,她做梦也想不到,竟还能看见这张脸。
终是按耐不住,夙冰试探着,低低喊了一声:“师傅?”
邪阙正闷头研究避雷针,听她一喊,便稍稍侧目。
心尖一颤,夙冰暗道自己莽撞。
哪知邪阙冷哼一声:“你那个师傅,还真是阴魂不散。”
夙冰一愣,仰目望去,果然瞧见一抹月牙白在不远处飘飘落下。
他们身在水镜之中,水镜虽然被毁,但神力散在外,外人根本无法靠近,秦清止与四位道君会合之后,放出神识向水镜觑去。╔ ╗
“师兄,你不是闭关了么?”紫薇道君担忧询问,“伤势要不要紧?”
“出此大事,我怎能袖手旁观。”秦清止轻轻摇头,“你们早该通知我。”
凌夷道君冷道,“秦师弟,你一早知道它醒了是不是?!”
秦清止挑眉反问:“嗬,当初蛟龙将我引走,师兄难道不清楚么?那段时间,我又不在宗门,他醒是没醒,我怎么会知道?”
“你……”
“两位师兄,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咱们还是商量商量,眼下如何是好。”
无念道君无奈上前继续和稀泥,几百年了,这两人但凡见面,每一次皆是针尖对麦芒,从没好好说过一句话。赵凌夷也就罢了,秦清止明明待谁皆留三分客气,偏处处与他过不去。
云松道君疑惑开口:“天雷才劈了十四道,便不劈了?”
劈死那妖物,岂非一了百了?
秦清止抬眸望天,同样一脸困惑,一路观天异象,这场天罚至少七八十道,怎么只落下十四道?如此也好,不管出于什么缘故,只要邪阙没有再次转生,他便能落下心头一块儿大石。
只是,眼下该怎么办?
左右为难,秦清止一时也没了主意。
无念道君锊了锊胡须,定定道:“既然清止师兄也来了,咱们五人便布五行阵吧,先收了此妖再说,绝不能放任他离开,否则,北麓危矣。”
“那还等什么,速速布阵。”凌夷道君瞬移至半空,冲他们四人喝道。
邪阙岂是省油的灯,自打秦清止出现,他就猜到这群小家伙想要怎么对付他。╔ ╗先下手为强,只听他冷哼一声,一甩长袍宽袖,蓦地将夙冰和拓跋战一起收了进去,自己则化为一团白雾,电光石火般的由北面突围而出。
一施展神通,天道立时感应到他的妖息,酝酿已久的天罚再次劈下。
如他所料,打在身上时,早已被散去了一半之多。
另一半天罚的威慑,虽能暂缓他的脚步,但身为合虚境界的大妖怪,再怎么不济,也比一群元婴道修的速度快上许多,只要一鼓作气,必能逃出生天。
“不好,邪阙逃了!”
“快追!”
除了秦清止,几人皆向北追去,却被蛟龙和妖狐拦下脚步。狐妖一撩长袖,掩着唇呵呵一笑:“老东西,想要困住我王,也要问问咱们答应不答应。”
别管拦不拦的住,经他们一搅合,邪阙早已逃出无极宗范围极远。
他原本是奔着铜门山方向去的,但突破禁制之后却又绕了一圈,掉头转向西面的溟空海。妖息所到之处,天罚紧随劈下,海域掀起滔天巨浪,一波盖过一波。
不少海兽遭到殃及,浮尸在海面上。
“出什么事儿了?!”
“出大事了!”一只蚝精滚进殿中,颤声道,“大大大人,有大大大妖怪!”
“胡说!”溟空海的海主,乃是一只万年锯齿龟妖,同蛟龙一样,修至九阶,“整个海域,还有比本大人更大的妖怪吗?”
蚝精一缩,战战兢兢地道:“千真万确啊,小的不敢说谎!”
龟妖遂将大掌一拍:“岂有此理,何方妖怪,竟敢在本大人的地盘撒野!”
话音一落,立时被一股蛮横妖力击飞出去。
殿内众妖吓的双腿发颤,谁也顾不上去扶起自家大人,惊惧的望着一团白雾冲进殿中,瞧上去好似一团棉花糖,黏黏软软,不见边角。╔ ╗
却从内骤然发出一声怒喝:“滚!”
妖物脑子构造最是简单,对强者的恐惧源于天生,但眼前这团东西,丝毫瞧不出来是个什么玩意儿,隔了好半响,这群小妖怪们才纷纷回过神来,慌着丢盔弃甲,连滚带爬的逃出海宫。
那龟妖只挨他一记,便清楚自己的修为与来者天壤之别,惊惶跪下,伏地磕头。
“大人,小的知罪啊!”
“我问你,冥界的生死玄门何时开启?”
龟妖微微愕然,慌忙敛声道:“回大人,溟空海确是通往冥界的一道偏门,但五十年前,冥界曾爆发一场内乱,之后生死玄门便关闭了。”
“门关了?”
“是的,若是大人要去冥界,现下只有一条路可行。”
“说!”
“从北麓前去初云大陆,然后直走酆都。”
见对方陷入沉默,龟妖又补充道,“大人,溟空海内有直通初云大陆的海阵,小的愿意为您耗损千年修为,启动阵法送您过去。”
许久,邪阙终于道:“你先出去。”
龟妖松了一口气,伏地叩罢,躬身退出宫殿。
白雾甫一落地,邪阙顿时化成人形,再是一挥长袖,将夙冰和拓跋战放了出来,自己则席地而坐,开始催动体内妖力进行调息。
方才一阵雷劈海啸,拓跋战早已体力不支昏了过去,莫说他,连夙冰都是奄奄一息,一落地,便掉脸吐出一大口血:“妖怪叔叔,敛霜都已经给您了,你逃走不就成了,何苦还要带上我二人?!”
邪阙睨她一眼,轻飘飘地道:“一根小小雷针,断没有如此大的能耐,你与拓跋战,必有一人身怀奇宝,可以抵御天雷。╔ ╗本王现□受重伤,妖力只余下不到两层,无法辨别。”
夙冰怔愣住,狐疑的望向拓跋战。
邪阙森森一笑:“而且天道恨本王入骨,随时窥探于本王,此番,不可再使用神通,这一路,总要有个人使唤。”
夙冰纳闷:“那您为何不回南疆,去冥界做什么。”
“不用你管。”邪阙阖上眼,“只要乖乖听话,本王断不会亏待你二人。”
“您真要去初云大陆么?”
“嗯。”
“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一早。”
“为何今天不走?”
“因为我累了。”邪阙再度睁开眼睛,剜她一眼,“你何时变得那么多话?”
“呵呵,呵呵。”
夙冰赔着笑脸,抱起拓跋战走去一边坐下。
看着邪阙重新阖目,看着他时而紧蹙的眉头,心神不由一阵恍惚。
一时间,那些早已尘封多年的记忆,亟不可待的在识海翻涌。
世间绝大多数孩子,学会的第一句话大都是爹娘,而夙冰最先喊出声的,却是一声“师傅”。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自懂事那天起,她的生命中便只有一个师傅。
萧白夜门下七名徒儿,夙冰是最小的一个。
入门时,她的那些师兄师姐,早已结婴多年,各霸一方。
身为谛听城世袭城主,萧白夜出身陇西贵族,在那个时代,不仅是陇西境修为最高之人,更享有魔族第一美男子的美誉。夙冰自小承欢膝下,除却萧白夜闭关,几乎很少离他左右,可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许是娇惯的厉害,直到一十七八岁,才将将修到练气九层,以她天纵之资来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反正天塌下来尚有师傅顶着,师傅又不嫌她愚钝,她也不甚在意。
说出去恐怕没人相信,直到三百七十岁结成魔婴,夙冰从未单独离开过谛听城。哪怕金丹期为锻造本命法宝寻找材料,走南闯北,上天下海,也是萧白夜一路陪着。
莫说魔修喜欢独来独往,便是放在道修境,也没有谁家师傅凡事皆会亲力亲为。
不久之后,谛听城乃至整个魔域一夜之间谣言四起,一说她是白夜魔帝与北麓某位高阶女道修的私生女,若不然,以萧白夜孤傲至极的性子,怎会在大乘期临近飞升天魔界的节骨眼上,不去闭关躲避天罚,反而抱个婴孩儿回来抚养,还手把手的悉心栽培?
二说她同萧白夜之间,其实早已生出禁断之情,否则,哪有宠徒弟宠成他这样的?
不比现今,在上古时期,师徒恋绝对是禁忌。幸而魔人并不在意什么礼教,萧白夜又是站在金字塔尖、令人仰之弥高的人物,谣言听罢,仅仅一笑而过。
他说清者自清,但夙冰并不清。
从她牙牙学语再到春心萌动,身边的异性生物,只有萧白夜一个,睁开眼睛是他,闭上眼睛还是他。随着年龄渐长,她多少也能揣摩出,萧白夜对自己的呵护,委实有些超出师傅应有的范畴。
私心以为,他也是喜欢自己的。
于是在她二十六岁那一年,百无禁忌的夙冰,闷头灌了一大坛老酒之后,直接冲去自家师傅洞府告白了。撇开师徒关系不说,初初筑基的小弟子,胆敢向早已进阶大乘期的堂堂魔帝告白,在她看来,是件了不得的事情,以至于告白之时,脸上的骄傲甚至多过羞涩。
然而,对方的态度却令她大受打击。
一辈子她都忘不掉,萧白夜在听她表明心迹之后,那种惊诧复杂、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往后的岁月中,每每忆起当年那段荒唐事儿,夙冰更多的是忍俊不禁。年少时,谁没干过一两件蠢事儿,哪怕年纪越来越大,七情六欲驱使之下,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再犯同样的愚蠢。
修行的世界,没有谁生来便能超然于物外。
若是不曾经历过,又何谈看破?
总而言之,爱情的种子尚未萌芽,便遭对方无情扼杀,幸而夙冰天性洒脱,也没太过在意,继续跟在萧白夜身边修炼。直到结婴后谣言乍起,她像是被人抓到痛脚,怒及之下,竟将以讹传讹者大卸八块,直接丢去闹市投喂守城魔兽,以至于整个谛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不过至此之后,果真没人敢在背后乱嚼舌根。
但那些流言蜚语,却好似在她心头扎进一根刺,令她开始有意无意的躲避自家师傅。从趁他闭关偷偷外出历练,再到明目张胆的顶撞他,两人之间渐生嫌隙。
从元中至步入化神,她独自在外闯荡,将女魔煞之名传遍整个魔域。
再后来,她为了寻找机缘突破化神大圆满,辗转去了南疆,同一群妖怪厮混了近百年。最后横渡归墟海,闯入冥界一处秘境,然后,再然后……
她的记忆,便是从那里开始出现缺失。
她甚至怀疑,之前那些看似完整的记忆,说不定也被谁篡改了一些什么。
从回忆中渐渐脱出,夙冰侧目深望邪阙一眼,心头五味杂陈。这张脸虽与师傅极为相似,却分明有所不同,师傅举手投足间尽显风华绝代,不似他这般魅惑众生。
倏地想起先前提及自己名字时,白毛怪奇怪的表现。
当时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还以为此妖穷极无聊,又在变着方式戏耍自己。现下看到他这张脸,方才肯定,他认识的那个“夙冰”,必然是自己无疑。
揉了揉太阳穴,夙冰头疼的厉害。
她觉得自己好似跌进一片泥沼,拼命想要向上爬,反而越陷越深。
偏又不能开口询问,若不然,将会彻底暴露自己的底牌。在一切尘埃落地之前,除却自己,她谁都不敢相信,哪怕对方当真是师傅。
那些湮没在上古年间的秘密,她只能依靠自己去慢慢揭开。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gg和夜夜的霸王票~
汗啊,终于要筑基了,这章是个过渡章,
接下面几章要传送新地图,比较和缓,要不节奏太紧好累的说~
身为一个剧情控,伤不起啊~